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永不失落的村庄

读过书的人，都知道“村落”这个词，一般不去细究它的意思。如今，你要回到自己的村庄，你就不由得这样想：怪不得称“村落”，原来村庄也失落啊！­

我却是经常回家的，因为在我老家的村庄里，有我的老母亲，她生活能够自理，仍是坚持一个人生活，说不给儿女们找麻烦。我为了排遣老人家常有的孤独感，也为了给母亲情感上的慰藉，保证间周一次要回去看她，给母亲带些生活用品，坐下给母亲说说话拉拉家常，也顺便给母亲料理一下家务。­

上次回家，和母亲闲聊，她说，你们兄弟几家都走了，老三去南通一个船厂刷油漆，老四两口去昆明买糖葫芦，老二家还在城里做生意，不到庄稼季子不回来，三媳妇也把大门的钥匙给我了，去了信阳给人家摘茶叶，孙女们在南京、郑州找了工作，孙子也上驻马店当了保安，小孙子上学我也送不成，被他姥姥接走了，你安排的早起叫三声“奶奶”也听不见了。不光咱家这样，你看东边的你才叔去上海了，西边的小旺家还在郑州，南边的金立他们兄弟都去海南了，听说还有要跟儿子出国的，把房子买到郑州不回来种地的，你爹活着的时候是老保守，他没看到现在农村的形势，我也老了，不想离开这老屋了，你们只管在外面做好你们的事，都是一家，过日子不容易啊！­

我懂母亲的话音，更懂得她心里的那份悲凉。自从父亲走后，母亲一人生活几年了，虽然兄妹们也不断去嘘寒问暖，但老人家的孤独处境时常让我感到不安。有工作的人，白天都很忙碌，一到夜晚，想起了孤零零的母亲在漆黑的小破屋里，在回忆着过去，盼着儿子回来的情形，心里就一阵阵酸痛。我常常夜里走出屋子，点燃一支烟，仰首凝视那点点繁星，心里默默地在问候母亲是否吃好穿暖，是否有病痛和烦恼。有时，我的预感强烈时，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回家看母亲，一次，我夜里摸到家，看那熟悉的小屋没有一丝光亮，隐约听到了母亲的啜泣声，当我轻轻拍打门窗的时候，母亲说，是儿子回来了吧，娘想你了，你也想娘了吧？我这才意思到由于调休周末没回来，而在母亲心里却已引起了涟漪。我握着母亲的手，坐在母亲自以为很温暖的床边，给母亲说，娘啊，儿子心里一直想着你，吃饭时就想起娘吃饭了没有，很晚了也想到娘睡好了没有，可是，有工作的人就不自由啊，你大媳妇几次给你买好吃的了，也没回来成，娘要怪就怪儿子吧。母亲说，娘永远也不会埋怨儿子的，就因为人老了，心情不好时就容易想起伤心的事，好多时候，自己劝自己想开点就好了。听了母亲的话，我不仅体会到了老年人的孤独，而且感到老人为了儿女的生活安宁，那种内心十分明显而又矛盾的心情。­

很多时候，没来由地我就想起老家，想我那村庄，想我的老娘。但见村子里人越来越少了，能陪母亲聊天的也不常见了，那种走近村庄，看到田间头戴草帽、躬身劳作的男女，那种推着车子，频频打着招呼，被人高呼着乳名的情景，如今也只能是一种回忆了。­

村里的人，越走越多了，那些青壮的男人们，尽管他们的身份仅仅是城里的农民工，但久别村庄的他们，对于泥土的眷恋已开始生疏，那些妇人和孩子，尽管依然说着村庄的语言，但他们已逐渐习惯了不见炊烟的日子，他们记住的，是学校的作息安排，是送奶买菜的时间，是搞活动购物的地点，稍不留神，就不知道何时杏花已开，桃花已谢，不经意间，就已度过了油菜播种或麦子收割的季节。­

我从我的村庄的怀抱里，已经走出了三十多年了，现在，虽然依稀看到村庄上空有炊烟升起，走进去给人有“空村”的失落感，但在我心里，每次走进它的时候，我并不感到失落，因为，在这个村庄里依然保留着我纯朴的回忆，更重要的，是村子里有我那慈祥的盼儿回家的娘亲。­

于2011-4-28日夜49岁生日之际作此文献给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