赌（汝南县韩庄初级中学 肖永成）

“麻嫂子，小翔宇溜走好大会儿了，你站起来去找找吧。”在麻将桌旁看牌的大胖嫂，又一次提醒麻嫂子，让她快去找找她的小孙子翔宇。

麻嫂子不姓麻，她姓侯名慧，因其打麻将的功夫在村子里相当了得，大家都称呼她老麻。吃了午饭，麻嫂子就带着两岁半的小孙子翔宇到牌场抢座位了。牌没打上一圈儿，小孙子就偷偷地溜跑了。大胖嫂子没坐上场儿，只好坐在一边看牌，她时不时地插嘴，让麻嫂子起来，去找找小孙子。

麻嫂子每次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大胖嫂子说的话，但她每次都不理会，给没听见一样，依然不露声色、神情自若地一会儿伸出右手，一会伸出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中指一起轻轻一撮，捏起一张麻将牌。然后，牌面朝下，用几个手指操纵着麻将牌来回转动，而食指的指肚则在牌面上不停地搓动，搓了好大阵儿，牌友就不耐烦地催促她出牌，可麻嫂子却将牌盖在麻将桌子面上，上下左右滑动起来，滑动了十几下，她扭头问大胖嫂：

“猜是啥牌？”

“肯定是张二条，你就要二条。”

大胖嫂话音一落，麻嫂子把牌往桌子上啪地一拍，大声说：“你才要二条呢，我要万。”

大胖嫂吓得身子往后仰了一下，惊慌地说：

“是，是，你要万，你单吊八万。”

“咋说话呢，咋会是单吊八万呢，我是夹八万。”

大胖嫂突然站起身，说：“夹，夹你的八万吧——说多少遍了，让你去找找小孙子，就是不起来，恐怕人家抢你的好位了是不？不知好歹的娘们，不看了，俺回家去。”

大胖嫂走了，牌场上继续是麻嫂子唱主角。

麻嫂子两口子，这几年都不出去干活了，儿子常年在外打工，媳妇生了小孙子不到一年，也闹着跟儿子一起打工去了。这下，家里是两个大人哄一个小孩，日子过得倒也清静。麻嫂子喜欢打麻将，并且越打越上瘾，丢了饭碗就想进牌场。偏偏麻嫂子的男人万老顺，也有个划小船逮鱼的爱好，但下河划船逮鱼带上小孙子肯定不安全。有了这个理由，每当万老顺去逮鱼，带孙子的任务麻嫂子就责无旁贷了。

麻嫂子带孙子上牌场刚走，万老顺就掂着鱼网上村西头的小青河了。小青河水面不宽，水也不深，两岸立陡，整个河道好像是从大地上掰开的一道口子，也像是田野里张开的大嘴巴，似乎在向人世间倾诉它见证的风风雨雨，也似乎在问候着芸芸众生的悲欢离愁。

万老顺不一会儿就来到小青河边。他检查一下自己拴在河边的小木船，忽然看到昨天小孙子遗忘在小船仓里的玩具水枪，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坐在小船里的一只小木凳上，心里暗暗想：昨天带孙子下河里了，以后再也不带了，要是孙子记住了路，等长大一点就防不住了。唉，幸亏就带一次……唉，天天跟他奶奶在牌场里混，也不是个长法，得改改了，得改改……。万老顺想了好大阵儿，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他缓缓站起身，长长舒了一口气，又弯腰整了一下鱼网，操起红色的塑料小船浆，探着身，划动着小木船，左摇右晃地向碧波荡漾的小河心游去。

日头偏西了，牌场上陆续有人起身去学校接学生。麻嫂子手气好，兴头正旺，远远听见她因赢了钱而没得够在大声争吵，全然没注意到大胖嫂又站在她身边。

“麻嫂子，输了吧？”大胖嫂子笑嘻嘻地问。

“滚，乌鸦嘴，告你说，今儿个手气好，赢了一下午。”麻嫂子洋洋得意地说。

“咦，还让我滚，要不是我回家一路上左瞅瞅右瞧瞧，没有看见小翔宇，我才懒得折回来搭理你呢。”大胖嫂气鼓鼓地说。

“哟哟哟，让你操心了，咱俩打个赌，这小家伙一定是去小青河找他爷爷去了。”麻嫂子漫不经心地说。

“谁给你打赌呀，德性！给你老头子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

“打啥电话，别浪费我两毛钱了。我就给你打个赌，要是天将晚时，小孙子没给他爷爷一块回来，我就拿今天赢的钱请你的客。”麻嫂子很爽快地说。

大胖嫂不再接麻嫂子的话，她觉得自己是一番好心，却被麻嫂子呛了一顿，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两腿沉沉地走了。

太阳落山时，万老顺一手掂着鱼网，一手拎着一兜小鱼回来了。万老顺刚一进门，院子里就传出麻嫂子大哭大叫的声音。

夜色笼罩的小青河边，各种灯光晃动着，哭声、叫喊声响成一片。

过了几天，村西头的小青河边，散落着一堆被砸得稀巴烂的小船。

没多久，麻嫂子被送进精神病院，看见人，她就发疯似的喊：

“不能赌啊，不能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