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门闸的小菜园（汝南县三中 王继伟）

一条主干渠从我家乡的村子西边经过。在村子西南二里多的地方，有三个闸门，把主干渠一分为三，一条向南，一条向东，一条则向北。这里属于宿鸭湖水库灌区，因宿鸭湖主干渠上建有三道闸门，故称三门闸。

小时候村里都是土坯房，屋顶上面苫的是晒干的“淮草”，家境好一点的砖包墙，再弄个瓦结檐。各村都是矮矮的黑黑的房子，三道闸门是两层楼，就显得比较雄伟，高高耸立着，“三门闸”几个字已不见踪影，背面“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还依稀可见。

听老辈人讲，我的家乡就是汝南城的菜园子，俗称“汝宁府东十八里地小菜园”。那时家家户户祖祖辈辈年年月月都种菜，种的多了就有经验，品质好也能卖好价钱，秋冬白菜、大葱、萝卜……春夏黄瓜、番茄、豆角，一年四季不断。人勤地不懒，虽说种菜辛苦，但想到过几天就能卖到市场，拍拍手上的泥土，心中的喜悦染上眉梢。

水菜，水菜，种菜首先要靠水浇。菜地一般都是上好的高地，干渠的水上不去。在菜园小屋的正前方，有一口很大的水井，井口是两块青石板，以下全是用青砖砌成，井壁青砖缝里长着青草，即使冬天也是青青的。井口上架着个带链子的铁水车，铁水车轮子、牵引转动的链条和下面铁桶，有的地方已锈成了褐色。菜园是生产队的，父亲在那里种菜看园子。我到菜园去给他送饭，常看到一头小毛驴被人用布蒙上双眼，一圈圈地、不知疲倦地拉着水车。经水车流出来的水，清凉凉的，顺着小渠流进了菜畦。

城里的人赶着毛驴车来村子收菜的日子不是很多，大多数时候，还是社员把菜拉到街上去卖。那个时候，菜是集体的，卖菜的钱要分文不少地交到生产队。头天下午队里派社员把菜采摘整理好，然后称称、装车，按照当天价钱算好钱，当面交给该出差卖菜的社员，第二天一大早他拉到汝南城的市场去买。我曾随父亲一起去街上卖黄瓜。他在架子车的最前端，留了一个小小的空处，垫了一件旧衣服，让我坐在上面。他拉车到东关大桥上坡时，我再下来，让我用根麻绳在前面帮他拉车，不然他一个人拉不上去桥的。我们的伙食，是母亲头天晚上就蒸好的馒头。父亲带着我先来到二龙里十字街，那里人多。每当有人从架子车前经过，父亲都殷勤的招呼着：“买点吧，便宜卖给您。”当有人转身想走，父亲总是百般挽留，“您多少买点吧，您自己开价。我赶紧卖完了，我们好回家吃早饭。”那天的行情好，到半上午，一架子车黄瓜就卖完了。父亲很是高兴，在王府门的“八间门头商店”花一块五毛钱给我买了一双拖凉鞋，以鼓励我期中考试考得好，受到学校表扬，但当我们回家路过马道口时，我想喝一碗一毛钱两个鸡肉丸子的汤却被他制止了，说，“赶紧回家吧，你妈该把饭做好，家里的饭剩了不好。”其实，我知道那时家里没钱，大热的天他还光脚穿着母亲做的布鞋呢。

分田到户后，乡亲种自己的菜劲头就大了，种菜的品种也多了。为了多赚点钱，我家开始种稀少而新鲜的菜，第二年父亲又狠心花152元钱买了一辆安阳生产的“飞鹰”自行车。这样父亲就骑车把菜直接带到驻马店火车站去卖。自行车后架两边各安装一个铁丝筐。下午菜装满往车上搬，我看见父亲脸涨得通红，把将近一百斤重的菜筐紧紧贴在肚皮上，一步一步往上走，每一步都异乎寻常地艰难。父亲个头瘦小，肩头两端的菜筐子几乎贴在了地面。高高堆起的芹菜，挡住了他的身子。不过只三四年，我们家在全村第一家盖上四间红砖大瓦房。

再后来，村里路宽了，庄户人家买了三轮，有的买了汽车。这时不但卖自己种的菜，而且把外地的菜贩运到家，在三门闸自然形成一个疏菜批发市场，外地客商叫三门闸集，也叫窑集。父亲年纪大了，当起菜农兼菜贩。我过年回家，他都乐呵呵的，给我说今年他种菜赚了多少，贩菜又赚了多少钱。

如今在三门闸的种菜开始专业化了，种番茄致富成了“公开的秘密”。当我走进邻居家的产业园区的温室内，看到许多管线和传感器，他告诉我它们是用来控制番茄生长的温度、湿度、通风、光照等环境条件以及植株生长所需的水肥灌溉。一排排番茄秧子的根部竟然不见土！他说正规划依托菜园的蔬菜瓜果种植，明年发展蔬菜观光旅游产业呢。

前天听在蔬菜产业园打工的弟弟给我说：“现在三门闸小菜园的番茄卖到全国啦！”如果老父亲在世，他老人家听到这话会怎么说，我想他一定会嘿嘿嘿地笑出声的。

2024年5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