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爷其人其事（中牟县韩寺镇第二小学 花传盛）

端午节晚上和麦爷聊天。弯弯的新月下，在他家长满小杨树的院子里坐了很久。

麦爷今年八十二了，身体很好，虽然说话慢悠悠的，但依然思维敏捷，健谈。麦爷是个有故事的人。

麦爷务农，但他只能算个“非主流”农民。他这一生尽管从没有离开过农村，也没有从事过种地以外的工作，穿戴也是普通老农的打扮，然而在我看来他是错误降生于今世的魏晋人物，是“竹林七贤”，是王夷甫王徽之。

他小时候上过几天私塾，受过《劝学诗》《神童诗》的教育。他肚子里的墨水不够安邦治国点染江山，却够了不情愿在庄稼地里流汗：麦爷当年差点做了土匪。

在生产队干活，麦爷“出勤不出力”。一下地，他两边挤了好多人，听他讲“三国”说“水浒”掰活“东周列国”。他讲得得意大家听得入迷，高粱苗给锄掉了。队长来干预，麦爷还有理：“这就叫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劝他别误了工，他说是响应主席号召，摆出靶子好批判。他自称“智多星”，封其他人为“拼命三郎”“霹雳火”“黑旋风”，听他调遣。

麦爷家的成分是“下中农”，根正苗红，队长辩不过也惹不起，只好派他种瓜，种菜，喂牲口，算是限制了他的消极影响。我父亲胆大心细，麦爷总让他做帮手，我小时候因此常去瓜田吃瓜，冬天去牲口屋听他讲故事。回想起来，那时的西瓜倒没有现在的甜；只是怀念那牲口屋如豆的灯光，怀念在混合着大牲畜的鼻息和淘草水发酵的气味里，窝在麦秸窝中听鬼故事的少年时光。

麦爷的儿女多，做父亲的又懒，听母亲说他们没少来我家借粮食借面。后来和麦爷的二儿子闲聊，他说自己之所以少年时就到郑州收废品，后来又卖兽药又卖饲料，一门心思赚钱，全是小时候挨饿的经历所赐。

麦爷懒人有懒招儿。六几年“群英会”，在县北筑什么大堤，实冻腊月抬土得光着上身，他居然能将 “缅裆裤”束在胸口以上；而且经常称“头疼”去看医生，或者是装着解手一去就是半天。他亲口对我说：“社会主义兑大堆，谁不‘兑堆’谁吃亏。”

我高中毕业后，有一年去给贾鲁河清淤，这个工程每户一小段。挖土的时候，麦爷教诲我：“打堤打个大凹腰，挖河挖个大鼓肚。”我受益不小。

责任田承包到户的时候，政府提出“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他说：“先富起来容易。咱村李凤臣、田大脚解放前就先富起来了。”总之，别想不让他说怪话。

麦爷的儿女们一点也不像他，发家致富都没闲着。他也有福，儿女们孝顺；在这又收又种的时节，他在绿杨阴里摇着芭蕉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