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头猪（汝南县张楼镇神州泰岳希望小学 孔得方）

小时候，我家里养过几头猪。虽然过去好些年了，但养猪的往事，我至今历历在目。家里原先是没有猪圈的，有了猪之后，才在西屋养牛的那间茅草屋里隔出半间猪圈。为什么不先建好猪圈再养猪呢？那是因为我家养的第一头猪的来历有点不同寻常。

那天，父亲开着“四轮”（拖拉机）从街上回家，走到离村子六七里的一处河湾时，发现河滩的沙地里有一只小猪。大概是被人丢弃的病猪，因为以前总有人把生病的小猪丢到偏远的河沟里，任其自生自灭，这与当时的防疫条件差有关。这只小猪也就二三十天的样子，还很活泼。父亲发现它的时候，它先是远远地望着“四轮”，“四轮”的突突声近了它才跑。这地方远离村庄，一只小猪待在荒郊野地里只有死路一条。父亲想了想，就把“四轮”停到了路边，下去逮它。

徒手逮一只会跑的小猪是很困难的。小猪总是在父亲走近的时候才跑，有几次都差点抓到了，甚至都摸到了小猪光溜溜的背。小猪总往河滩上的树丛里钻，父亲的衣裤都被树枝扯破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它往树丛里钻，才会被卡在里面。父亲眼疾手快，在小猪即将挣脱的瞬间抓住了它的后腿。父亲说这小猪娃哪像生病的样子？后腿蹬得挺有劲儿，比野猪还欢呢！

回到家，父亲神神秘秘地提着个编织袋进了屋。母亲问：“你又买了什么东西？”这一问，才发现父亲的衣服破得不成样。“赶集才换上的新衣服啊！你跟人打架了吗？”

这时，袋子里的小猪哼哼地叫着，母亲打开一看，问：“在哪买的猪娃啊？怎么瘦成这样？这么瘦的猪娃子你也买？再说了，家里有地方养吗？”

父亲说：“这是在路边捡的。”

“那肯定是别人丢的病猪娃子，养不活的，”母亲说，“就是要养，养哪呢？得有猪圈吧？”

父亲先把小猪关在了厨房里，然后就钻进了西屋养牛的茅草屋里，几分钟后出来对母亲说：“西屋空间还很大，可以隔出来砌个猪圈。”

“那你得快点把猪圈垒好！厨房里弄只猪还怎么做饭啊？”母亲嘴上不接受小猪，但还是借了辆自行车去20多里外的集市上给小猪买了饲料。

要砌猪圈，父亲说干就干，开着“四轮”就到山上拉石头去了。他还叫来邻居大伯帮忙砌猪圈，不到三天，小猪就从厨房搬进了新家，母亲再也不用每天在厨房里铲猪屎了。

小猪刚进猪圈时缩在墙角一动不动。母亲便说：“我就说这猪娃子养不活。”父亲不说话，只是站在猪圈旁看着小猪。半天不到，小猪就又欢腾起来了，在猪圈里跑来跑去，也敢去吃食槽里的饲料了。父亲高兴地把母亲叫来，我也跟来了。“你们看，这猪娃子排场不？”父亲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母亲又给小猪添了些饲料，小猪哼哼唧唧地吃得可香。父亲说这猪娃子活过来了。我看着小猪吃食的样子，对母亲说：“我也想吃点猪饲料。”父亲、母亲一听都笑了，连一旁的大牛都瞪大了牛眼瞅着我。

猪饲料没有吃上，我却每天要给小猪打猪草。母亲说小猪喜欢吃构叶，于是撸构叶就成了我每天放学后的首要任务了。刚开始的那几天我还有点新鲜感，后来就厌烦了，开始讨厌起小猪了。撸的构叶也越来越少。我对母亲说：“为什么不让它多吃点饲料呢？”母亲说：“饲料吃多了容易得病，这猪娃子本身就体弱，再病一次就完了。”从此我便不再讨厌这只小猪了，每天放学后，我就主动给它撸构叶。母亲将撸回来的构叶用铡刀切碎，掺到饲料里喂猪。小猪的伙食真不错，比一旁的大牛强多了。大牛一口饲料没吃过，吃的都是青草，还有铡碎的麦秸掺些玉米糁。

小猪长得很快。一天，父亲说：“猪娃子该摘蛋了，摘了后长得更快。”我并不懂是什么意思，直到看到小猪被父亲摁在一块木板上，邻居大伯拿着小刀、针线忙碌着……小猪不断发出阵阵惨叫，我哭着问妈妈小猪会不会死，妈妈摸着我的头安慰道：“死不了，以后还会长得更大呢！”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去猪圈看小猪，它没有以前活泼了，吃的也少了，我真怕它会撑不住。父亲也每天守在猪圈里，他对我说：“你放心吧，它好得很，过几天还能出去耍呢！”

果然，几天后，小猪就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甚至更加能吃能睡，很快就长成了半大的猪了。父亲便把圈门打开，让它出来活动活动。我一开始担心它会跑，总是站在门口把着门。父亲笑着说：“你先让开，你看看它会去哪。”我忧心忡忡地让到了一边，父亲才把猪赶了出去，我赶紧跟在后面，生怕它会跑掉。

猪一出门就直奔门口的泥坑。泥坑是我家大门外一处低洼的黄泥地由于常年积水形成的，原先父亲想把它垫平，没想到现在成了猪的乐园。猪在泥坑里打滚，翻来覆去，整个身子卧在泥坑里，浑身沾满了污泥，但它却满不在乎，还得意地直哼哼呢！父亲也不管，还站在一旁嘿嘿笑。我几次想把猪赶出来，父亲还不让，对我说：“它这样是在洗澡，它觉得很舒服哩！”原来猪是这样洗澡的啊！如果我也这样洗，母亲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这时候的猪已经成了我的好伙伴。它也长得越来越壮硕，我们都高兴。邻居们都说：“没想到捡回来的小猪娃竟然喂成了一头大肥猪！”我每天放学回家时，离老远就看见猪在泥坑里洗澡。我走上前跟它打招呼，它还会用“哼哼”声回应我，仿佛在告诉我泥坑里的乐趣。我总要蹲在一旁看上很久，跟它讲讲我在学校的见闻，它还是哼哼地回应我。直到母亲喊我进屋吃饭，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泥坑边。吃过饭，我还要再跟它交流一番才去上学，它真的成了我的好伙伴。

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到家在泥坑里并没有看见猪。我跑到猪圈里也没有见到它，便问母亲：“妈，猪呢？是不是丢了？”母亲对我说：“猪卖了。”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很快就一颗一颗地落了下来。

“啥时候卖的？”

“就在刚刚，”母亲说，“现在车还没走呢，在西头，那也有猪要卖。”

我拔腿就跑。在一车猪里面，我很快就找到了我家的猪。它是那么健壮，比其它猪要大不少，身上还糊着一些泥巴。我像往常一样跟它打招呼，满车的猪都在哼哼，但它还是挤了过来。我伸出手摸着猪的头，它不断地哼哼着，仿佛在问我为什么眼眶通红，又像是在向我诉说自己刚才的遭遇。

我被父亲拉到了一旁，看着拉猪的车启动，开走，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我哭着追了出去，满车的猪都在哼哼。猪啊！早知如此，我只希望你永远不会长大，永远都是一只小猪。一直追到村口，拉猪的车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我站在荡起的尘土里，久久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