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相逢

江南，是一幅水墨丹青，虽说四季里的缤纷各不相同，但我觉得，只要有了雨，似乎都充满了诗意。走在江南的雨里，诗意的便充盈在我的梦里——仿佛和江南结下了不解之缘，一直喜欢流连于江南的水光山色之中的我，总是期冀与诗意的江南水乡相逢。

我在江之南，你在山之北，各自成天涯，纵是行尽江南，又如何能将你遇上？

牛毛小雨，淅淅沥沥，成了古镇天然的道具。它营造了朦胧诗意，加重了古镇的温婉气息。我把脚步放慢，就像收拢折扇一样把声音折叠，这样的意境只适合静观、静坐。选一块石头坐下，水的湿气、草的清香扑面而来。水面上积着绿，水清得能当镜子照，那就不要枉了这清，就临水自顾吧。但手不可轻触水面，怕搅乱了这一河的宁静，还有光阴，如果这样，会让我不安。太美的东西，总是让人爱到不安。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又与离人遇。”2017年新年刚过，落一场小雨，不算太冷。我受中国散文家协会和华夏散文杂志社“玉祁酒业杯”全国散文大奖赛组委会邀请，来到江南，来到无锡。沿着石灰斑驳的古墙，踩着细碎的雨，我行走在惠山古镇的巷陌里，像是行进在一个古老的故事里。

惠山古镇位于无锡市西南，锡山与惠山的东北坡麓，距市中心仅2.5公里，京杭大运河紧靠其北流经。古镇的文化底蕴丰厚，历史文化林立，人文荟萃，又是无锡地名的发源地“无锡锡山山无锡”。它以地理位置独特、自然环境优美、古祠堂群密集分布为特色，是无锡老街坊风貌保存完好的唯一街区。

古街很漂亮，亭台楼阁，白墙墨顶，典型的江南古镇风貌。我沿着这条古街一路游览，发现街道两旁有许多祠堂、照壁、大牌坊，如同一幅长卷水墨画。

到了西神广场，石壁上刻着“惠山古镇 ” 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它被称为“中国历史文化名街。”往里面走，看到了一条街，街上有很多小店，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有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有宽袍大袖、飘逸典雅的汉服，还有各类独具江南特色的艺术品。

继续往里走，我首先来到了范文正公祠，往里走，看到大厅上方的匾额“德行传家 ”下面还有一副对联“文章传赤县，忠爱数名流。”范文正公就是大名鼎鼎的名臣范仲淹，他是宋代的大政治家，他写过的著名文章有《岳阳楼记》等。街两旁还有很多名人祠堂，数不胜数。

路两边是民居，江南特色的民居。灰砖、青瓦、斗拱、悬檐、镂空木窗、细条栅栏……每一个门都曾经有过烟火、琐碎、争吵和爱，门前的石墩上被时间的风雨擦拭过无数遍，也被不同的体温温存过上万次。那些木门、木窗是一些亲切的召唤，我禁不住走了过去，斜斜地靠在门木上，回望。有一种穿越千年的感觉，也许，我的前世就是这样一位江南女子，在淫雨霏霏里，等待着离人的归来。

惠山古镇号称无锡历史文化的露天博物馆。寄畅园、惠山寺、二泉、华孝子祠等景点承载古江南的秀美和文化积淀。寄畅园的名字来自王羲之“寄畅山水荫”的诗意。园内的大树参天，竹影婆娑，苍凉廓落，古朴清幽。以巧妙的借景，高超的叠石，精美的理水，洗练的建筑，在江南园林中别具一格。惠山寺为“南朝四百八十寺之一”。最让我感兴趣的还是惠山泉。相传唐代陆羽评定了天下水品二十等，惠山泉被列为天下第二泉。惠山泉不仅水甘美、茶情佳，而且还孕育了一位我国优秀的民间艺术家阿炳和蜚声海内外的名曲《二泉映月》。该曲和名泉一样清新流畅，发人幽思，催人奋进。

寒冬天，下着雨，下午，我撑着伞，跨过喧嚣的烟火，穿越繁华的街道，心几乎是以鲜花绽放的姿态，向着它靠近。

走过一座座祠堂，经过了《环城运河诗廊》，上面镌刻着李绅的诗歌。李绅无锡东亭人，唐代诗人，官至宰相，他的诗《悯农》二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春种一粒粟，秋收百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恶死。”最为有名，妇孺皆知。

漫步在幽深的小巷，小巷两边的墙壁上写着斑驳古镇的沧桑，不一会儿便来到下河塘，小小河上有一座小小的拱桥，有一艘木船静静地停泊在河中，听说那是仿制的乾隆南巡御船，这艘船外表华丽，做工精细，虽为仿制品但仍能让我们感觉到乾隆年间的兴盛。下河塘曾经的清初皇家南巡要道，一度的繁华之地，现如今空荡荡的，显得沉寂极了。

锡山上高高耸立着一座宝塔，叫龙光宝塔，这是无锡市标志性建筑。山下还有个映山湖，夹在惠山、锡山之间。当夕阳西下时，湖光塔影，相映成辉，煞是美丽。锡惠公园里人文环境浓郁，有许多名胜古迹，尤其名扬天下的第二泉吸引了无数游人。外地人来锡都喜欢到天下第二泉留影。惠山第二泉开凿于唐大历年间。二胡名曲《二泉映月》，就是艺人阿炳在惠山泉边以他的亲身体验而写成的，惠山泉也因此而弛名海内外。我喜欢听“二泉映月”，那如泣如诉的曲调，每每听罢，都令我泪流满面。

水，让惠山古镇有了女子温婉的模样，就像云和鸟使天空有了柔软的性格。水从京杭运河的主脉上，分成一股，缓缓地流进古镇的胸膛。一条流动的经脉将古镇分开，河南岸跟北岸，仿佛是彼此的倒影。经过水这面镜子的映照，景致多了，那些本不高的建筑也软了许多。水上有古船，水上有小桥。小桥作为水的花环，不仅美了桥，也成了连接两岸的纽带。

是祠堂把古镇撑得饱满，是水让古镇温婉。而《二泉印月》的悠扬曲调，一定让古镇染上了艺术的气息。试想，瞎子阿炳，在有月的夜晚，卖艺归来，穿过小巷，坐在二泉边，用乐曲表达着内心的丰富，那不能不说是凄凉里的奢华。二胡就是阿炳的语言，是它与人和社会交流的文字。需要“跪下来听”的曲子，一定是从心和生命中流淌出来的音符。我是以敬仰的心去靠近一个丰富、细腻、经历风雨摧残却屹立不倒的灵魂的。在古镇的一隅，安放着阿炳和他的《二泉印月》。吹过阿炳的风也吹过我，站在阿炳曾经站过的石板街上，我试图捕捉一些艺术的气息，我看到，它们正缓缓地从镂空木窗里飘出，在古镇的空气里蔓延。

近了，更近了，这不是《二泉映月》吗？这首应该让人跪着听完的阿炳的遗世之作怎么在这里被拉起？循着琴音我的眼前似乎隐约的看到：大雪似鹅毛般飘落下来，阿炳席地而坐，街面上碎石乱砖面目全非的堆砌着。凄怨的二胡声从街的转角传了过来……

几步横穿跨在春申涧的石桥后一路东行。在绿树环绕的一人高的围墙里，艺人阿炳（华彦钧）的墓并不是太引人注意。倒是墓前的那尊弓着腰，折身欲拉二胡的雕塑让我驻足了半天。也只有这样一位有着独特的民间演奏技巧与风格，以及无与伦比的深邃意境的饱尝了人间心酸和痛苦的盲艺人才能拉的响这人间的绝响！

无锡人说，“不游寄畅园，就等于没来无锡”。以前无锡人总拿无锡与苏州比，都说，苏州园林是人造景，无锡属天然景。所以无锡比苏州大气。

这条街古迹众多，每一座牌坊，每一座照壁都有悠久的历史，我仔细观看这些建筑，上面刻有文字记载。尤其广场正中的照壁，上书“惠山古镇”四个大字，据说这是朱熹的墨宝。导游指着壁上“惠”字说，这里有“十里连心”的含义，反映了古代儒家中庸、和谐的思想意境。照壁的后面贴有《惠山古今考》卷首图。此图画于明万历年间，线描手法，将惠山古镇山色景物表现的淋漓尽致。原来惠山古镇是无锡现存的唯一具有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资格条件的项目。这里景点内容丰富、文化底蕴深厚、江南风情浓郁，是园林文化旅游街区。2006年经国务院批准，公布惠山古祠堂群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不看不知道，原来惠山古镇还有这么大的名气哦。

穿行在古镇祠堂群中，了解古镇悠久历史和祠堂文化，感受古镇风情，真是大开眼界。我想把惠山古镇的每处祠堂，每处景观，每处牌坊，统统都想纳入镜头里。我在惠山古镇流连忘返，竟忘了去寄畅园。等想起急忙赶去时，工作人员告之快下班不放人了。我看表才5点过点，为啥关门这么早?我请工作人员通融下，我说，你们关大门，我从小门出来。工作人员摇头说，我们下班要清园的，只关大门，不开小门。

去江南，不能不看古镇；来无锡，不能不去惠山古镇。古镇就是一本厚重的史书，它以民居的形式珍藏岁月，它的一砖一瓦里，都落满光阴。

循着它古老而厚重的气息，走入。我迷恋那些时间深处的气息。脚下是石板路，一些苍老的苔藓，以时间的速度从缝隙里攀爬、漫漶，像给这些石头晕染了一些图案。老街坊。江南老街坊。惠山古镇的老街坊是断然不能少了青石板路的。走这样的石板路，适合布鞋，高跟鞋的坚硬会把这些意境踏乱，也会惊扰了那些沉睡千年的故事。我始终坚信，每一块落满脚印的石板上，都密集着故事。

而今，这些一间紧挨一间的民居，都做了商铺。古玩店、小吃铺，衣饰坊、最多的要数茶社了。我喜欢逛这样的小商铺，一间间进，一家家出，看的不仅仅是商品，更是地方风尚。也喜品茶，在阴雨连绵的时刻，更适合品茶。跟友选一家，临窗而坐，茶的清苦，雨的缠绵，江南的水汽，一并在唇间交汇。时间在这里慢下来，接近奢侈。在红尘里活久了，我们早已习惯了繁忙。此刻，把繁杂放下，把自己腾空，就做一位悠闲的品茶人，或者做一杯清茶，也好。

先人们去了，但他们的故事砌进了墙壁里，他们的气息也氤氲在祠堂的角角落落里，而他们思想也蹲踞在时间的深处，等着后人去翻阅。门前的石板路上，时间已把他们的背影风化，但门前河水的涟漪里一定荡漾过他们的音容笑貌，只不过也一样被时间冲洗掉。在时间面前，伟人和俗人有着一样的境遇。

巷子是老街的支脉，这里一条，那里一股，像先人布下的迷阵。吸引我走入的是一阵阵的香气，这香气经过斜风细雨的过滤，纯净而清澈。它来自墙角处的一树梅。梅还没全开，以朵的姿态挂在枝头，淡黄、含苞，像刚刚点亮的灯笼，妖娆在雨雾里。跟挂在屋檐下的灯笼相互映衬，灰的底色上顿时妖娆起来，也生出了些许暖意。古镇水乡是否也是我坚硬生活里生发出来的丝丝暖意?

由于下雨，又遇天黑，店铺也像慵懒的少妇，发着倦态而迷离的光。我们在一家挂着豆花招牌的店铺前站定，老板娘是位四十多岁的女子，身材娇小，眉目清秀，一副江南水乡的样子。她看看店里，摊开两手，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说，下次来，一定满足你们。我们还会再来吗?于繁复的时间而言，我们只是匆匆的过客。或者，我们只是落入石板街上的一粒尘，不知下一刻又会在那里。很多时候，我们不能支配我们的行程，也不能肆意更改既定的程序。

小桥流水人家，厚重的古镇，诗意的古镇，笼罩在一片静谧安详中。一种说不出的喜欢从心的根须上生长攀爬。

由于下雨，街上的人三三两两，这情景，恰恰好。此时的古镇还穿着一件蓝衫，只是带了一些水纹，蓝色洇染开来，素淡之下，韵味就更浓了。

雨幕下的老街散发着浓浓古意。跟一条老街相比，人的一生太过短暂。然而，跟一条老街相比，步入中年的我也年轻了许多。

在暮色里，我就要把惠山古镇这本史书合上，生活在北方的我，南方水乡毕竟是一个梦境。但在某一个黄昏或者月夜，我还会再次翻阅这本书，让心插上羽毛，在它的上空做长久的飞翔。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走了四个小时了。一个人独自漫步在惠山古镇，走过一座座祠堂。

当走在古镇悠远深长的青石板小巷中时，心突然跟着青石路、石板桥而变得柔软起来，是那么纯净，那么空灵，那么想……此时真的能感觉到生活的单纯，单纯到似乎可以任凭自己的感觉肆意妄为，单纯到可以忘却一切的纷扰和烦恼……踏着青石板，寻着古镇的平静舒坦，找着古镇的韵律风情，感受着古镇的风情万种，触摸着古镇的沧桑痕迹，不禁感慨万千！

走过小桥、走过流水、走过人家，陶醉在惠山古镇！它美得幽雅、美得宁静、美得让人不忍打扰。

走上阁楼，疏密有致的窗格外是清朗朗的天，风带着甜香。樟树的碧绿映衬，水中倒影交接。伸手就可以构到对面瓦上的青苔，江南多雨水，绿油油的诉说着与水的故事。街上人来客往，不现一丝奔忙。悠远的远方飘来古老的笛声，笛声在晴朗的天空中忽高忽下，将古镇渲染得诗意迷茫，让人想到贾平凹小说中来自古城墙的埙声。我想吹这笛声的一定是位少女吧!若隐若现，云淡风轻般传递着关于爱情的解悟。猛然间惊醒，结果自然是空的，变成一段配乐的迷惘和思念。

深巷里飘来一股茶香，从一这方青石铺街道上迂回几次，忽然一座淡雅阁楼构筑在绕河旁……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似乎是千年不变的境地，每闭上双眼眼前定掠过一幅幅图画，景美、人美、水美，古镇这风雨九百岁的水乡在我心中出落得更为深刻。

古镇，是可以让人忘记时间的。流走的是岁月，留下的是历史；岁月的脚步轻轻，历史的印迹重重。

今时的古镇活在自己的诗意中！

于是，在梦中，我总是情难自禁想提醒自己什么时候能与江南与古镇再次诗意相逢？在阴雨霏霏时，在春暖花开时，静静地，从青石板路上踏过，从斑驳青苔的拱桥上走过，在扶风垂柳边驻足，在古稀老者的目光中微笑……

2017年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