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海边，我……

我的一句承诺没有兑现，不知道让那颗小小心灵装下了多少的眼泪？

因为工作忙，所以，平时没时间辅导女儿的功课，她的成绩一直徘徊在班级的中等，上初二时又开始下滑。我很苦恼，不知怎么办好。于是，在初二升初三的考试前，我异想天开地对她说，要是这次考试能考进学校前三名，我就带你去青岛看大海。因为我知道，她从小会说话时就念道，想去看大海。

“真的吗？”她瞪大眼睛。我微笑着点点头。她微笑看着我好一会儿，笑过之后转身走了，只留下了渐渐模糊的身影。我苦涩地摇摇头。

说说就过去了，我没有在意。

暑假中，有一天我很晚回到家，发现她一个人没睡，好像在等我。见到我，睡眼惺忪的她一下来了精神，得意地拿出荣誉证书，“呀，全校第二名！”她见我不太相信的样子，说：“其实考后老师就告诉我了，现在拿了盖有学校大红印章的证书，你该相信了吧。”

我只好说：“爸爸祝贺你，有机会一定兑现诺言。”

说说就过去了，我没有在意。

女儿上高中才十四，可能是她年纪小，每到放五一或十一长假就提去青岛的事，我总是以各种借口推掉，确实，竞争那么激烈，毕业班的教师几乎没有节假日，即使暑假，也难有一个周完整的时间休息。我很内疚!女儿也懂事，她心里也明白老爸没时间带她出去玩。上高二时，她对立体几何一时不入门，成绩突然大幅度下降，出现厌学，那时，几乎每个星期日下午去送她上学我们都像送别似的，她哭着说不想去，我哄着拉着吓唬着，撵着让她走。终于说服她上我的车后座。我在前骑车，她在后座还隐隐地抽泣，那时，我心里要什么滋味有什么滋味。有一次，到高中她下了车，悄悄地问我：“爸，咱啥时去青岛？我能看见大海吗？”我说：“就今年放国庆节假吧。刚刚开过奥运会，我也想看看青岛奥帆中心。”

放假前两周，我就告诉她，开始准备去青岛行程。她听后，再也不说不想上学的事。

不想九月二十九日，县里开会，校长通知我说，今年职称必须十月五日前完成。我一听，头就大了：虽然我知道上面领导忙，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要年年在十一黄金周搞教师职称？

我不敢跟女儿说去不成青岛的事儿。

三十日下午，高中放假，我去接她，我们俩特意去了汝南县城的旅行社，问问十一去青岛的还有没有？回答，没有。因为我知道，都是提前一周定票，头一天定第二天的，肯定没有。

她很失望，我也很沮丧。

我们只好悻悻往家赶，看她情绪很低落，我说：“要不，明天我们去驻马店，看看有没有去青岛的火车？”她立刻笑了，说：“好！”

第二天，她早早的起来，自己拣最重的包背，里面装满了前几天她自己在学校省下的钱买的苹果、蛋糕和饮料。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我知道她确确实实觉得今天能去青岛了，可是，有些话我不忍心向她说明。唉……

乘汽车，坐公交，上车，下车，到达驻马店时秋风已起，街边的梧桐树摇曳着，抖落了一地的黄叶。我的心就像风中盘旋的落叶。

我们慌慌张张地来到火车站，挤挤扛扛地到售票大厅的电子牌前，一遍又一遍仔细查看滚动的车次，只发现下午四点有一趟。她想坐那趟，我说，坐那趟回来太晚。我不买票，她就不走，我就把她硬拉到火车站广场上。我们在广场不知坐了多长时间，她不吃也不喝，只是呆呆的坐着，坐着。

秋风又起，落叶打在我们身上，又毫无留意在秋风的追逐中远去……

当广场上广播说开往青岛的火车马上就要发车时，女儿突然站起来，哇的一声哭了，那声音很凄惨，鬼哭狼嚎一般，听了至今让我心惊，泪水涌了出来，像断了的珠子。她冲了出去，一个人背个包围着广场疯跑，头发凌乱地随风飘散着，披在双肩。昏黄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看起来那么柔美，却夹杂着说不尽的悲凉。广场上很多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吃惊地看着她一个人背个包围着广场疯跑。霎那间，我呆呆地愣住了。那个扎着马尾辫，用双手托着小脑袋，白净的脸上满是兴奋，每天哼着不知名的歌，摇摆的双腿带动着飘逸的红裙子的小女孩，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远远地望着，不敢去打扰她。

我抿住双唇，隐忍着，因为不想让人看见我哭，也不愿让她见我落泪。

雨，这时也无情的飘落下来，像珠帘一样，朦朦胧胧。雨顺着她脸颊流了下来，一热一冷，分不清哪个是泪水，哪个是雨水。

最后，她可能跑累了，停下来，对我说：“爸，我们回家吧。”我再禁不住眼泪。

而今，女儿已经是大三了，我的那一句承诺还没有兑现。今年国庆那天，我再一次提起，她微微一笑，没说什么。那一缕微笑，却夹杂着一缕不为人知的哀伤，只有我能读得懂当年她幼小内心中深深的渴望。

“那天，在海边，我……”那句话，已经成了她小时候永远的梦话！

2012年11月24日星期六于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