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作品之368（专辑）

邯郸保卫战（王岗镇常营小学   齐云轲）

一

赵军在长平惨败，损失四十六万士卒的消息犹如一块巨石，抛进赵国这个大湖里，激起千层浪。赵王又惊又怕，说不出话来。文武大臣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见此，平原君跪在地上哭喊：大王，臣有罪啊！

赵王呆坐下许久，对平原君摆摆手：王叔别说了，寡人现在什么也不想听，只想问问列位臣僚，眼下如何是好？王陵督军直指我邯郸城，要来抄寡人的家啊！司马梗攻破了太原城，王灿等人殉国，长平之战，赵括损失我四十多万大军，他死有余辜啊！他害苦了寡人，也害苦了国家，理应灭族啊！

平原君提醒说：大王曾经答应过马服君老夫人，只罪及赵括一人。

赵王问：王叔，而今为之奈何？

平原君说：请大王屈尊诚邀大司马重新挂帅，定能力挽狂澜，转危为安。

此时的廉颇正难过着呢：一方面老母亲身子不好，眼看着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十分揪心；一方面，赵军四十多万长平惨败，被白起坑杀，他感到气愤，自己本想与白起周旋，慢慢消耗秦军，却不料一道王命解除了他的兵权，大司马头衔有名无实。自从赵惠文王死后，他就不怎么看好自己的这个内侄子赵王，吃喝玩乐是行家，治国理政却一无是处。他想起了赵武灵王的威武，赵惠文王的贤明，而赵丹这个赵王比起他的父祖来，差的太远了。不仅是赵王，他的俩弟弟庐陵君、长安君也没一个成器的，除了花天酒地之外，好像什么也不关心。他知道，而今处在风雨飘摇中的赵国前途堪忧，作为臣下，他得努力扭转局面，保家卫国。

听到家丁禀告，廉颇赶紧出来迎接赵王：臣下拜见大王！

赵王忙制止：姑丈无须多礼！寡人悔不听老臣们的劝谏，错用了赵括，以致于今日长平之败，邯郸之忧。今日特来请罪！

平原君说：大王今日专程来诚邀姐夫出来重新挂帅，以全国兵马大元帅、大司马、大将军的职衔统领全国兵马抗击秦军，保家卫国，以扭转长平之败的不利局面，报仇雪恨，还望姐夫以国家利益为重，当仁不让才是。

廉颇叹息道：而今不比往昔，一是我国兵力大损，士气低落，青壮大半惨死长平，目前能征调来的兵力不会多于二十万，二是老臣年过花甲，精力不济，加之老母亲身染沉疴，不敢远离。朝中人才济济，大王还是另请高人，以免贻误战机，误了大事啊！

赵王听此，往廉颇面前一跪：请姑丈救我赵国！

众人大惊。

廉颇忙也跪下：大王快起来，臣万万不敢当啊！

赵王说：你是姑丈，寡人是内侄子，侄子向姑丈行礼有何不妥？赵国对不住姑丈，寡人也对姑丈太薄，寒了老臣心，都是寡人的错。从今往后，寡人当洗心革面，招贤纳士，复兴国家，望姑丈教我、助我！

正在此时，一阵咳嗽声传来，众人一看，是廉夫人出来了，向赵王行礼：老妇拜见大王！

赵王忙也回礼：孙儿见过奶奶！

老夫人制止说：大王不可如此说。君臣有别不可乱。

赵王回道：长幼有序不可紊。

老夫人笑了笑，说：二虎啊！今日大王亲自来请，给足了你面子，为国家马革裹尸正是壮士之志，老妇人虽老了也有心杀贼，保家卫国，奈何力不从心了。你虽然年过花甲，但是有我在，你就不能说老。我宁愿让你战死沙场，也不希望你老死病榻。别忘了当初吴伯的教诲，目下故乡太原已被敌人占领，国仇家恨不可不报啊！

廉颇忙跪在母亲面前，说：母亲教训的是。孩儿险些误了大事，犯下大错啊！孩儿即使剩下最后一滴血，也当是为国而流尽。儿这就去调兵遣将，保卫邯郸。

廉颇将胡家旺率领的两万多太原残军编入邯郸城守军中，请出老将高信、信期、田单、韩徐，提拔乐乘、庞煖、廉朗、廉明等人委以重任，将一向与自己不和，不听从自己号令的楼昌、赵丕等人罢免，从雁门调来李牧的三千胡刀骑士协助守城，以李义为大戎长，负责西城防守，另以韩徐、廉明为之副。以高信提督龙卫军，为总戎，负责王宫安全。以田单、乐乘督军五万守东城，信期、廉朗督军五万守北城，自己与庞煖、胡家旺、楼文成负责南城防务。

平原君到魏国、楚国开展外交攻势，力推合纵，希望借此联合列国，共同抗秦，达到救国目的。

赵军防守工作尚未收尾，王陵督军已经杀到了邯郸城下。秦军开始进攻西城，李义、韩徐与秦军交战多年，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见秦军强弓劲弩一同射击，命令摆出盾牌。见箭镞射不穿盾牌，王陵下令步兵搭云梯攻城，推冲车直攻城门。李义下令射击，火箭射下，秦军被射死、烧死众多。

见此，王陵又下令转攻北城。信期、廉朗沉着应对，将已经被西城守军击退的秦军再次击退。王陵还要再进攻东城，为王翦劝阻：将军不可！此战我军已经损失数千人，败军需要休整，不可使之死战，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王陵说：不进攻可以，我们先绕城查看一下形势吧。

秦军到了东城，田单认出了身着红袍银甲的王陵，持弦而发，正中王陵坐骑。马长嘶一声，倒在了地上，王陵栽下马去，大怒：进攻东城！

秦军步兵再次出战，又被射死众多。王陵正为泄愤不顾大局而后悔，却见东城大门打开，冲出了赵军，将毫无斗志的秦军杀的落荒而逃。王陵下令骑兵出战，两军激战，互有死伤。

正在此时，探马来报：将军，赵军到了我军大营附近，估计是要劫营。

王陵大惊：来了多少人？

“黑压压一片，至少也有几万人。”

王陵怕赵军抄了自己的后路，忙下令撤军回防大营。田单下令赵军追击，又杀数百人而回。

二

王陵奔回秦军大营，却没有见到赵军的一兵一卒，问：敌人呢？

王翦说：佯装劫营，已经自行撤离了，将军放心。

王陵骂起来了：奶奶的！廉颇老儿竟敢耍我，定让他血债血还，不得好死！

王翦劝说：将军，司马梗攻克太原城后，平阳君赵豹督军反攻，我军难敌，来求援助，发兵与否，请定夺！

王陵骂道：笨蛋！赵豹以前没带过一天的兵，与赵括没什么两样，连他都不敌，司马梗何不自裁谢罪？还有脸跑到我这求援！真是无耻！他难道不明白，他打的是太原，老子打的是邯郸，掂量不出孰轻孰重？在长平，老子吃了亏，功劳被武安君独占了，此次老子将一洗前辱，吃下邯郸这个独食，大功于江山社稷。让他好自为之吧。

蒙武劝道：将军，司马梗刚下太原，民心不附，兵力又少，恐生事端，误了大事，标下认为还是发兵相助为好。

王陵叹息道：你有所不知啊！邯郸可不比太原城，一旦失守，赵国就是亡国，赵人肯定会拼死力战，这块骨头不好啃啊！今日一战，我军损失不小，赵国是死心死战。太原丢了可以再下，邯郸则不然，只要我们攻破，那就是灭亡了赵国，功莫大焉！可是，看今日这情景，难度非常大啊！怪不得白起死活不愿来。

蒙武点点头：也难怪大王与应侯亲自去请，武安君都不为所动，看来确有先见之明啊！也难怪，赵军长平一战损失四十多万，而今仇恨正炽烈，举国上下必定同仇敌忾，邯郸，确实是块难啃的骨头啊！

王翦说：再硬也得啃，一点点的啃，也终有啃完的时候。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没有了退路。

王陵点点头：好好备战，来日再战！

“诺。”

见秦军一时没有撤离的迹象，赵王惶惶不可终日，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他招来了力主与秦国议和的赵郝，让他出使秦国，表示愿意割土赔款，只求秦军撤离。虞青知道后，赶紧进宫去见赵王，劝谏：臣下以为此时万万不可与秦国签订城下之盟。秦国亡我之心不死天下皆知，兵临城下了，举国上下正同仇敌忾，众志成城，发誓与国都共存亡。此时，大王若与敌人议和，一来壮了敌人亡我之气，二来寒了军民们御寇杀敌之心。如此下去，不出几日，亡国之虞现也。国亡之后，臣下为亡国奴，大王为亡国之君，何以自处？而今之地位，可再有否？

赵郝挺身而出指着虞青大吼：臣下请立斩虞青！强敌兵临城下，我军长平之战死伤殆尽，兵力捉襟见肘，虞青不务实，无远略，一心拿鸡蛋碰石头，自取其辱。为今之计，割土赔款，向秦国臣服，换来国家安定，有何不好？以赵国之大，割让几城，宛若九牛一毛，换取臣民安居乐业，何其宜哉！虞青在此胡言乱语，误我国家大事，还请大王杀一儆百，作为我国与秦国交好的礼物，秦王一定会笑纳的。

“哈——”虞青大笑，指着赵郝大骂：竖子！你作为王室子弟，竟如此认贼作父，千刀万剐亦不足以解民恨！大王，今日割一城，明天献一城，国土有限，秦王贪欲无厌。割让到最后，邯郸都没了，国家还有吗？任人宰割绝非我赵人的血性！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如此血性，何坚不摧？何敌不克？何战不胜？长平之战惨败，是赵括无能，而今大司马督军奋力抗敌，以必死之决心痛歼来敌，前日一战，已经灭敌万人，大挫敌人锐气，壮我军心！敌人远道而来，我军以逸待劳，且哀兵必胜，正是全力抗战之时，怎可此时与敌人妥协。国家要想图存，唯有固守待援。平原君已经出使列国，不久援兵来到，便可里应外合，大败秦军。大王万万不可于此时意志动摇啊！

赵王连连点头，扶起虞青：先生所言甚是。寡人险些犯下大错啊！说着抽出长剑将旁边几案一劈两段，说：有再敢言和者，犹如此耳！虞青深谋远虑，忠君为国，赤子之心天地可鉴，即日起擢升上卿，以补蔺相如之缺。希望你能像蔺相如一样，为国家之忠贤能臣！即日起，名号易为虞卿。

“臣一定为国家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大王，不可误了大事啊！”赵郝大叫。

赵王怒道：住口！出去——

赵郝退出去了。

秦军第二次大举进攻开始了。王陵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以弓弩手在前，将疾风骤雨般的箭镞射向城上，赵军时有中箭坠下的，被迫盾牌掩护，死力固守。秦军随即派出步兵肩扛云梯攻城，赵军在城头射击秦军。赵军居高临下，占了地利，秦军伤亡较大。见攻城无望，秦军纷纷溃退。廉颇见此，让庞煖帅军出战。

王陵见秦军兵败如山倒，只好让王翦断后，自己督军先走，企图在秦军大营两边设伏，打击赵军。庞煖与王翦激战一番，大战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惊呼：遇上对手了！

王翦佯装败退，庞煖督军追击，杀敌数百人后，调转马头回去了。王翦见此，摇摇头说：看来，这真是个对手。

经过两次战斗，秦军损失一万多人，导致士气低落，甚至出现逃兵的现象。王陵下令固守大营，任何人不得随便出营。秦王得知后大怒，强请白起出战，白起托病不出。无奈之下，秦王让王龁取代王陵出战，率领十万援军奔赴邯郸。

王陵明白，只要王龁一到，自己便更无立功机会，所以第三次进攻邯郸。出战前，王陵誓师道：大秦的将士们！邯郸城被我们围困四个多月了，粮食即将吃完，援军迟迟不到，正是我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这次，我们务必要攻破邯郸城，生擒赵王。第一个攻上城头的，赏百金！攻克邯郸，生擒赵王！

“攻克邯郸，生擒赵王！”

“攻克邯郸，生擒赵王！”

秦军此次斗志昂扬，一同向邯郸城发起进攻。赵军还是拼死力战，在城上往下倒油水，放火烧死秦军多人。见火势借风向烧了过来，秦军纷纷后退。王陵不顾众人劝说，一马当先，督军进攻。秦军的云梯搭上了邯郸城头，赵军搬起石头往下砸，将秦军砸得头破血流，哭爹喊娘。

正在此时，廉明督军从西城杀出，庞煖也督军出城，一同向秦军大营杀来。王陵见此，忙下令步兵退后，骑兵出战。两军混战一处，死力拼杀，血流成河。

赵王亲自登上城头，挥动令旗，大喊：赵国的勇士们！秦军长平一战，杀我同胞兄弟四十六万，与我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而今，又到我国都城下，欺负我赵国无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今日，当让秦人血债血还，寡人与尔等在一起！为战死去的四十万同胞将士们报仇，杀啊——

“杀啊——”

“杀啊——”

赵军士卒杀红了眼睛，犹如一群发狂的豹子冲杀入秦军阵营。秦军虽然来的也是精锐，却感到力有不支，吃力的抵抗一阵后，纷纷撤退。王陵见此，只好鸣金收兵，回到营中一言不发，呆坐在地上。

三

见一时难以攻破邯郸城，士卒又普遍厌战，加上粮草已得到及时的补给，王陵下令围而不攻。而赵军却时常缒城而下，骚扰一通后又回去了。王陵患之。

不久，平原君从楚国经过魏国回到赵国。他们日夜兼程到达距离邯郸不足百里的麻头坡南时，夜幕已经降临。门客毛遂劝说：君侯，天黑了，前边二十里外麻头坡山高林密，怕不太平，还是等天亮了再走吧。

平原君说：我又何曾不想歇息一下，明天再走，可是围城中的大王正等着我们回去呢！邯郸城里苦苦支撑的军民们盼望援军犹如旱田渴望甘霖，我们不可迟疑，火速前进！

毛遂说：君侯，麻头坡上有点点火光，恐有埋伏，还是绕道吧。

平原君摇摇头说：别绕了，一绕又得多走几十里，前边即使是刀山火海，也顾不得了，走——

马蹄声狂乱了漆黑的夜色……

平原君正驰马狂奔，忽然间心动了一下，马惊得嘶鸣起来，他大喊一声：不好，小心！

正在此时，随着一阵“活捉赵胜”叫声响起，路两旁举起火把，撕破了夜色冲上来。

毛遂大叫：君侯，我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回头，一直前冲！快，护卫君侯先走——

门客们聚到平原君周围，一起向北杀去。蒙武怕伤了平原君，不敢近前，只是围困着杀门客。而平原君求生欲望强烈，拼死力战。

毛遂挥刀在前边开路，李同殿后，其余门客护卫着平原君且战且行。

蒙武见此，下令射击门客。平原君知道自己凶多吉少，苦喊一声：大王，臣下已经尽力了——

正在此时，忽听北边马蹄声扬，火光中奔来一支马队，为首的大喊：平原君莫慌，庞煖来也！

蒙武大惊：射杀所有赵军！

部下问：那平原君呢？

蒙武说：生擒不成，只有斩草除根了！

“诺。”

秦军开始持弦而发，众门客赶紧用自己的身子掩护平原君：君侯当心！

庞煖见此，挥刀直冲秦军，左右一顿猛劈乱砍，蒙武迎战，反而被他砍一刀，伤了手臂，无奈之下率军逃脱。

“庞煖拜见平原君！”庞煖忙下马行礼，“庞煖来迟，君侯受惊了！”

惊魂不定的平原君忙扶起庞煖：多亏将军及时赶到，否则赵胜休矣！不知你是如何得知我会在此遇险？

庞煖说：是大司马预料中的事。

平原君点点头：又是姐夫。可是，邯郸城已经被围，你们是如何出来的呢？

庞煖笑道：这点小事还难得住我了！

平原君也笑道：早就听说庞煖智勇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毛遂提醒道：君侯，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走吧！

“言之有理，快走——”

回到邯郸城中，平原君对赵王说：楚国、魏国都已答应出兵援救我国，援军不日即到，到时候里应外合，定能打胜这场战争。

围城中的人们听到这个消息后，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眼看着半年多过去了，援军一兵一卒还未到，围城中的人们几乎断粮，朝不保夕了。

见到城里每天都有人冻饿而死，李同找到正一心享乐的平原君，劝说：君侯，半年多了，援军一直未到，城中天天都在死人，君侯如此享乐，怕是不妥吧？

平原君一听，马上一挥手，歌姬下去了。

李同劝说：君侯还是派人再去催催他们吧。

平原君点点头：是啊。按行程算，他们早该到了。老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李同说：还有一事，请君侯三思。

“说。”

“而今围城中百姓冻饿而死者甚多，请君侯休要举乐，当与民共克时艰。国家兴旺，君侯地位得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府中金银无数，粮食足够全城军民吃上四个月，君侯何不散之以收民心，民心齐，国家兴，君侯，那身外之物何愁不至？”

“好。我还要组织门客，编入行伍，由你和毛遂负责指挥，如何？”

“保家卫国，即使马革裹尸，也在所不辞。”

“好！”

王龁取代王陵成为秦军主将后，魏军主将晋鄙慌了。正在此时，魏王命令晋鄙原地待命，不准去救援赵国。晋鄙大喜，便将军队驻扎在邺城，静观事态变化。不久，晋鄙得知魏王之所以让他原地待命，是因为秦王威胁魏王，如若敢去救援邯郸，秦军下一步就直取大梁城，灭亡魏国。魏王不敢得罪秦王，却又不好开罪赵王，只好让晋鄙暂停救援邯郸。见此，原本就害怕与秦军作战的晋鄙算是安下心来了，就在邺城休整。

转眼间又到了冬天。人心在冬天里是最脆弱的。围城中的军民冻饿而死的更多了，每天仅清理死尸就要花费不少时间。望着街上横七竖八的死人，廉颇再次找到平原君，要他带头捐钱捐粮食，救助百姓。平原君发动商贾、官吏捐出来许多米谷，暂时缓解了灾情。

回到府中，廉颇见老母亲坐在门口晒着难得一见的太阳，十分欣慰的走了过去。

“是二虎吗？”

“是儿子回来看娘了。”廉颇忙躬下身子，任已经基本失明的老母亲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老脸。

老母亲摸着摸着，流下了泪水，说：儿啊！你也老了，老了。

他长叹一声：是啊！儿子今年都已经六十五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头子了。不过，儿子与同龄人相比，最幸运的是还有一个老娘在家里牵挂着自己，每次回来还能喊一声娘。娘的深切牵挂与关爱，是儿子最大的幸福，娘的健康长寿是儿子最大的心愿。有娘在，儿子就不会老，身上就有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在。

老母亲抱着他，问：现在外边怎么样了？秦军走了吗？援军来了吗？听玉兰说，外边每天都在死人，大多是老人和孩子，这怎么能行呢？从今以后，咱们省吃俭用，买粮食开粥铺，别让大家饿着肚子过冬啊！

“娘！”公主走了过来，“您老人家说的是，而今兵临城下，国破哪还有家？我们应该舍小家顾大家。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同仇敌忾，众志成城，团结一致，哪还有打不垮的敌人？”

娘点点头：说得好！

当天，廉政、廉风等人在公主的带动下，于府门外开设粥铺，亲自为贫苦百姓打饭。城中的达官贵人见此，纷纷效仿，使整个围城中的人心温暖了。

四

王龁替代王陵为主将以后，立马改变战略，将军队集合一处，重点进攻南城。

廉颇见此，暗地里让西城、东城的守军抽调一部分到南城，以重点防守。不久，王龁派人下了战书。

廉颇见了战书，决定应战。他从军中抽出青壮八万人回去休整，以老弱三万人守城。

胡家旺见此，不解的问：大司马让老弱病残守城，万一秦军来攻，青壮们一时来不到，如何是好？

未等廉颇接话，庞煖便说：这正是大司马高明之处。秦军围城一年多了，知道城里缺衣少食，国人病弱居多，以老弱守城，正可以麻痹秦军，此其一也。青壮们休整，也是为了不久后决战时可以以逸待劳，大败敌人，此其二也。大司马，不知道标下所言妥否？

廉颇点点头，笑了：庞煖言之有理。不过，家旺所言也在理，我会想办法确保万无一失的。下去看看准备的如何，决战的日子不远了，尔等正可大展身手，报效国家。

“诺。”

这天，彤云密布，北风呼啸，雪又在其中酝酿着。王龁早早的在城外摆开了阵势，盼着驻军出战，一决雌雄。此时的秦军得到了及时的补给，兵员增加了，士气高涨。

廉颇从城上往下望，秦军黑压压的一大片，知道秦军又增加了，赵军如果贸然出击，肯定凶多吉少。秦军擅长野战，而今赵军只能固守待援，渐渐消耗秦军的耐心和精力，相机行事，才能取胜；硬拼，是不行的。如果秦军等不及了，让他们来攻吧，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也好。

然而，王龁毕竟不是王陵，见此，他明白了廉颇的用意，偏偏不去攻打，引军而还。秦军将士们不满了：为何不打了？我们等了这么久，就想攻克邯郸城建功立业呢！赵军愿意当缩头乌龟，咱就杀进去啊！

任凭将士们如何埋怨和不解，王龁只是笑了笑，让大家回去等进攻的命令。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秦军没有一点动静，让廉颇十分不解。他想，王龁肯定是在谋划一个惊天阴谋，妄想一举破城。因为他与王龁打交道少，对其人不太了解，所以他下令众将不得掉以轻心，要专心守城。

一个没有月光的寒夜里，王龁召集众将，留下一万人防守大营，其余所有人马则一同远绕南城，多走一百多里，奔袭北城。

信期、廉朗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城门就已被秦军攻破了。见此，他们慌忙组织兵力抵抗，又发信号让四方支援。秦军杀入城内，四处放火，制作混乱，扰乱人心。因为其他城门的守军距离北城较远，又怕秦军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计，所以不敢分出更多的兵力驰援。信期知道是自己大意了，犯下了大错，便同廉朗率领残军拼死抵抗，希望用最短的时间将秦军赶出城外。

王陵借助火光认出了廉朗，见他身旁有一员老将，尽管认不出是谁，但也知道肯定是国家重臣；便挥军重重围困。

信期见此，对廉朗说：你年轻，不能死在这，快走！我来掩护你！

廉朗拒绝：不！老将军，你为国尽忠几十年了，本该安享晚年，可是外敌入侵，你不甘做亡国奴，才不惜以死抗战，如此气节，晚辈钦佩！还是你冲出去禀告大王，搬援军来，我廉家世受国恩，而今正是报国之时。你快走，我来掩护！

“别争了！”信期大叫，“听话，快走！”

“老将军！”

“再迟疑，谁也走不了！”信期大叫着向秦军杀去。赵军士卒见此，大叫着“杀啊——”奋力冲杀过去。

廉朗见此，长叹一声：敌人到了家门口，我还往哪里去？奉命守城，城丢了，我还有何颜面回家？便也向秦军杀了过去。

王陵大叫：别让廉朗跑了！

王龁下令：王陵留下歼灭守军，其他人与我直取王宫！

“诺！”

“不能让他们进宫！”信期大叫一声，一跃而起，杀向王龁。王龁捏枪刺去，信期一闪，刺了个空。秦军一起刺向信期，他忙跃起，却听“嗖”的一声，一支箭射中了他，他落了下来，被乱刀砍死。

“为老将军报仇！”廉朗怒吼。

“为老将军报仇！”赵军大呼。

王龁下令：长刀营出战！

手执长刀的秦军骑兵杀向赵军。

廉朗知道守军比敌人少得多，但是也必须坚持住，不能让秦军往里面再去了，因为这里距离王宫不到五里地了。一旦秦军杀入王宫，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只有率军拼死力战，用血肉之躯为援军的到来尽量多争取一些时间。

见北城火光冲天，平原君心想不好，忙让毛遂、李同率领三千门客前去支援北城守军。一路上，见人们哭声震天，鸡飞狗跳。奔到北城，正赶上敌我双方奋力厮杀，忙上前助战。

王龁见这些远比秦军少的赵军挡住了前进的道路，既惊讶又生气，下令：全军务必于一炷香的时间内全歼赵军！

秦军加大了攻击力度，赵军士卒倒下了十之八九，但是剩下的仍然毫不退缩，拼死力战。

李同、毛遂带领的三千门客因为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又多是书生，凭着一腔热血上阵，所以顷刻间便被杀红了眼的秦军消灭大半。身中十几处刀伤的廉朗见此，知道此次必死无疑了，大叫着：兄弟们，今日我们一同为国战死，光荣一回如何？

“正是吾等夙愿！”伤痕累累的李同、毛遂率众大喊。

“哈——”廉朗大笑着，将一支箭从胸前拔出来。

王翦请示王龁：标下愿意一马当先，杀入王宫。

王龁点点头：努力！

“诺。”

五

平原君连夜奔入宫中，赵王让他率领部分龙卫军火速增援北城。他赶紧督军三万奔赴北城，路上遇到了乐乘带来的二万援军，便一同向北城奔去。

正在死战的守军已经所剩无几，见援军来了，兴奋地大呼：我们的援军来了，杀啊！

已经力战半个时辰的秦军见此，不免有些怯意了，被赵国援军冲破了方阵。

不久，廉明又率军杀到。

王龁见此，知道情况不妙，命令王翦留下，其余人撤回。见赵军杀红了眼，王翦也不敢恋战，坚持了一会儿，算得王龁该走远了，也率军退走。赵军忙出城追击，不料刚追出城门就被稠密的箭镞射倒了一大片，怕有埋伏，只好关闭城门。

原来是蒙武在此接应王翦。王翦忙率军与蒙武一道火速撤离。

王翦对着他笑笑：多谢兄弟了，你救了我一命。

蒙武问：有如此夸张吗？

王翦说：赵军比我俩麾下的人多得多，复仇心切。我麾下的这点人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蒙武点点头：说的也是。邯郸北城被我们攻破，五万守军几乎全被歼灭，又损失了两员大将，特别是廉颇的二儿子廉朗也战死了。刚才你没见廉明的双眼里有怒火在燃烧吗？

王翦说：我们这次损失也不小啊！

邯郸北城失而复得，守将信期、廉朗与五万守军，以及李同、毛遂所带领的三千门客几乎全部战死，竟然发生在一夜之间。而且秦军攻入城里距离王宫不到五里地的街上，与赵军激战了长达半个时辰之久。举国上下一片震惊，赵王亲临北城，率领众人收尸，百姓们从牺牲的人中寻找自己的亲人，哭声震天。

廉颇来不及悲伤，便将心思全部扑到了补充兵员上，尽管老年丧子是人生最大的不幸。北城守军五万人经此一战，剩下不到二百人，如何补充，使他犯了难。因为眼下各城守军兵力有限，抽调不出多少固守北城。思忖再三，由各城守军中各抽调一万人，又从龙卫军中抽出一万人，共计四万人交由庞煖带领去守北城。

北城防务问题解决后，廉颇准备去西城巡视一番，一出门，见孙子廉松跪在了门前，便问：你这是干什么？起来！

廉松跪着行礼：大父不答应我入伍，我绝不起来。

“你这又是为何？”

“为国杀敌，替父报仇，于公于私，理应入伍。”

廉颇听此才又想起已经阵亡的廉朗，看着孙子毅然决然的样子，不由得老泪纵横，扶起了孙子，说：孩子，你才十岁，还是回去再读几年书吧。

“不！”廉松大叫，“有志者不在年高。况且而今敌人已经杀到家门口，每一个热血男儿都应该拿起武器，以身许国，视死如归。战死光荣，亡国耻大！”

“好！不愧为我廉家子孙！今后，你就跟着大父吧。不过，咱们提前说好，一切听从我指挥，否则决不轻饶！”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廉颇十分欣慰，又说：等打败了敌人，你还回去读书。毕竟你还小，得慢慢磨砺、学习，才能长大。

“诺。”

之后，王龁又多次进攻邯郸城，皆被击退。见此，秦王一连多次请武安君白起出战，白起知道到赵国国都作战，赵人一定会誓死抵抗，取胜没有把握，加上自己曾在长平坑杀降卒四十多万，赵国上下恨透了自己，自己要是再领军杀到邯郸城，赵人的反抗会愈加激烈。所以，他一再劝说秦王收兵回国，此时灭亡赵国时机尚不成熟，只会劳民伤财，劳而无功。而范雎又一再于秦王那里诋毁白起，妄图一举铲除魏冉势力，为安国君顺利当好太子铺路，使秦王愈发反感、猜忌他。见他一再推辞不去，秦王一怒之下将他罢免，赶出京城，后又赐死。

随后，秦王派与范雎交好的郑安平率军五万支援陷入困境的王龁。

王龁得到郑安平的援助后，重新布阵，第九次向邯郸城发起进攻。

此时的邯郸城，已经被围困了两年，存粮早已不支，守城将士们饥一顿饱一顿，一般人家更是挣扎在生死线上，贫苦百姓为了活命，只好吃人肉，甚至易子而食。赵王下令宫中每日只吃一餐，节省下的粮食全部支援部队，稳定了军心。另外，赵王又命令李牧负责去燕国采购五百战车粮食紧急支援邯郸，在城中开设粥铺，以减少百姓的死亡。平原君让自己的妻妾为守军士卒缝补衣服，家中的奴婢到军中做饭洗衣，还冒险出国采购粮食，开设多家粥铺，并请求赵王让宫中太医出来为百姓们诊治疾病。民间神医淳于齐主动为百姓诊病，并将家中珍藏药材拿出，赠给病人服用。

六

这一次攻城，王龁几乎是孤注一掷了，将秦军全部带上了战场。二十八万秦军密密麻麻的，像蚂蚁一样向邯郸城行进，让守军开了眼界，也捏了一把汗。赵军全部上了城头，正在惊叹秦军布阵齐整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悲壮而又高亢的军歌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秦军越唱越起劲，脸上洋溢着必胜的信心，精神焕发的向邯郸城快速有序的行进。

廉颇见此，明白此次秦军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了，这又将是一场恶战，便一挥手，城上的老弱下去，青壮们顷刻间上前来，拿起了战斗的武器。

秦军接近城墙时，赵军开始放箭射击，秦军则用盾牌遮蔽自己，时有中箭倒下者。见此，赵军依旧不停放箭，企图打退秦军。王龁一挥手，秦军抛石机推出来，发挥了它的优势，向城上发动攻击，赵军的盾牌在抛石机的进攻下显得是那么的脆弱，有的直接被击碎，有的连人也被击飞落下城去。城墙被击破开了好几个大口子。赵军慌忙间用盾牌遮挡自己，俯下身子，可是抛石机依然不依不饶，拼命出击，好像与城墙有仇似的。由于抛石机抛出的石球被抛出几丈高甚至十几丈高，呈弧线砸下去的威力不小，赵军的盾牌抵抗起来成效不大，所以损失不小。

见抛石机打击的差不多了，王龁一挥令旗，一队秦军推冲车，一队秦军肩扛云梯火速向前冲，弓弩手则紧随其后。

城上守军才从盾牌下出来，还没反应过来，秦军已经将云梯搭上了城头，忙站起来将云梯往下掀。藏在推冲车后的秦军弓弩手则趁机发射，赵军中箭者纷纷落下城去。城下的秦军使劲推冲车撞击城门，赵军老弱在城里不断搬石头、木头加固城门。

廉颇见这样打下去不是个办法，便下令城上的守军退下，隐蔽起来。秦军趁机纷纷攀登上来，赵军则用弓箭对准城墙上的瞭望口，上来一人射击一人，秦军纷纷落下。估计秦军大部队已经到了城下，赵军抱着酒坛子奔到城上往下扔，秦军被砸死砸伤的颇多。然后，赵军往下放火箭，城下立刻成为一片火海。火海中的秦军丢盔弃甲，抱头鼠窜，火也跟着他们一起南窜。

正在此时，韩徐、廉明督军从西城前来助战，五千骑兵疾风一般冲杀进秦军阵营，所向披靡，彻底乱了秦军阵势。

王龁见此，挥起令旗，企图歼灭来敌。奈何军队方阵已乱，无法组织起有效力量进行攻击。韩徐见敌人方阵已经乱了，明白任务完成了，再这样打下去对自己不利，因为秦军人多势众，便要引军而还。廉明却为了替兄长报仇，杀红了眼，手起刀落处，数百秦军被他砍落马下，仍然奋力冲杀。

廉颇见此，忙鸣金收兵。

廉明却大叫着抡起大刀依旧左右乱杀一通，身上、脸上、马上皆被血水染红，仿若下了一场红雨。

韩徐见此，怕廉明有失，拼命杀向廉明，想要将他从中拉出。王龁下令放箭，廉明腿上中一箭，他二话没说，伸手一使劲咬咬牙拔出了，又将箭镞刺向一个秦军，正中其眼。他使劲拔出，秦军的眼珠子还在箭上穿插着呢。他大骂着：还俺二哥命来，王八贼窃！又抡起大刀，双腿夹击战马，杀了起来。

韩徐见廉明向王龁杀去，大叫：快回来，危险！

廉明哪里听得进去，只是咬牙切齿举起长刀拼命向前冲。

韩徐赶紧跃马上前，拦住廉明，用大刀按着他的长刀，喊：危险，快跟我回去！

“我再杀一会儿，杀了王龁，报了仇，我就回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这里太危险，快回去。不能再逗留，这是军令！”韩徐厉声喝道。

廉明这才如梦初醒，喘着粗气，不甘心的调转马头，率众回去。

韩徐怕他再杀回来，便让他先走，自己断后。

王龁下令：全歼来敌！

秦军一拥而上，喊杀声震耳欲聋，向韩徐杀去。韩徐见秦军围了过来，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回头看看廉明已经走远了，便将自己的花白胡须用手一扬，挥起大刀迎敌，砍杀多人。后被一箭射中胸膛，吐了一口血，栽落马下，又立刻跃起来，手刃数人后，被几个秦军扑上去压倒……

廉明见此，又悔又恨又恼，率众又杀回来了，抢回了韩徐的尸身，命人驼回城里，自己则准备迎战杀来的越来越多的秦军。

正在此时，李义督军来接应，将疯子一样的廉明拉回，且战且退，回到了西城。

赵军又损失了一员老将，而且是因为儿子的一意孤行，违抗军令造成的。廉颇怒不可遏地下令：将廉明拖出去斩！

众人纷纷下跪求情：大司马！廉明虽说有过失，但毕竟是为国杀敌奋不顾身才忘了有军务在身的，所以罪不至死啊！

“害死了老将军，这一条足以使他死上八回了。”廉颇怒气冲冲的说，“老将军文韬武略，三朝重臣，为国尽力尽忠四十多年了，大王尚且敬让三分，今日却为他这个竖子害死，他死有余辜！”

廉明一跃而起：死有何惧？不过，二哥的仇没报，我死不瞑目！

廉颇指着儿子怒吼：就是因为你公私不分，因私废公，才有现在！理应罪加一等，斩！

这时候，韩徐的儿子韩平出列劝道：大司马！家父忠义一生，今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廉明虽有错，毕竟是奋力杀敌，如若因此让他抵命，家父泉下有知怕是无法瞑目，也有损大司马的威名。请大司马网开一面！

众将一起大呼：求大司马网开一面！

廉颇长叹一声：先把他收监，命先存着。日后让他戴罪立功，以观后效。若再有什么差池，定斩不饶！

廉明无所谓的笑了笑，道：当真不是亲生的，杀了也不心疼……

“你——”廉颇大怒。

众将见此，纷纷离去。

廉明向父亲施礼：我都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如何，我心中只有一个爹，那就是养育我长大的你！廉朗，是我最敬爱的亲哥哥！你知道么，我多希望在北城战死的是我，而不是他呀！多少个梦里，他憨厚的笑容拽出了我深藏的泪水……

廉颇听不下去了，一头扎出去，望着从头上飞过的一群鸽子，攥紧拳头举起手臂，大喊：朗儿，我的儿子——哈、哈、哈——

泪水湿了他的双眼。

七

见秦军攻击力度加大，在赵国做人质的秦国公子异人坐不住了，央求在背后支持他的大商人吕不韦给拿个主意。吕不韦明白，万一秦军攻破邯郸城，异人肯定会被私底下监视他的赵人杀害，一旦如此，自己几年来视为奇货可居并为之花费大量财力、精力的计划将泡汤。于是，他赶紧带着财宝找到了好友公孙乾，说明了来意。

公孙乾笑了笑，说：贤弟如此，未免太高看我了。我的精神境界远未达到不分敌我，一并兼爱的层次，这个忙我帮不了，东西你拿回去吧。

吕不韦起身再拜：异人，一个失宠的王孙，没什么利用价值，连赵王都没拿正眼看过他，大人何不发发善心，救他一命呢？如若今后他出息了，而今再造之恩，岂能不报？

公孙乾也起身，说：若在平时，一切好说。而今是非常时期，我国有亡国之虞，我身为赵国大臣，岂能帮助敌国王孙回国，当卖国贼？

吕不韦劝说：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如果这些东西入不了大人的眼，我还有东海夜明珠两颗，价值连城，愿意献给大人。

公孙乾大笑道：我虽然贪财，但是这种财货绝不染指。小人，我当过；君子，我也想当当。你走吧。今日，你未曾来过我这里，我也未曾见过你，走吧——

碰壁之后的吕不韦，又托人找到了楼文成，说想出城回卫国老家，请求给予通融，并献上了百金。楼文成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金子，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咽着口水，说：这点小事，如此破费，让人心疼啊！

吕不韦赶紧说：对于将军来说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对于我这个老母亲病重，老父亲残疾思乡心切常年在外的商人来说，出城回家可是天大的事啊！还望将军通融，成全则个。

楼文成叹息道：当初我的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父母没少吃苦，而今我出息了，子欲孝而亲不在了。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不过而今战火纷飞，可要处处当心啊！

“多谢将军关怀！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今夜出城如何？”

“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当晚，楼文成放跑了吕不韦和异人，他们连自己的妻儿都顾不得了。出城后，他们直接奔向了秦军大营，被王陵撞见。王陵见到王孙逃回，自以为立了大功，忙派兵护送他们回国。

异人出逃一事传扬出去，受了吕不韦骗的楼文成自知犯下大罪，吓傻了，坐在地上又气又悔，拔刀剁碎了吕不韦送的金子，捡一块吞下，跪在地上，悔恨的泪水流下来了：大司马，楼文成愧对您的栽培与器重，也对不起国家！

等有人发现时，楼文成早已停止了呼吸。

廉颇闻讯赶来，抱着楼文成的尸体泣不成声。

一日，秦国使者进入邯郸，呈上一封密信，是范雎写给赵王的，说如若赵王杀了魏齐，秦军即刻回国。赵王见此，拿不定主意，向大臣们说了此事。楼缓极力赞成，虞卿却极力反对。

赵王说：好了。寡人不惜一人来救天下苍生于倒悬。传旨，赐魏齐死！

虞卿连夜带着魏齐去求平原君，平原君无奈的摇摇头，说：而今援军不到，国势岌岌可危，只要有一线希望，大王都会去试试。我的话，大王而今已经不怎么听了。大家好歹朋友一场，认识几十年了，我不想看着你就这样去死，这是我的令牌，拿着它去找廉颇，他会放你出城的。

“魏齐多谢君侯！”魏齐跪在了地上。

“别这样，快走——”平原君忙扶起魏齐。

虞卿也向平原君行礼：我也去了。君侯保重！

“为何？”平原君大惊失色。

虞卿淡淡地说：士为知己者死尚且不悔不避，何况只是放弃身外之物，与之共同追求自由的生活！

平原君十分感动：有你这样的朋友，魏齐令人羡慕啊！

他们找到了廉颇，说明了情况，并拿出平原君的令牌给他看。

廉颇说：即使没有这令牌，老夫也会放你们走的。你们都是人中龙凤，不能死在赵国。赵国留不住你们，是赵国的损失，也是赵国的悲哀！不知道你们下一步要往哪里去啊？

魏齐望了望远处秦军大营中的灯火，说：回国吧。叶落归根是最好的归宿，我愿隐姓埋名长眠于故国的大地上。

廉颇劝说：不妨去见见信陵君，也许他可以帮帮你们。

二人向廉颇行礼：多谢大司马！

廉颇上前紧紧握住他们的手说：老伙计啊！多多保重！多多保重啊！

望着他们消失在夜幕中，廉颇心中生出一种浓稠的沧桑感。一阵风来，他抖动了一下身子，拍了拍冰凉的城墙，一声叹息向远处飞扬……

郑安平自恃是范雎的亲信，不服从王龁的指挥。王龁一直来为白起被范雎所害而耿耿于怀，十分厌恶郑安平，便只给他二万人马驻守城南大营，自己督军驻守城西去了。

春申君黄歇带领十万楚军经魏国杀奔赵国而来。信陵君见此，急了，苦劝魏王发兵救赵，但是魏王怕得罪秦王，只是不肯。无奈之下，信陵君窃取虎符，椎杀晋鄙，率军八万与春申君会合，一起向邯郸杀来。

春申君听从信陵君的建议，率领楚军从南边出击，魏军从西边出击，赵军出西城，三国军队三面出击，秦军全线溃败。

王龁大怒：奶奶的郑安平，真是个败门星！他一来，楚军、魏军都来了，坏了老子的好事！

王翦劝说：大良造，立刻组织突围，才能减少伤亡，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呀！

蒙武也劝说：是啊！三国联军铺天盖地而来，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人，将士们出征两年多了，早就思乡心切，无心再战了，不突围只有死路一条。

“好吧！传我将令，向西突围！”

蒙武问：要不要通知郑安平？

王龁一提他气就不打一处来，怒道：还是让他的应侯范雎去通知他吧！

王龁督军向西突围，付出了惨重代价后，杀出一条血路，直奔汾城而去。而郑安平被廉颇督军围困，明知道王龁不会来救自己，加上远离秦军主力部队，敌众我寡，突围无望，只好率领所部二万人不战而降。赵王封郑安平为武阳君。

廉颇回到府里，见老母亲已经奄奄一息了。廉顿等人正服侍她喝药，她摇摇头说：别再浪费药材了！门外有许多人需要它，把它留给更需要的人吧。我马上就不行了，还吃它干什么？

廉颇伏在床下，将娘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说：娘，二虎回来了。

“朗儿也回来了吧？快，让奶奶摸摸你，我的孙儿！”她将手从廉颇脸上挪开，四处乱摸。

廉颇将她的手放在了廉松的脸上，强忍泪水说：这是朗儿给娘留下的。

她摸出来了，说：松儿，你爹呢？

廉松噙着泪水，说：爹……他还没回来呢！

“你大父都回来了，他怎么还没回来？他在忙什么？他不知道你太奶奶我已经不行了吗？朗儿，你回来呀——”老人急得大叫。

听此，众人再也忍不住了，流下了泪水，玉兰率先哭出声来。

廉颇命令玉兰：住口！

老夫人怔了一下，说：住口？二虎，你说实话，朗儿到底怎么了？外边天天都在打仗死人，朗儿莫非……有了什么不测……

玉兰哭了起来：娘，朗儿已经……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老夫人双手捶击着床沿，泪水流下来了，说：朗儿，奶奶的好孙儿！奶奶等了你整整两年啊！因为打仗，你没有回家，现在终于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奶奶了吧！别急，奶奶这就去陪你，再给你讲一讲你大父当年的那些故事……

老人什么也不再说了，只任泪水从她那紧闭着的双眼中流淌下来，湿了衣服……

廉顿上前用手一触她的鼻子，哭喊一声：娘——

众人一听，知道老夫人已经走了，憋积已久的哭声终于喷了出来，传出很远，很远。

出殡那天，赵王派平原君出面主持丧礼，文武大臣皆来凭吊。廉颇说老夫人生前有交代，现在国家正值多事之秋，不收受任何人的礼物，葬礼一切从简。

不久，赵王追封韩徐为武信君，信期为武中君，廉朗为武定君，楼文成为武同君，毛遂为武明君，均由其长子继承爵位，以示褒奖。又追封李同为李侯，由于他没有子嗣，便由他父亲承袭。

  ——齐云轲节选自创作的作品《北风劲之廉颇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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