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砖头（汝南县韩庄初级中学 肖永成）

仁和店老集新建的商贸一条街，屏蔽了老供销社最后一段破旧的房子，老韩和老梁两家还住在那旧房子里，这两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

你肯定想知道老韩和老梁两家关系如何，比如两家互相往来呀，一块儿打牌吃饭呀，或者两家女人互相借了东西，还东西时撕着扯着不要呀。哈哈，别影响我的思路，我心里想的是两块砖头，这可不是说，老韩和老梁互相“拍砖”了，那说法太文雅，我说的是真真实实而又实实在在的两块砖头。

需要两块砖头的是老梁。老粱那天听了卖液化气罐的建议，说老梁家地面潮湿，气罐挨地易生锈，生了锈影响气罐寿命，更要紧的是存在安全隐患，要是……要是……要是什么什么了，害怕吧，吓人吧？赶快去找两块砖头，两块砖头一放，上面蒙一层塑料布，气罐往上一座，问题就解决了。

老梁在房前屋后转了一圈儿，拿回两块少角没毛、污迹斑斑、年代久远的老青砖。老梁刚要进屋，妻子大花看见，一把拉住老梁的后领口。

“且慢，你这熊人，搁哪茅屎坑里找的两块破砖？我算服了，也不知你那熊嘴咋恁贵正，老韩家屋山头不是有一堆红玉玉的新砖吗？用他两块砖，他能心疼的要命吗？”

大花从老梁手里一手夺过一块脏乎乎的砖头，运运气，一使劲把两块砖头扔到门前的污水沟里，一下子溅起好高又黑又臭的泥水，把老梁吓的心里直打寒颤。

老梁已习惯唯命是从，他觉得大花指引的方向很正确。于是，老梁在压水井池里洗一下手，又甩了甩手上的水，抬头看一眼大花，努力做出一副自己也不清楚什么样子的笑脸，踮着小步，朝老韩家的砖头堆走去。

老梁走到老韩家的门前时犹豫了。他想，老韩家大门紧锁，家里没人，不打招呼拿人家的东西不太合适，不如等老韩回来，或者等老韩家任意一个人在家，去郑重打个招呼再拿也不迟。

老粱回来了，两手空空。大花一看，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囊包，弄个啥事拿不起放不下的，不就是两块砖头吗？回来我给老韩家里说，去去去，赶快去拿，今儿个放不好气罐，我还让你烧地锅做饭。”

老梁嗫嚅一阵子，说：“我去拿，我去拿，人家回来你可别黑不提白不讲呀，你也知道，人家想的可不一定给你一样。”

老梁径直走到老韩家的砖头堆旁。老韩仔细端详着老韩家的砖

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老梁心里想，我天天从这路过，咋没注意老韩家还有这一堆好东西呀，你看这一块块红砖，四楞四正的，边是边，角是角的。看看现在制的砖，黑一块红一块的，少角没毛，还窟窟窿窿的。老梁想着，伸手拿起两块砖头，轻轻碰一下，两块砖发出清脆悦耳的“当当当”的声音。老梁环顾一下四周，觉得这么好的东西，偷偷给人家拿走，心里很有愧，就爱不释手地放回了原处。

老梁绕着砖头堆转了好几圈儿，一边转一边低头看，最后他选择了最边沿、挨地面，又长出一层浅浅的青苔的两块砖头，叠在一起端在手里，像捧着一个奖杯似的往回走。

“咦，俺的大爷，你可办一回楞正事。”

大花一手接过一块砖头，随后在空中比划一下，目光却落在老梁脸上。老梁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唯恐眼尖的老婆又发现了什么破绽，要知道，犯难的事要是再重做一遍，那简直就是一种精神折磨。

“好好，看这两块砖头多楞正——人家人楞正，买的东西也楞正，哪像你，憨里胡墩的。”

老梁心里一块石头，不，是两块砖头落了地。他趁大花的满意度还保持的状态，迅速抢过两块砖头，端端正正地码好铺平，把液化气罐稳稳当当地放好了。

过了大花的验收关，老梁心里踏实了，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大花心里对老梁的满意度意外爆了棚，就临时决定趁周末去市里看看孙子。到了儿子家，儿子儿媳带着他们上了饭店，大花破例让老梁喝了一点酒，哪知老粱年龄大了，不胜酒力，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才清醒过来。

第二天下午，老梁两口搭车回家。上了车，老梁突然想起拿老韩家两块砖头的事来，遂一手遮着嘴，附在大花耳边嘟哝了一句。

“两块砖头，两块砖头，两块砖头可坠着你的心了，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你别管了，我去说。”大花顿时发起火来，一车人听了，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晴都直勾勾的朝他俩身边看。

下了车，大花气鼓鼓地在前面走，老梁跟在后面。快到门口时，大花突然转回身，朝老梁喊道：

“你看看，你看看，这没风没火地，好端端的烧地锅的烟囱咋会倒了呢？这八成是谁干的好事，趁咱不在家，给咱㨣倒的。”

老梁盯着散落一地的砖块若有所思，头脑里闪现出一个情景。他不想给妻子再细细探个究竟，他想，有些事报着从来就没有发生的心态，比一番猜想后的不堪结果，往往会让人心里坦然些。

“嘿嘿，这真有意思，砖头都还没摔烂，咱和些泥巴重新垒起来吧。”老梁试探地说着，想转移一下大花的注意力。

老梁两口配合，很快又垒起了烟囱，垒到封口时，才发现刚好少了两块砖头。

大花一声不响地看看刚垒的烟囱，又看看老梁。过了好大会儿，她瞟了一眼老韩家的大门，回到屋里拿起铁锨，吃力地从门前的污水沟里，又捞出了那两块被她扔掉的黑乎乎的砖头。

2022.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