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

村前是宿鸭湖灌溉渠，村后是小荆河，夏天都有水，但不大。放暑假后，我们村十几个小孩子在这里打扑腾，玩累了，光着身子平躺在岸边的柳树下，这时候两边的芦苇长得一人高，可以放心的玩；小渠水浅，大人允许，干渠水深就不让去了，没点儿水性是要岀事儿的。要是有谁不听话，偷偷跑到干渠去洗澡，回来让大人知道了，是要罚跪甚至用荆条在背上狠抽的。洗没洗澡，用指甲在身上一划就清楚了，有白印就是玩水了。

那时候我们家四个孩子，顾了吃的就顾不了穿的，生活很是拮据，不想一点其它办法，日子就过不下去。于是养羊似乎就成了家家唯一的选择。当鸟雀还在被窝里睡得正香的时候，我们已赶着羊群出了院子。

羊吃草时由头羊领着，头羊走到哪儿，羊群就跟到哪儿。头羊如长空中飞翔的一群大雁中的头雁，是掌握方向与目标的。众雁高飞头雁领，羊群吃草也如此，头羊决定着一群羊到哪儿去吃草。我在羊群前走，羊群后还有几个拿着羊鞭赶羊群的。那时候，我家有一只老水羊和两三只小羊，老水羊是小羊的母亲。

掐指算来那时的我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这个年纪瞌睡最多，我只要头一挨枕头，就死狗一样睡过去，推都推不醒。有几次上课时上下眼皮打架，一不小心从板凳上滑落下来，弄得全班哄堂大笑。小伙伴甚至给我起个外号，叫瞌睡虫。

把羊群赶向地头渠边，这儿的草茂盛，羊吃一会儿，原本一个个干瘪的肚子，就鼓了起来。羊也像人一样听话，吃饱了就地卧下休息，我趁机头枕在渠埂子上打个盹。

有一天，我刚眯缝眼，不知从哪跑来一只老骚胡，头顶两个犄角弯弯，上面还有花纹。二娃上前抓住羊脖子的绳，腿一跨，想骑在了羊背上。只见那羊也挺倔，奋力向前一奔，他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坐了空，砰地一声落地。哎呦！我的屁股，这该死的。羊看来是骑不了了，他捂着自己的屁股，一瘸一拐地朝我走来。

“快下来！”

就在我骑得正欢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

我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花布褂子的女孩，看起来比我大两三岁的样子。梳着一根粗粗的麻花辫，青眉弯弯，一双清澈的眼睛圆睁着，看来她很生气。

我不情愿的从羊背上下来，看着她说， “这是你家的羊？”

“难道是你们家的？为什么骑俺家的羊？”

“是你们家的羊自己跑过来的，还盯着俺家的老水羊看！”

“那你也不能骑！”

“我就骑了！”

她不说话了，眼睛睁得更大了，白了我一眼后，撅着嘴，拉着羊转身要走，可是那骚包此刻还在盯着我们家的老水羊，竟一动不动。她生气了，往骚包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骚包头咩了两声，不舍地走了。

我们忍不住哈哈大笑，她又回头白了我一眼。

露水打湿了她的麻花辫。

二娃告诉我，她叫招弟，是二娃的表姐，我们一个村的，她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她上面的有个姐姐，当时家里为了再生个儿子，便躲起了计划生育，所以她从出生就在她大姑家，今年刚回来。她大我两岁，但由于上学晚，和我是同一个年级不同班级。

从那以后，我们便天天在一块放羊，我发现招弟喜欢画画，每天都用铅笔在用过的作业本子背面画来画去，画的内容大都是花啊鸟啊什么的，画得挺像。

若嫌游泳、放羊还不过瘾，又馋得难受，我们干脆会悄悄地潜水到对岸的瓜地里，偷西瓜。那才刺激哪。经过一番观察，我们决定趁看瓜的瘸叔中午打盹的时候行动，树梢的知了“哇哇哇”疯叫，肚子一颗心“咚咚咚”狂跳，一张嘴仿佛能蹦出来。刚爬到地头，嘴里不停地念着口诀，“下定决心去偷瓜，不怕牺牲往地里爬，争取胜利捡大的，排除万难拿回家。”我们最怕那只大黄狗，至于看瓜的瘸叔我们才不怕哪，反正他瘸腿追不上。还好，黄狗正打盹，还被拴在老柳树下，我们在瓜地里匍匐前行，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看好的大西瓜，手指甲一掐，瓜与藤便分了家，掐不动，干脆用牙齿咬，一人抱上一两只，赶紧回头。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快点，瘸叔来了！”随着喊声，大黄狗“汪汪狂”吠着冲了过来，我们赶紧往河边跑，有的抱个西瓜，有的别说西瓜，连裤衩都跑掉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跳进了水中。

游到河中央，身后兀自传来声声狗叫——它到底没有追，被瘸叔喝住了。

等爬到对岸，接应的人从芦苇中溜出来，把西瓜掰开，不管年纪大小，只要在场，一人一块儿。

直到暑假快结束了，我们才赶紧坐下来，耐着性子，在蝉鸣声里开始写暑假作业。

再开学，我们一个个都大了，男孩子女孩子有了界限。不能再叫名儿了，年岁大一点儿的名字前得加上一个姐。过了两年，这些发小们有的在读书，有的却准备谈婚论嫁了。暑假也变得忧愁和生分了，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两小无猜的玩了，随着她们的婚嫁，我们的上班，童年的伙伴在暑假里很难再聚齐了。

2017年7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