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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头匠(中牟县韩寺镇第二小学 花传盛)
理发,乡下叫“剃头”。字典上说:“剃,用刀刮去毛发。”光头曾经是我们乡下中老年男人的标配。
俗话说:“剃头图凉快。”头部是重要的散热部位,剃光头发是防暑降温的重要措施。老农们虽然不爱讲究个人形象,但一头乱发满脸胡茬,一经剃头师傅的“刮垢磨光”,怎么看都有改头换面除旧布新之感;照照镜子,自己也觉得简洁明快。
“剃头挑子一头热”,这是民间语言里关于剃头匠的记忆。早年,剃头匠们挑着挑子走村串巷,这扁担一头挑着方凳和剃头的工具,一头挑着烧洗头水的炉子和搪瓷脸盆。在村里某个路口的树荫下,小孩子们和三两位大人看剃头匠支起摊子,抖开一块灰不拉几的方巾掖在哪一位的脖颈里再铺陈在他身上,用温热了的水揉过头和髭须,展开剃刀刀刃在一块挂在脸盆支架上方的又黑又亮的破布上飞快的“啪啪”划拉两下:今天的活儿算是定了三弦。
我们村的长江爷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剃头匠。长江爷矮胖,大肚子,长相极似老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胡汉三。他这个胖身材在那个吃饭是大事的年代极为罕见。现在我记得清的是他夏天的形象:戴一顶电影里汉奸喜欢戴的白色礼帽,穿着牙白色的单褂子,敞着怀;贴身的是一件白背心,肚皮的地方有一两个小洞。现在想来,他这件单褂子应该是家织的蚕丝布料,两襟总是无风自动。他这一身装扮也相当抢眼,尽管都觉得这是汉奸的打扮,但没听见谁说出口来。这个时候,长江爷大概快七十岁了,去外村干活,徒弟要用架子车拉着他。
我们站在一旁羡慕地看长江爷剃头。他右手肥嘟嘟的兰花指捏着剃须刀,左手用食指和拇指撑平老人头上和脸部堆积的皱纹。看他一会大刀阔斧在头顶上纵横驰奔,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在嘴角鼻孔处精雕细琢。他手里的剃刀像一只振翅欲飞的大蝗虫,被他降服了,任他驱赶着。
剃头的时候,长江爷很严肃,一脸的横肉都垂着。休息的时候,他摘下帽来,拿在手里给他冬瓜似的的大脑袋扇风。这时候他边看徒弟干活,边和大人们说起闲话,或者逗乐小孩子。
长江爷辈分高,但他好像不怎么把自己当长辈看。有一回他说到有人和他开玩笑,趁他正给人刮胡子时突然用手猛拉剃刀的把子。他说:幸亏是我,如果是徒弟拿着刀,还不把人家的鼻子给割掉啊!
长江爷名声传的远。有一年有位叫蒋青玉的老校长不知道怎么说起了他,他感叹说:“长江的手艺失传了!”他说田长江刮过的头皮,逆着发根摩挲都感觉不到有头发茬子戗手,他能把刀刮到头皮里面去;在郑州开店的时候,他还另有绝活。
原来,长江爷年轻时在郑州混,除了剃头,大概还在什么帮会,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他是解放后才回的老家。
长江爷是我们村最早骑自行车的人。他说在动物园里看见狗熊表演骑车,遂下了决心:我不信能比它笨!
长江爷学会了骑车,但上车容易下车难。他凑着某个石块桥头粪堆啥的,“人”字形跨在车上,左脚先踏着脚蹬,右脚用力一点这石块,车就走了。他想停下来的时候,脚下不用劲,车就向一边倒;他怕摔着,只有再蹬。于是常有这样的一幕:他骑在车上大声喊:截住~截住!自行车驮着200多斤的胖子呼啸而来,谁敢呢?
长江爷手艺精湛德性好,他从不抢同行的生意。他也不像村里的另外一些手艺人,得让人忍受他们的坏脾气。
同样是剃头匠,邻村的广印舅脾气就很古怪。广印舅是个光棍汉,有一只疤瘌眼,挺吓人。那时候村民剃头按人头由村里面出钱,或者是记着工分,分粮食。由于给小孩子理发是搭头儿,所以这些剃头师傅会故意用推子夹着孩子的头发,给疼得嗷嗷叫,让他们不敢轻易来麻烦。
广印舅把这一招也敢用在成人身上。谁得罪了他,马上报复。找他剃头,他说“过期啦”;刮头感觉疼了,问他咋回事儿,他说:“你想想吧!”
我敢说,长江爷不会做这样的事。不然的话,我为何从小就喜欢理发,却没一点不好的印象呢?
长江爷晚年收了两个徒弟,会九哥和秀山哥,人都很老实。会九哥在家时大概都三十多岁了,一直没结婚。听说有人前去说亲,他总是说:“先给我弟弟说吧。”后来他去了湖北投靠亲友,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也无从知道是否传承了师父的手艺。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长江爷去了郑州,秀山哥也跟去了。几年后秀山哥领回来一位商丘的媳妇,据说她和婆婆生气跑到郑州打工,不知怎的结识了秀山哥,他们就成了亲。秀山哥有一双儿女:女儿去年已经大学毕业了,还在找合适的工作;儿子小学二年级毕业,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混。
秀山哥学到了师父的手头快,但没有学到师父的精细。“傻山的技术高,剃头不用刀。搭手一拨捋,就成电灯泡”,这是孩子们编排他的话。
传统的剃头,服务的对象是男性,没见过哪家的小媳妇大闺女坐在大街上理发的。当然,剃头也不完全是“剃”,但供年轻人选择的发型只有“分头”“背头”“大平头”和“小平头”等几种。现在,扎堆在县城和小镇上的理发店都改名“美发”“烫染”“发型设计”了,摇身一变身价倍增,而且大主顾似乎从男人变成了女性。
现在秀山哥还经常骑着电三轮串村给老头们剃头,但是好像不怎么刮光头了;他带着两把充满了电的推子,专去较为偏僻的村子,据说一天也能挣个一两百块呢。
在老家时,跟长江爷一起生活的有位奶奶。这位奶奶,外地口音,头发差不多全白了。她皮肤白皙,人也挺好。长江爷膝下没有子女,他唯一的义子一直在郑州生活。他义子的儿子叫“小宝”,我们年龄相仿,有几年他每逢暑假都要来村里跟爷爷住,我们曾一起玩过。
前年,我们村的西南角建了一所新宅子;高墙高楼,是我们村最好看的建筑,现在还空着。知情的人说,这是长江爷义子的儿子出钱让盖的。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心想在乡间居住,也不知道这位是不是小宝。
屈指算来,长江爷如果活着应该一百岁出头了——他大概早就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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