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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棵老柿树
发布时间:2019/10/25  阅读次数:352  字体大小: 【】 【】【
  

三棵老柿树

小时候,村子西头有三棵老柿树,柿树西边半里地远有一户人家是它的主人,这家的户主叫萧殿魁,四十来岁,看面相就有点瘆人。至于这老萧家为何拥有这三棵柿树,那就是历史了。

这三棵柿树给人留下的记忆就是大,树干大,树冠大,树荫大,结的柿子大。它的势力范围,不仅是我们儿时的乐园,也是我们从小对美和美的味觉的想往与追求的地方。

春来花发的季节,柿树的新叶就是两个字:嫩绿。那种嫩,叫人产生了很多美的联想——小黄鹅的绒毛,婴儿的小手,小猪猪的嘴唇。每到柿叶发出两三片时,村子里的老奶奶就要一遍遍絮叨,关于饥饿,关于柿树叶嫩时怎样食用的经历。尽管我也多次听到过一些详细的叙述,但从未吃过柿树叶,是否真有嫩香可口的感觉,至今也只能靠想象了。还有绿,那也真让人有眼福,可以说,柿树的芽绿,是很多植物的新芽比拟不了的,茶叶芽尖绿稍浅,杨树芽尖绿太重,桃李的芽尖绿也略深,而柿树的芽叶不淡不浓,珠光玉润,在阳光的照射下,像舞台上演员伸出的兰花指一样,炫耀着它美的姿容,每当路过,都叫人忍不住地再看一眼。

初夏,柿树的枝头上,可以看得见结下了许多青青的、可爱的小柿子,这些果儿,都睡在一个个如婴儿床般的花边绿壳里,在夏之梦里发育成长。从这个时候开始,柿树的主人就加强了对柿树周边的警戒,不时地肩扛一把长柄铁锨在树下转一圈儿。其实,除了偶尔有路过的大人们驻足乘凉外,我们男孩子很少来,因为这时的柿树,还不足以对我们产生吸引力。但老萧的巡逻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不久女孩子们会成群结队的光临树下,她们会很细心地从地上捡起柿树上自然落下的小青果,装进自己的小口袋里,然后紧紧捂着口袋口,翻过一条大沟,到家里掏出来,先展示一番,然后挑选个头均匀,长相好看的小青柿子,用针线串起,做成一条条青柿果项链。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萧红、换景、妮娃和大莲都是串青柿果项链的好手,她们把串好的项链戴在新媳妇张妹、徐好的身上,总会给大家带来一阵阵爽快的笑声。在笑声中,当这些女孩子再次返回老柿树下,捡拾落下的青柿果的时候,也会偶尔遇上肩扛铁锨前来警戒的萧殿魁,这时候,我看看女孩子脖子上的项链,在看看老萧肩头上的明晃晃的铁锨,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这种极不协调的心里状态,至今也不能真切地表达出来。

对水亲爱的热度慢慢下降的时候,男孩子的注意力开始转移了。入了秋,柿子的青果长得有模有样了,一股诱人的力量,从三棵老柿树上向外频频释放。村子里男孩子们开始不安分起来,经常突然间爬到树上嬉闹,这就引得那老萧不得不加强防范,有时端着饭碗来到树下,有时收了工干脆搬条板凳坐在树下。尽管形势不容乐观,但大自然总会给人们采取某种行动的种种机会或理由。这三棵老柿树,也真善解人意,每天早上起来,隔着一条大沟,就能看见地上落下了许多青柿子,这时即使柿树的主人在场,也不能拒绝孩子们去捡拾落下的柿子,他也怕孩子们告给大人,落个不近人情的评价。再说,那时候,吃的东西贫乏,大人们也乐得让孩子们弄些不扎本的东西充饥,还能解解馋,填补没钱给孩子卖水果的缺失。

我是早上和傍晚都要光顾一下老柿树,因为除老铁外,我家离柿树比较近,我要抢在黑脸、黑孩、小旺和拴柱他们之前,把落下的模样好的捡回家。银芳和大长一般不去捡,因为他们家有在外工作的人,逢年过节可以买一点水果带回来,看到别人拿吃的东西,不像我们那么眼气。换成家有个大果园,里边有几颗碗口粗细的柿树,因此,他也不去捡落地的柿子吃。我和弟弟对此却乐此不疲,一是一家大小的肚子需要,二是也得到了家长的默许。在大人的指教下,我对捡回家的青柿子有多种去涩的方法。一种是把青柿子埋在水塘边的黑胶泥里,过几天扒出来啃一口,不涩,就洗洗拿回家全家食用,要是还涩,就继续埋下。有时埋得久了,扒出来全沤烂了,黑胶泥的臭气和坏柿子的气味混合一起,顿时让人失去了食欲,只好甩甩沾满泥巴的两手悻悻而去。还有一种是温水懒柿子,就是在后锅里把青柿子放入热水中,水温要刚刚似烫手又不烫手时为宜,也就是现在知道的三十七八度,到了一对时儿,涩味就去掉了。最能考验人的耐性和记性的,是在喂牲口的糠草堆里或棉絮里捂柿子,这种自然烘熟的柿子最好吃,捂好了,稀软流汁,甘甜可口。要是捂不好,浪费柿子不说,肯定会在糠草堆里滋生一大片绿毛霉菌,或是在棉絮里搞成一堆烂泥,这时候,挨爹娘的一顿责骂就在所难免了。所幸的是,我做什么成功率较高,小时候遭父母打骂很少,这也成了我贫穷的童年里,留下的既幸福又幸运的记忆。

“七月的枣,八月的梨,九月的柿子红了皮”。到了收秋的时候,老柿树诱人的一幕呈现了。那满树青青黄黄的柿子,像是挂在枝头上的珠宝,闪耀着大自然的美丽。偶尔一两个早熟的柿子,红红的掩映在即将凋零的柿叶之间,引来一群群老鸹盘旋。这时候,就会不时传来老萧那粗犷苍凉的吼叫声,以此来吓退偷食的鸟群,可是那声音再夸张,也阻挡不了空中的翅膀和那尖利的鸟喙,一般是红红的柿子看不到几眼就不见了。每次看到红红的柿子成了空中掠食者的美味,我就暗暗埋怨那老萧大人:叫鸟吃了胜过叫人吃吗?人吃了还会说声好,鸟吃了叽叽呱呱而去,说不定是在嘲笑你呢!但想归想,鸟儿的优越性也不可否认,有时还会给我们这些羡慕者,带来一点意外的收获,要是鸟儿啄上熟透的柿子,弄不好就会落下,虽然掉到地上摔得七零八落,但小心收取没有沾上尘土的部分,放到嘴里,也不失尝到了美味。就是那些摔得稀烂的柿子,也能用手抠去柿核,回家用水清洗,把柿核放进嘴里,舌头和唇齿巧妙配合,剥食柿核上那一层筋筋的、粘粘的护膜。那不仅仅是填充了一种渴求的食欲,更是那贫瘠的生活里,一天天长大的孩子们,精神上的一点小小的满足。

待到深秋,柿叶纷纷零落,远远望去,三棵老柿树上是红星闪耀,灿若云霞,满眼的珠光宝气。它的主人,就会带着全家人并找来亲戚,对满树的果实来个痛痛快快的采摘。我们这些七八岁的孩子,只能远远地观望,不敢近前一饱眼福。只要两三天,柿树上的果实被一扫而过后,老萧一家满载而归,只有高枝梢尖上留下零零星星的红柿子,还被告知是看树佬,不能摘掉,否则,来年柿树就不结果实了。说实话,那老萧的告示对我们就是耳边风,我们的希望之火,就是那在空中高高挂着的红柿子点燃的,为了吃到新鲜甘美的柿子,我们决心抓着有利时机,决心采取一次冒险行动。于是,我们悄悄集结,做好分工,先是在柿树旁舞棍棒、掷坷垃,做驱赶老鸹的样子来迷惑老萧,然后迅速爬到树上,黑孩、黑脸和我弟海娃是爬树好手,他们每人占据一棵大树,老铁和我则在树下指点着目标并提醒着安全动作,小旺和栓柱则在一声声呼唤下,左一趟右一趟地撑着小棉褂接着从空中飘然落下的红柿子。不几分钟,就传来了老萧令人心惊的怒吼声,我们就速战速决,大伙带好战利品,迅速撤离,逃进村子里,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平均分配刚刚到手的果实,我们两手捧着分到的几个红红的柿子,迈着轻盈的步子往家走,一心想着要把甜甜的味道分享给家人,也似乎要把以后的日子都抹上甜甜的味道。

入冬后,老柿树下的枯叶也被人捡去,只有光秃秃的枝干立在那里,它的主人再也不看它一眼,三棵老柿树上下,完全成了开放之地,成了我们儿时的乐园。每到月光清冷的夜晚,村子里的孩子们,个个爬到树上,时而嬉闹,时而唱起刚刚学会的歌谣,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不时引来了谁家的爹娘喊儿回家的悠长呼唤。下雪了,大地一片银白,老柿树黑黑的枝干,像是伸向天空的三只大手,似乎在向命运索要着昨日的辉煌。

后来,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那三棵老柿树的归属可能发生了改变。到我师范毕业那年,我突然发现那三棵老柿树不见了,问了父亲,答曰:耽误种庄稼。我几次凝望曾经存在老柿树的那片土地,心中每每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村子西头的那三棵老柿树,永远挺立在我的记忆之中。

2019.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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