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有棵小杏树

乡下的学校生活条件差，教师的住房是一排经历了二三十年的小瓦房，内墙沙灰早已剥落殆尽，露出红砖的模样，外面下大雨，屋里就下小雨。条件虽然艰苦，但是，有一群天真、质朴、可爱的乡下孩子的陪伴，我们并不感到多么苦涩。

学校前面流淌着一条小河，早年长满了水草和芦苇，春天满地蒌蒿，芦芽紫红，秋季芦花雪白，柳絮样飞。老辈人传下来叫荆河，据说，水从天中山流下，沿着荆河向东走，可到东海。于是，我给自己起了笔名，荆北，荆河北岸是我家，颠倒过来，北京（荆），虽然我们很小，却也心向北京。

住室门前有块空地，两米见方，女儿和学生们便种些喇叭花，每当春夏时节，晚上枕着如潮的蛙声睡去，早上便发现喇叭花已爬满了对面的山墙，让我自觉不自觉的想起刘禹锡“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诗句。

有一年春天，我偶然发现，在一株株喇叭花苗中有一棵小苗有些异样，刚刚长出一对心形的叶片，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经验告诉我，那是棵小杏树！因为，儿时的我每年春天都和一群小伙伴到田边野地去挖小桃树小杏树的。我有些纳闷，它从哪里来的来呢？也许是女儿吃杏后留下的吧，也许是哪个学生偷偷种下的吧。它真真实实地长在我门前了，这是也是缘分，我得好好呵护它。

过了几天，它个子长高了，又长出两片叶片，还是心形的，原来嫩嫩绿绿的茎也变成了紫红色。我每天早出晚归，不由得会看上它一眼。就那一眼，我的疲惫劳累瞬间烟消云散，继而欣慰和振奋。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的学生，他们一个个好奇地跑来看，有个小男孩竟异想天开地说，明年就能吃到杏子了。我说：“还不行，俗话说桃三杏四李五，至少得四年。况且这要是棵苦杏树的话，可能永远不会结果。”听后，他们一个个失望的走了，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毕业了。不过，每天还是有人来看它，有人给它浇水，有人给它松土。每当学生毕业时，我会给他们说，等小杏树结果时告诉他们，请他们来吃。

夏天，小杏树长到我腰际高了，可能只是单单的条条，每到刮风，它就像喝醉了似的，摇头晃脑，难受极了。有时风大点，头几乎要被风吹得贴着地面。我担心它会被折断，就在旁边插了根小竹子，然后用细丝线把它紧紧捆在竹竿上，这样下来，它迎的大风也能撑起了腰。可几天下来，小杏树叶片黄了，原来绳子捆的太紧了，它没有呼吸活动的空间了。看来爱也得有限度，溺爱对谁都不好，无论对树还是人。

第三年春天，小杏树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有几个调皮的男生竟用班级好几个女生的名字给小杏树取名，害得我把那几个家伙狠狠批了几顿，他们才草草管住自己的嘴，不再招摇过市。

学生送走了三届，门前的小杏树也长到四岁。又是春暖花开时节，我给学生们讲孔子杏林讲坛的故事，也曾多次幻想：有遭一日，小杏树花开满树，馥郁芳菲，于是，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望小杏树，看看哪个树枝能长出花蕾，那怕只有一朵也好。很遗憾，每天我都是失望而归。渐渐地，眼看春天悄悄走远，杏叶已在枝头长成一个个心形的夏天，我也不再抱任何希望了。

也许它就是棵苦杏树，根本就不会开花，我只能用开始的那句话安慰自己。麦子黄了，小杏树在门前撑起一把小小的阴凉绿伞。站在绿茵下，我也渐渐忘却它不开花的不快。

昨天下了场小雨，我上了课，感觉挺累的，就站在小杏树下。风把树叶一层一层的翻起，又一片一片把它们折下。我心痛了，咒骂这鬼天气。哎，一个圆圆的，像绿玉石样的东西映入我的眼帘，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使劲揉揉，仔细看看，果然，真真的，是一颗圆圆的青杏子！我的小杏树终于结果了。花退残红时我怎么没发现它呢？

我赶忙把小杏树结果的消息告诉给我的学生，并且郑重告诉他们，他们都是我的小杏树。

种树如育人，只要有苗，只要有阳光、水分和土壤，只要培育，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给你个惊喜！

其实，我感觉自己也是一棵小小的苦杏树！

2012年5月26日于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