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炊烟升起

车到庐山脚下，已是黄昏时分。下车，稍事休息，准备登山。

一缕炊烟悠然飘来。

看那袅袅升起炊烟，好像见到多年不见的朋友，只觉心头一震：没想到，久违的她却在这异乡相见！旁边的文友，慢慢地哼起了那首让许多人都能记起的老歌——《又见炊烟》：又见炊烟升起/幕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那美丽的词儿，那悠扬的调儿，似乎真的是为此时的我而作的，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哼起来，哼着哼着，眼前便浮现出关于炊烟的记忆……

儿时，生活在乡下，一座座农家小院。在我的记忆中，清晨或傍晚时分，薄薄或缕缕的炊烟从房顶上升起，袅袅盘旋，穿过房顶上的大树，揉合着清脆的鸟鸣，氤氲在村庄的上空，给小村庄披上温情脉脉的面纱。

这袅袅的炊烟我太熟悉了，我是闻着她的味道长大的。

早晨做饭一般六、七点钟，午饭一般在十一、二点，晚饭大约在五、六点钟时做。那时，农村贫穷落后，老百姓上坡下地干活，几乎没有戴手表，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上看看天上的太阳位置，远看看村庄里升腾的炊烟，当看到升腾的炊烟多了，就赶快收拾着农具往家赶，到了家里稍一歇，正好就吃饭。

每次放学回家，远远地就看到自家的烟囱里冒着炊烟。走进家门，母亲一准儿蹲在灶台旁做饭。灶堂里燃着火，烟囱里冒着烟，灶屋里也是烟熏火燎，很是炝人。长年累月，灶屋的墙上，屋顶的檩子、椽子，以及房顶的芦苇席都被炊烟熏染，如同涂抹了一层黑黑的油漆。但就是在那样的灶房里，母亲总是为我们端来可口的饭菜。现在想想那饭菜的香味，还时时伴着记忆中的炊烟远远地飘来！

母亲在灶台旁低头烧火，听见我们喊她，抬头的瞬间，我看见她眼睛被烟熏得有些微红，微笑的眼角有些细密的皱纹，似记忆中的几缕灶烟。

后来长大些，我还经常帮着母亲做些家务，那时的家务，无非是烧一烧火而已。烧火其实也不是什么好活。柴禾干还可以，雨水多时柴禾就会很潮，烧起来就很费劲，撅着屁股，对着灶里“噗噗”地吹，烟从灶口向外冒，很呛人，眼睛直流泪。

炊烟是有味道的。过去在村大街上，经常会听到有人说：“XX家又煎鱼了”、“XXX家又包韭菜包子了，闻着这味真好！”这就是炊烟的味道，通过炊烟的味道辨别着家的滋味，体验家的感受。

炊烟，不仅能告诉你母亲在不在家，还能暴露一家的勤劳与懒惰呢。勤劳的人家，那炊烟就似缕缕祥云，轻盈飘飘，如行云流水，在房屋上空轻松愉快得飘飘荡荡；而那懒惰的人家，那炊烟就似乌云翻滚，沉重得好似一头笨牛，举步维艰，慢慢腾腾，踟蹰不前。

其实仔细观察，一年四季，炊烟是不一样的，即使一天里的炊烟也不一样。早晨的炊烟，一般是风轻云淡，清淡疏朗，像缥缈的面纱；中午的炊烟，来的急去的也快，似飞流直下的瀑布；晚上的炊烟如曼妙的仙女似含情的少女，婀娜多姿地在空中长风起舞，“炊烟袅袅牧人归”，炊烟富有浓郁的农村生活气息和感情色彩。从炊烟的形体上就能观察出四季、早中晚及居家过日子的不同来。

不管是黎明还是晚间，飘忽散淡的炊烟，清浓淡染着村庄的平淡，给寥廓的天空送去了的温暖，飘忽散淡的炊烟冉冉升起，升起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希望，升起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幸福向往。

我喜欢故乡的炊烟，弥漫着纯朴，升起了宁静，飘荡的空灵。在我的儿时记忆里，萦绕在村子上空的炊烟是一首婉约的小令，是一幅随意泼墨的画，是一道随心所欲的风景。

炊烟，家的方向，有爸爸妈妈的地方，最温暖的地方。那里有袅袅的炊烟升起，有香甜的饭菜；那里有一个檐下，有一个避风遮雨的屋檐；那里有父老乡，有一双慈爱的父母亲；那里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可以避风雨的港湾。

那时的我连吃饭都喜欢跑到屋外去，看空中的蝙蝠，看别家袅袅升起的炊烟，听闲下来的人们聊家常。然后觉得心很安静，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却没有孤独。日子在一种宁静致远的状态下过去了，如同村旁缓缓流动的溪水，没有一点世俗的喧嚣。

炊烟，伴着我一天天成长，伴着我读书写字。

故乡的炊烟富有诗意，“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欣赏它，可以袒露自己的胸怀，放松自己的心情；“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欣赏它，可以寻回久违了的安宁与恬静；“长烟落日孤城闭”，欣赏它，可以感念生命的质朴与纯真……它是一个古老的故事，是一段如歌的岁月，曾让多少离乡的游子潸然泪下。

可惜，我长大了，炊烟也消散在空中了。再也没看到过如记忆中美好的炊烟。于是我时常想起故乡的炊烟，想起无忧无虑的童年。

如今，时常站在城市的街头，故乡炊烟的柔美和城市钢筋水泥的冷漠，形成了两种不同的风景！想到炊烟袅袅，便想到母亲唤我的乳名。想到夕阳西下，便浮现出母亲点燃炉火，腾起大朵的祥云，照红泥墙，映出一幅吉祥古朴的农家景致。也只有这时才发现，故乡的那缕炊烟，虽然离我们很远，但我们却离她很近！

迷人的炊烟只属于宁静的乡村，浑厚的黄土地。只有当我们停下匆匆步履的时候，心灵才能归于一份淡雅和宁静，那袅袅炊烟才会从记忆深处升起来，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心灵。

我想，下辈子做炊烟吧！不要在乡村，不要在城市，在城市边缘的某个农家，然后飘到一栋栋楼房的窗前，那窗里烟雾弥漫，灯火阑珊时一双疲倦的眸子正深凝着某个熟悉而悠远的地方，让她闻到我从瓦房里带来的气息，带着甜蜜的微笑入眠。

哦，难忘那记忆中的炊烟，诗情画意虽美丽，我的心中只有你……

2017年11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