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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姚(汝南县实验学校 李月琴)
发布时间:2019/8/30  阅读次数:1189  字体大小: 【】 【】【
  

小姚(汝南县实验学校   李月琴)  

刚上床,Z打电话来叫我出去陪她散步,我说大半夜的又咋了?她说没事,就是想走走。我使劲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到底谁个又死了。

Z是我的同事,专业课教师,是个心里搁不住事的人,每次这种时候叫我出去聊,定有坏消息,不是有人死了,就是有人快死了。

果然,她说小姚服毒了。我没太在意,说现在呢,好了没?她只是不停嘟囔叹息,说太不负责任了,太让人失望了。我急了,抓住她问,到底怎么样?死了?

果然是死了,没有了。

小姚是我们的学生,2002年从县里的普通高中转过来插班学习,在当年的职业高考中获得了全市医科类第一名的好成绩,轻松考取了河南某医学院本科,但该学院以她生活不能自理为由拒绝了她,在媒体的关注与努力下,到南阳理工读了三年医学专科。

其实,小姚还是基本能自理的,只是小儿麻痹症导致行动不便,右腿高度萎缩不能着地,左腿严重变形但勉强可以行走,不过脚掌只能横着往前挪,整个身体需靠双拐支撑。

小姚坐门口的位置,一天到晚静静的呆着,喜欢手托下巴专注的看黑板看老师,那袖肘的退色和袖口的毛损卓然可见。我曾经很想通过她的作文本看到一些细腻的东西,然后用心贴近她,但是没有,她大概习惯了作文腔。每天放学后教楼前的最后一个身影总是她,那双拐着地发出的沉重铁铆声满校园回响,那条严重萎缩的腿随着她身体的蹒跚在拐杖间荡来荡去,当她终于回到寝室的时候,她的同桌丽同学已经帮她买回了饭菜站在门口等她了。

Z不能释怀的就是曾经有那么多人像丽同学一样体贴入微关心照料,而小姚她却选择了离去。Z说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家孩子爸爸走在路上看见一小截铁丝都要捡回家,记挂她的拐杖再坏了好帮她修理,读大学时她想爬山,全班十几个男同学轮流着一步一步把她背上山顶,她毕业后每次来我都要骑车或打车一直把她送到家,还有你,去年你们还开车送她回单位,还有她妈妈,你不知道她妈妈为了她操了多少心,她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这么叫人失望呢!

实在没想到去年秋天的送别竟是永诀。那一次她大概是专程来访我的,在Z家略坐了坐就过来,带了一个厚厚的硬皮日记本给我看。那是她的文集,一部武侠小说,几十首旧体诗歌,密密麻麻的手抄本。小说我没有细看,大约是写一个孤苦女孩子历经坎坷成为一代女侠的故事,叙述铺排不够讨巧;诗歌抒写亲情友情世态人生,实诚质朴。我如实评价了小说,又挑了几个有感觉的诗句略做鼓励,然后建议她把这些发到网上看看反响。她问我她的作品有没有在报上发表的可能,我没投过稿更没发表过作品,实在不知道怎么操作,只好说,试试吧,谁知道呢,然后又说,你为什么不试着写些散文呢,或许旧题诗并不是最合适的表达方式呢。

其实我是想让她写写自己的内心真实。在我看来,散文是最能触及灵魂展示功力的,而她对生活无疑有着一份独特的体验,能够把这份体验真实坦诚的写出来就是好文章,无关技巧。史铁生为什么能打动我们,就是因为那份真实的痛。我不相信一个思想丰富而身体残疾的青春女子内心会没有苦痛挣扎,但是我没有看到过,从学生时期的作文到现在的文学创作,一直没有。我想,这或许并不是好事情。

谈完文学我问她的个人问题,她说已经定亲了,我问她定的什么人,她就说他的情况,正在南边打工,身体也好,为人也好。她絮絮的说着,口角眉宇带着喜悦,我嘴上应和着表示欣慰,心底却一丝又一丝的累积着担忧——我情愿那个人不要那么好,聋也好,哑也罢,只要有力气,只要死心塌地。写作算个什么呢,对她来说有人陪伴照顾才是当务之急,因为她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容乐观。不知是生活环境的变化还是病情的发展,她比上学时胖多了,身体负担更大,行动更不便。

小姚要回单位了,我们开车送她。她在S乡的卫生院上班,这份工作是她母亲多方奔走跑来的。母亲低矮瘦弱,拘谨生涩,种菜卖菜为生。就是这样一个乡村妇女,为了残疾的女儿能在社会上有一席立足之地,她赤手空拳找县长,找局长,找院长,找各种各样的长,辗转奔波。我无法想象当她从菜畦里抽出身拍打着衣裤发梢上的泥土踟躇徘徊在一座座衙门前时,有着怎样的心理和表情。

S乡卫生院规模不大,进了大门就可看到走廊下各科室门口有白大褂坐着闲聊。下车,架拐,点头微笑,说谢谢,很自强的样子。小姚的办公室竟然在二楼,我慌忙去扶她,但她不让,说已经习惯了,自己走会更稳当些,我缩了手却又犹豫不决,支开两臂慢慢跟在她身后。每上一个台阶她都需拼尽全力,抬拐,抓扶手,用力,起跳,就像一只断了腿的青蛙在树枝树叶间腾挪跌宕。这是怎样的一段路程啊,每一步都险象环生,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小姚的工作是农保报销,小小一个科室加上她共四个人,那三个人各抱了一台电脑聊天聊地聊时装。我说你不是学中医吗?她苦笑,说,能有班上就不错了,我说楼下那么多科室就加不下你一把椅子?她又笑,说,没事,我能上。我要走了,她想起上网的事情,叫我教她怎么发文章,就朝着一个同事笑着叫姐姐,想借电脑用。我翻了一些网页给她看,给她介绍论坛博客发帖灌水等概念,但碍于她同事等在一旁,总不能细说。

前天送货到S乡,路经卫生院门口我还说,小姚在这里上班呢!哪里知道说这话的时候,她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呢。我有些后悔了,我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对她的文字竭力夸赞呢,她是失望了吗。可是,她似乎是想通过文学闯出一条人生路,这个有谁能保证其成败得失呢。我更后悔没有细看她的小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小说里塑造了凌波微步罗袜生尘长袖善舞飘忽若神的女侠形象,那是她理想中的自己吗。

Z说小姚是喝了她母亲菜园里的农药自杀的。我不知道,当她口吐白沫倒地身亡的时候脸上有没有释然呢,那畸形的双腿是不是顷刻间感觉矫健如风了呢,那病残沉重的躯体有没有顿觉轻松飘忽如云呢,总之,她再也不需要在那段漫长的楼梯路上跌撞腾转了。

Z同事还在感叹,耿耿于她的不负责任让人失望。我在想,如果她从没接受过教育呢,如果她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呢,如果不让她在健全的肢体间奔突跌撞呢。

她是受不住了,她受不住了我们不能不让她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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