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汝南县张楼镇神州泰岳希望小学 孔得方）

火龙沟是个偏僻的小山村，但土改的春风还是吹到了这里。这天一大早，火龙沟锣鼓喧天，远远地就望见村头打谷场里搭了个高高的台子，地主史大毛、史二毛被反手捆在台上的两根大柱上。

打谷场被围得水泄不通。贫农佃户们纷纷走上台去，指着史家兄弟的鼻子边痛骂他们往日的罪行，边哭诉自身的不幸，说到激动处时，甚至会给史家兄弟来一顿拳打脚踢。一旁的桌子前坐着山外边过来的干部，边听边记录地主的罪行，一会儿就记满了两本笔记本。此时还有很多人没上台诉苦。

干部只好站起身，朝台下的乡亲们喊话：“各位乡亲啊，这俩人确实罪恶滔天，可我的本子都记满了，咱们进行下一项吧！”

“不中！俺还没说哩！”

“你不记俺也得说啊！俺心里有苦啊！”

……

台下乱作一团。不知是谁，把台上贴的横幅扯下来了，让干部往这上面记。

“好好好！乡亲们接着诉苦，我都记下来！”

台下又恢复了秩序，乡亲们继续上台斗地主。哭诉声、咒骂声一阵比一阵强烈，史家兄弟始终耷拉着脑袋，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这时，一个年轻人搀着一位老婆婆来到了人群后面。老婆婆行动不便，很少出来活动，听说今天斗地主，便在儿子的搀扶下出来看看。

“台上捆着的是史家大毛、二毛吗？”老婆婆问儿子。

“是哩！”

“看着可怜人啊！”老婆婆叹了口气，说，“这还是怨他俩平时太孬，报应啊，报应。”

“对！他们活该！以前让咱们受罪，他们享福，现在得让他们使劲受罪！娘，咱上前诉苦吧？”

老婆婆往台上看了看，又看了看前面的乡亲们，没有朝前走，转头对儿子说：“儿啊，扶我回家。”

年轻人愣住了，瞪大了眼睛：“您说啥？娘！”

“回家吧，咱不斗了。”老婆婆转过身来就要走。

“俺爹是咋死的？！”年轻人拉住老婆婆的衣袖，哭着说，“那年史大毛逼死了俺爹，咱一直等着收拾他的这一天，咱不是盼了十年了吗？”

老婆婆没有说话，挥挥手示意儿子回家。她沟壑纵横的脸上挂满了泪珠，嘀嗒嘀嗒地落在脚下的黄土上。

年轻人不想让老母亲再伤心，便说：“娘，就按您说的，咱不斗了，咱回家。”说完，搀扶着老母亲回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邻居栓柱喘着粗气跑进来，说：“大娘，你们咋还不去分东西啊？现在就剩你们没去了，史家的东西都快分完了！”

老婆婆坐在炕上摇了摇头，笑着说：“俺不去了，把人家的东西拿走，人家咋过啊？”

“咦，大娘啊！你还不知道啊？史大毛过几天就得吃枪子儿，干部说他是啥来着？对了，说他是‘罪大恶极’！史二毛年轻，坏事做的少，干部给他留了点东西，让他跟咱一样劳动，好好改造哩！”

老婆婆听完，眼里噙着泪，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好啊！好啊！”但是却不肯去分东西。

到了深夜，干部领着几个人在外面敲门。开门后，他们抬着一张破方桌进来了。

干部招呼人把方桌放好，就坐在炕沿对老婆婆说：“大娘，听人说您不愿意去拿地主的财产，您是大善人啊！我本来给您家留了点东西，可是一眼没看住，不知被谁拿了去，就剩这一张八仙桌……要不，我明天问问是谁……”

“没事儿！屋里正缺张桌子。”老婆婆收下了这张破旧的八仙桌。这张八仙方桌虽然很破，分量却不轻，一个人搬挺沉的，大家都说是好木材做的。但是没人要，这才到了老婆婆家。

接下来，年轻人勤勤恳恳地劳动，家里的日子也渐渐好起来了，还娶了个媳妇，老婆婆也抱上了孙子。

转眼又过了几年，老婆婆家里却出了事。

那是个冬天的早晨，老婆婆起床发现火炕灭了，便往里面加柴烧了一会儿，突然从里面窜出来一只猫，带出的火炭引燃了一旁的柴草。老婆婆手脚不利索，火越救越猛，一会儿就引燃了整间屋子。小孙子吓得哇哇大哭，儿子和媳妇在菜园子里听见了哭喊，赶紧冲进屋，从烈火中背出了老母亲和孩子。他们刚从火场逃出来，身后的屋子就塌了。好在一家四口都没有受伤。在乡亲们的帮助下，火很快就扑灭了，可房子却变成了一片废墟。

一家人大哭了一场，但日子还是要过。于是一家人开始清理废墟，顺便把没有烧尽的东西翻出来，看看还能不能用。

“咦，这闪光的东西是啥？”小孙子突然指着灰堆问。

大家凑过来一看，在那张几乎烧完的破八仙桌的灰烬里，整齐地码着四块金砖，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