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的两位木匠师傅（中牟县韩寺镇第二小学 花传盛）

我们村姓任的家族出木匠。有两位师傅，一位权且称作“老任”，另一位叫“老铁”。他们两位同族同宗，年纪差不多，按辈份后者该叫前者叔叔。

单从手艺上说，老任在我们十里八村这一带可谓赫赫有名。经他手做出的八仙桌、椅子、衣柜，能传给下辈人，还得保证榫枘不摇不动；箱柜的大小门得始终开合自然，不走样，不变形。当年我们村设合作社、粮所、食品站、兽医站等站所，这些单位的家具必定要请老任师傅定做。我们家和他们家老辈儿有来往，他给我家做的凳子，历经四十多年的雨淋摔碰，除了脱漆，骨架仍像当初那样硬朗。

下面重点来了：这位老任师傅是一位著名的“严师”。他从业70年，跟从他学艺的少说也得有几十位，但是，却没有一名学生学满“出”师；多则一两个月，少则三五天，全给他半道打跑了。

他大概就像东邪黄药师，自己天分卓绝，免不了嫌弃弟子把老师传授的绝学给学走了样；有时恨铁不成钢，绰起锯梁或者拐尺就往身上打，说是让“长点儿记性”。这位老任老师傅，就生生几十年来不断把他的学生打成了“辍学生”。

任师傅膝下有两个儿子。自己的孩子，他更舍得下手。长子心眼实，居然被打得精神失常，后来先于他离世。小儿子比较叛逆，表示宁可饿死也不学他家传的手艺。为了远离父亲，这位在姐姐的供给下，多年在外读书几乎不怎么回家。再后来，他高中毕业当了教师，于是，老任师傅的这一手绝活儿遂成“绝”活儿。

另一位木匠师傅老铁是另一个模样。他这人有点儿愚鲁？不太清楚；反正他整天笑呵呵的。见了人就把右手放在左胸的上衣口袋上，姿势像电影里什么教徒宣誓一样，问一句：“您吸烟吧？”别人摇手或者说一声“不啦”，他才把手从胸口拿下。其实，有时候他的口袋里是空的——他招学徒是来者不拒，学徒“试手”他也总是夸赞“”中中中行行行”。我猜想这老铁倒不一定是喜欢“鼓励式教学法”，应该是学徒的手艺总超出师傅的预期，他不服不行。因此，他的弟子不但数量庞大，而且技艺都统统超过了师傅。

网上又有人重提“严师出高徒”。说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又打又骂的，屁股上打出黑青也没事，家长还鼓励说是不打不成器，难道是现在的小孩不瓷实了，还是社会把这个问题无限放大夸张了呢？学校不允许打骂体罚学生，能教好学生吗？

——于是，我想起了这两位木匠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