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钱的事儿

早晨的阳光很轻松自然地把街道、楼房、树木和行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张局长好！早上也坚持散步呀？”

同住怡园小区的佟有道老大爷热情地给退休的老局长张连全打着招呼。

“散、散什么步？我去上班！”

张局长扭头看了一眼佟有道，加快了脚步，随即传来一声“本院长上班去喽——”。

佟大爷愣在那里，听见张局长又自称什么院长，就朝着他远去的背影，鼻子里不由得连连“哼”了几声。

老局长张连全今年七十岁了。本来，从局长位置上退下来后，他很少与小区的人接触，甚至也很少给人打招呼，但小区的大人小孩几乎都认识他，究其原因，是他在小区闹的动静太不一般了。

“老张，来打牌吧？”退休不久，同楼刚退休的吴师傅看见张局长叫道。

“打牌？与尔等打牌？”张局长看了一眼手腕上明晃晃的手表，又从上到下扫描一遍吴师傅，说：“那好吧，搁过去我就不进你那场儿，现在没办法喽，只能与尔等同流合污了。”

小区棋牌室里，黑压压一大片人，人声嘈杂，不时传出麻将机的呼呼隆隆的声音。牌打两圈儿了，张局长竟一盘儿没赢，心里不由得急躁起来，起着牌，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突然，张局长大喝一声“报听！”把一桌人吓得一个激灵。随后，几个人一边起牌，一边附和道：“局长这一盘儿要赢了，自摸，肯定自摸。”

临到张局长起牌了，还没等上门牌友打出闲牌，只见他挽了挽袖子，伸手抓起一张牌，扭过头，闭上眼，大拇指和食指狠狠地搓捻牌面，嘴里一连串说“好牌二条，好牌二条”，身体也跃跃欲试地要站起来。

“碰牌！”正当张局长欲振臂一挥，重重把牌摔在桌面上时，对面的吴师傅喊出要碰牌，另两位牌友也立马示意张局长退出刚起的那张牌。张局长毫不理会，“啪”的一声把牌拍在桌面上，大家定睛一看，正是张局长口中念叨的二条。张局长怒气冲冲地站起，脸憋得通红，费了好大劲，嘴里才迸出“闪人”两个字。

邻桌人听见，也小声议论起来。张局长细听大家的话意，似乎都不倾向自己，就压着一肚子火问吴师傅，“你说，咋办？算不算我自摸？”

“张局长，看你也是常打牌的，这牌桌上的规矩想必你也知道，叫上不打下不动。人家打出的牌，我一碰牌，那张牌就不该你起了。”吴师傅心平气和地说。

“谁定的规矩呀？胡扯！我就是规矩，反正这一盘儿是我自摸赢了，都得给我掏两个牌儿。”张局长用手指敲着桌子说。

“算了，算了，就算张局长赢了，给局长掏两个牌儿。”另两位牌友为了牌局继续进行就和了稀泥，暗中也是为了给老局长使点面子。

“那不中，你俩给我不管，反正我不给。常言说，王八还有个鳖规矩哩。你老张以名还当过局长哩，连这个规矩就不懂吗？”吴师傅非常不屑地说。

“是哩，是哩，王八还有个鳖规矩哩——今儿个是张局长不守规矩了，怪不得人家吴师傅。”邻桌人也七嘴八舌地说。

“你骂谁王八？你胆大包天啊！”张局长气急败坏，怒不可遏，抓起一把椅子朝吴师傅头上砸了过去。

吴师傅受伤治疗一个多月出院了，张局长一次性赔付给吴师傅治疗和营养费11万多元。

每当吴师傅推着轮式小坐椅在小区转悠时，路人看见就免不了议论一番。有时，张局长也会偶尔远远地望见缓缓而行的吴师傅，虽然看不太清，却还是早早地躲开，心里还默默地给自己打气，小声说：“不是钱的事儿，是脸面，是尊严，不后悔。”要是碰上小孩子们迎面喊“老张头，爱打人。老张头，爱打人……”他总是把小孩们子撵得无影无踪才肯罢休。回到家，往往见人就骂，弄得儿女们都不敢回家，老伴儿也经常住儿子或女儿家，就连聘的保姆一年也要换上好几茬儿。去年，孩子们曾试探着劝父母进敬老院养老，却被张局长坚决拒绝了。

今天一大早，佟大爷碰见退休十年的张局长，居然又兴冲冲地去上班了，还自称是什么院长，着实让他一头雾水。他一边溜达，一边想到自己女儿与张局长的女儿是同学，就打算有机会了一定打听个究竟。

佟大爷闷闷不乐地回到屋里，正好碰见在敬老院上班的女儿小敏来送炸好的鱼肉。餐桌上，小敏看爸爸像有什么心事，一问，小敏笑了，就给爸爸讲了一个退休的老局长应聘敬老院副院长的故事。

听了女儿讲的故事，佟大爷才恍然大悟。原来，张局长到敬老院上班，是孩子们的一个妙招。虽然他老人家不知道去当领导还会倒贴，但结果是各求所需了，何乐而不为呢？想到这，佟大爷不由得树起大拇指，赞叹道：

“高明，真高明，这还真不是钱的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