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子之歌

上篇

一次，与楚国结盟的魏国惹恼了秦国，秦王派大将司马错出兵攻打魏国。魏王自知难敌秦军，慌忙间向楚国求救。楚国上下都认为不该为了魏国开罪秦国，不支持发兵救援。魏国使臣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去找在政治上失意，却在楚国朝野影响力颇大的原左徒、三闾大夫屈原，请求他帮忙出面劝楚王发兵救援危在旦夕的魏国。尽管屈原知道楚王早就厌烦了自己，可是他认为置盟国危亡于不顾，只图自己苟且偷生，是目光短浅，终将失信义于天下的，以后将没有人再相信楚国了。于是，屈原不顾自己年老体衰回到国都，向楚王陈述发兵与否的利弊，极力劝谏楚王以大局为重，发兵救援魏国，为盟国出力。

楚王听了，十分不快：三闾大夫不在南边好好静养，跑回郢都瞎操什么心啊！难道说，没有了你屈原，楚国就没了希望，没了忠臣烈子？好像举国上下，只有你一个明白人，其他人都是白痴似的。念在你老了，寡人也就不与你一般见识了，快回去吧——

屈原听此，上前一步，再次行礼道：大王！楚国与魏国结盟的事情，天下皆知，而今结盟不到半年，魏国有难，我们如若视而不见，见死不救，楚国的信誉何在？大王的颜面何存？倘若失信于天下，必将为世人所唾弃。大王纵使不自尊，又置先王于何处？

楚王闻此大怒道：大胆屈原！寡人与秦国联姻，正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秦国而今就是一头猛虎，而我们楚国最多只能算是一匹狼，魏国嘛就是一只绵羊。楚国去救魏国，与秦军开战，无异于送死，是自掘坟墓。尔老眼昏花，不知道天下形势早已今非昔比，只知道在这朝堂之上胡言乱语，自以为是。来人啊！把屈原老儿轰出去，快——

屈原仰天大笑起来，继而又流下了两行浊泪，他抛一把泪水于地上，溅起几朵纯洁的水花，正视着楚王，又用手指了指满朝文武，痛心疾首的说：楚国啊，我心爱的祖国！屈平死不足惜，只怕你蒙羞受辱啊！屈平一生对你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屈平一心为国操劳，却抵不过群丑们的几句谗言！当年，与齐国结盟，先王为秦王引诱，受张仪蒙骗，非要与齐国绝交，结果因小失大，得不偿失。而后，又不听屈平逆耳忠言，非要去与秦王会盟，结果有去无回，客死他乡。秦国，与我楚国有不共戴天之仇，而先王尸骨未寒，大王就迎娶秦女，来做我楚国的王后。传出去，真乃旷古未有的奇谈啊！哈——

楚王听此，自知理亏，怒气消了些许，问：依你看，该怎么办？

屈原说：联合列国，共同抗秦！先与韩国、赵国联合救援魏国，之后再与齐国复盟……

楚王打断了他的话，说：这样吧，列国由你去说，寡人以你为使臣，如何？

“臣领命！”屈原一下子兴奋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代。

屈原与魏国使臣一同去了韩国，说服韩王一同抗秦。之后，屈原只身向太原奔去，希望由廉颇出面劝说赵王同意与列国一起抗秦。听说屈原要来，廉颇十分高兴，忙整理好仪仗，出城五十里相迎。本以为屈原会带一队人马护卫着自己出使列国，不料却只见他一个人风尘仆仆而来。

廉颇赶紧上前行礼：赵国平西将军廉颇恭迎楚国使臣屈原大人！

见他们大老远出来相迎，屈原很感动，说：想不到将军会亲自出城相迎，老夫受宠若惊啊！请受老夫一拜！

廉颇忙拦下了，说：不敢！不敢！大人一大把年纪了，还为国操劳，不远千里来访，着实令人感佩啊！倘若天下人都有着大人的一颗忠心和热心，天下早就太平无事了，百姓们也早该安居乐业了。

屈原长叹一声：明知前方的路不好走，自己的能力也有限，但是也得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因为只有我们努力为之，或许可为；若不为之，可为之事亦不可为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大人说得好啊！”廉颇不住的点头，“大人的学识、文章、操守素来为世人所景仰，可谓德高望重。有您出使列国，必定马到功成。”

屈原笑了笑，说：将军谬赞了。目下，秦国兵锋正劲，列国唯有联合方能自保，和则安，分则亡。屈平并不仅仅是为了楚国，也是为了天下列国能和平共处，睦邻友好。虽说秦楚两国苦大仇深，但是屈平也不想看到秦国灭亡，只希望列国间能互敬互爱，互帮互助，天下安定，百姓能安居乐业。赵国一行，还望将军多多费心帮衬才是。

廉颇说：这些，大人万可放心。

正当屈原为力促各国合纵，共同抗秦四处奔走之时，楚国朝中的主和派早已行动，怂恿意志不坚定而又生性怯懦的楚王背地里主动向秦国示好，派去救援魏国的人马也只是在边境地区虚张声势而已，并未出战。赵王在廉颇的一再坚持下，派廉颇督军进入魏国助战，韩王也派兵支援魏国。这样一来，三晋联合抗秦，秦王有些顾忌，便派人威胁韩王：倘若韩国再敢支援魏国，秦军下一步就直下新郑。自知弱小，不是秦国对手的韩王撤回了军队。在这种情况下，廉颇与魏齐指挥两国联军多次击败入侵的秦军。两国急切盼望实力较强的楚国出兵相救，可是楚王早已暗地里同秦国结盟，自然也就不可能再来支援了。

战争进行了一年多，迟迟不见楚军北上，屈原多次要求觐见楚王，发兵与三晋会师，但是楚王一直把他拒之门外。

屈原跪在宫门外，痛哭一场后，绝望地走了。

秦王见楚、魏联盟已经瓦解，魏王又遣使示好，目的已经达到了，更怕秦国深陷战争泥潭，列国联合抗秦，于是乎顺水推舟，同意了魏王所请，撤军回国。赵王见此，也怕开罪秦王，就派楼缓到秦国去示好，命令廉颇回国。

下篇

白起率领秦军一路南下，攻占了楚国大片领土，又分兵两路会师于郢城下，包围了楚国国都。

楚国君臣沉浸在声色犬马中被如同天降的秦军惊醒，一时间大惊失色，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楚王无奈之下下令：有能破敌者，封万户侯！

但是，围城中的臣民们无人回应。

楚王召集群臣，问：列位臣工，秦军兵临城下，如何是好啊？

公子兰说：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好与秦国议和，割让江北之地，或可解围，使国都转危为安。

“大胆公子兰！”忽听一人大喝一声。

众人一看，原来是左徒景义，他向楚王慷慨陈词：大王，敌人已经到了家门口，城下之盟约不可签订呀！秦国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亡我之心不死，我割土赔款之耻辱不休。先王之仇未报，新的屈辱又至，大王当决心抗敌，誓守社稷，传令天下勤王！城中尚有四十万军民，民心可用，军心可用，为何不用？楚国每一寸土地皆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倘若今日割一城，明天献一城，何日是尽头？祖宗之地有限，秦王之欲无厌。祖宗泉下有知，岂不心疼？臣下虽然不才，愿意领兵与敌人一战！

楚王正愁着无人御敌，见他如此说，十分高兴，便以他为柱国，率军出战。而公子兰却暗地里与白起议和，还让军中几个将领不听从景义调遣。加上景义一介书生，对军事几乎一窍不通，全凭一腔热血御敌，所以一战便败下阵来。景义不服输，次日再次督军出战，还未与秦军接战，后边的楚军已经逃回城里。见城上的公子兰正对着自己笑，景义全明白了，大骂起来：公子兰，你个卖国求荣的败类！身为公子与令尹，你就这样报答国家和大王吗？楚国有你这样的奸贼，怎能国势不衰，怎能不四处挨打被辱？

公子兰大叫：大胆景义！你这个叛徒，大王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恩将仇报，勾结外敌叛降！来人啊！放箭射击，诛杀景义这个卖国贼！

箭镞疾风骤雨一般扫射过来，景义全身犹如刺猬皮，双目血红圆瞪，一边倒下一边念叨：大王……大王……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

白起收了公子兰的降书和财物、美女后，又探知了城里的兵力部署，十分兴奋。在景义被杀当天，他的亲族被杀两百多口。白起当晚悄悄埋葬了景义，下令：此乃忠臣之墓，谁也不准打扰他的安息之地，违令者斩！

景义被杀后，公子兰成了负责城防的柱国，白起同意议和并接受了他送去的降书和礼物后，他也就安心了，对众人说秦军不日将撤离回国，不必忧虑。实际上，他自己根本不想与秦军交战，换句话说他也没那个胆子与号称“人屠”的白起交战。守城士卒时间一长也都懈怠了。

见此，白起知道时机已到。在一个漆黑的夜里，秦军突然间出击，一举攻破了城门，将正在左拥右抱着女人沉睡的公子兰擒获。楚军勉强抵抗了一阵后，便护卫着楚王和百官开北门狼狈逃离郢都。秦军迅速接管了郢都。城中的百姓一觉醒来，却已经成为亡国奴了，他们的大王和百官抛弃了他们逃走了。城中四处都传出了凄厉、悠长的哭声。

白起将公子兰押到景义墓前，说：左徒大人，您忠君报国，却为小人所害，白起敬重您！今日，白起为您报仇了。

公子兰一下子瘫软在地，苦苦求饶：大将军啊！饶了我吧。我把自己的宝物全给你，行了吧？要不这样，我情愿放弃权位，做一个普通百姓，行吧？

“人，你尚且不配，何况是百姓？你还是去见见你的父王吧。让他再教教你怎样去做人吧。”白起说着手起刀落，公子兰的人头在地上滚出好远。

白起还下令发掘了原上官大夫靳尚的坟墓，将尸骨用石头砸碎，撒在了大街上，让人在上面践踏。

汨罗江畔的屈原听说后百感交集，狂笑道：白起为我报了私仇，却破我国都，与我结下了国仇。白起啊！你我此生注定不共戴天啊！如果有来世的话，但愿你我生于一国，不再各为其主了。大王啊！忠臣远，佞臣近，国家不衰弱何能？列国不加兵何能？国不破、君不辱、臣不死，何能？老臣六十多岁了，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了！老臣苦苦等了二十年，二十年啊！现在，只好绝望了，尽管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想、不敢、不甘如此！国破了，我芈家祖宗灵位受辱了！一切都晚了，都完了！老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大王，你现在何方？一切珍重啊！先王啊！臣下到了那边，还会惹您生气吗？没办法，改不了了，臣就是这样了。我现在就去见您，先王！等我啊——

大风起，黑云压，雷电闪，暴雨下。

屈原抱着一块大石头在江畔徘徊，笑着笑着哭开了，那哭声凄厉而又豪放，将雷声淹没了。他一头乱发，脸上奔流的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水，那些是泪了。他用手掬一把抛入江中，然后又回首望了一眼无边的田野，抱紧石头投入了江中，仿若孩子投入母亲的怀中那样自然，那样从容，也许那里再也没有痛苦，没有流言的中伤，没有无奈的悲叹……

闪电仿若一条条火龙，将汨罗江划开成好几段，雷声一响撕开了江面，暴雨使劲往江里灌，似乎在为屈原送别，又似乎想让江水溢出，将这位受尽苦难仍矢志不渝的老人拉出来……

——节选自拙著《北风劲之廉颇大将军》第七章、第九章，题目系作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