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会作品集1019（蓝虹）

（2021年4月12日）

（中国人民大学环境学院 蓝 虹 专辑 10篇）

蓝虹，女，畲族，中国人民大学环境学院教授，大学生态金融副主任，博士生导师，曾在美国工作和学习6年。爱好：经济、金融、环境、写作、旅游、美食。

目   录

【诗词歌赋】

亲爱的，让我划着船去找你

我是大青山的女王

【时代散文】

春风又绿江南岸

四月

【故事回忆】

畲族舞蹈

【生活随笔】

一杯禅茶

海南白沙县

对歌的经济学分析

山区的货币

畲寨的犬神

  

【诗词歌赋】

亲爱的，让我划着船去找你

又是三月三了

那样春风荡漾的日子

翠竹如海

花树灿烂

我等不及在河流的这边听你唱歌

思念如风

让我划着船

穿过荷花绿柳和小溪

穿上花裙

佩上银饰

牵上心爱的小花狗

亲爱的

我要主动去找你

  

你青青的衣领

悠悠着我的心境

你高大魁梧的伟岸

激荡着我的情怀

你的歌声

如宏伟壮观的大青山

如激情澎拜的月亮河

带着精心编织的长长花带

带着无限的爱慕和相思

亲爱的

让我划着船

我要主动去找你

你住在大山的那边

河流弯曲凶险

都说只有勇猛的阿哥

才能挥桨闯过

那种傲击凶浪的荡气回肠

为了你

我的花裙将在勇猛的浪头飞舞

爱你的心

让我无惧一切

亲爱的

让我划着船去找你

  

在滴满露珠的清晨

我就到了

唱着歌

带着满身的疲惫

来到你身边

我的爱如漫天飞舞的柳絮和桃花

环绕在你身边

我的眼泪和深情

沾满了花带

亲爱的

让我划着船去找你

让我把长长的花带系在你的腰间

让我用生命为你歌唱

让我陶醉在爱的春天里

  

我是大青山的女王

清晨的风

拂过山岗

温柔着畲乡

露珠滴满翠谷

挂上竹梢

穿上绣满春色的长袍

赤着脚在大青山奔跑

风飞舞着我的长发

我是大青山的女王

  

我的脚下是万顷茵茵绿草

我的前方是飞雪般瀑布在飞腾欢唱

我的头上是蓝天白云飘洒

我的身边是竹林悠悠竹海啸啸

赤着脚我在大青山奔跑

清晨的露珠铺满我的长袍

薄雾为我披上神秘的轻纱

呼吸着大青山鲜美的芬芳

杜鹃花在山崖怒放

浸润着大青山缠绵的情怀

野鹿在密林恩爱漫步迎接晨雾中的阳光

我是大青山的女王啊

天地就在我的身躯交织环绕

  

迎着朝阳我狂野舞蹈

让眼泪和感动洒满山岗

风的鸣叫竹海的呼啸是我的音乐

鸟儿飞翔鹿儿奔跑为我舞蹈为我伴唱

风吹拂我的长发

让紫色绣袍如飞鸟羽翼般腾起

我的赤足踩在大青山滋润温柔的土地上

闭上眼睛

我的身体感受着大青山猛烈的拥抱

我是大青山的女王啊

我的爱就深深刻印在大青山上

  

清晨的清泉在潺潺流过

几只鱼儿腾出水面

荷花开得正好

白鹅排队浮游高歌碧波荡漾

穿着蓑衣的牛郎牵着耕牛

迎着晨光惬意走在田埂边

浸润着清晨的露珠

采摘漫山的野花

编一个灿烂的花冠戴在头上

我在大青山呼喊

我是大青山的女王啊

鲜花是我的王冠

青山绿水是我的王袍

鸟儿野鹿是我的子民

瀑布竹林是我的王藏

  

唱着歌在大青山最高的山巅舞蹈

赤着脚我在舞蹈中扑进大青山的怀抱

闭上眼我感受大青山温柔的呼吸

我是大青山的女王啊

我的爱就深深地印刻在大青山上

  

【时代散文】

春风又绿江南岸

春风又绿江南岸。天气一日日地温暖起来，春风拂漫地吹过，如一只绿色的画笔，轻轻漫步飘拂，所到之处，一片柔然的嫩绿。都说冬藏春发，春天是生长爱情的季节，万物从冬藏中复苏，小草从泥土中发出嫩芽破土而出，带着春天的稚嫩和纯真。河岸边的垂柳也在春风的吹拂下生发出千丝万条的绿丝練，配合着碧波荡漾的河水，温柔地，带给你江南春的气息。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春天是绿阴蒙蒙充满希望的季节，即使送别，也少了凄切，多了柔情似水的盎然。

江南的春天，就这么扑面而来。阳光渐渐温暖，人们走出屋子，漫步在绿草坡，漫步在田野里，漫步在绿柳吹拂的小桥边，漫步在青山深处，春就这么吹拂进人们的心里，环绕在你我的身边。姑娘们脱下厚重的冬衣，换上了轻薄的春装，演绎出各色春光。最喜欢绿底白花的春衣。整个的冬天，畲寨的姑娘们在屋子里纺织，细细的绿色白色棉线，织就了一匹绿底白花的棉布，比夏布厚实温暖，比冬衣轻柔艳丽。终于立春了，姑娘们抱着绿底白花的春布，在已经微微温暖的河水里洗练，在春风阳光下晾晒，让布匹充分地吸收春天的气息。

然后，在亮堂的堂屋，春天的阳光漫洒进来，姑娘们细细地裁剪，用绿底白花的春布缝制了衣裳和长裙，绿色翠绿欲滴，白花纯洁娇柔，交相辉映出水灵生动的春光美色。姑娘再找了过去的旧布，熬了一锅糯米粉糊，将旧布层层叠刷厚厚地粘在一起，形成一个鞋底胚子，再用新织出的绿底白花的春布包裹了，用绿色的粗麻线，密密地纳入，纳出一朵朵绿色的小花，密集厚实柔软而又美丽。鞋底納好后，用绿底白花的春布细细地缝了鞋面，上在鞋底上，再用绿色丝线勾了鞋纽扣。在一个满溢着春光的中午换上翠绿的新衣裙和新绣鞋，满身的绿底白花的春色，配着满身叮当作响的银饰，在春天的阳光下舞蹈，让翠绿衣裙在春风里舒展，让长发在绿色的垂柳枝蔓间飘逸，真是太美了。春天是爱情的季节，立春后就要准备三月三的对歌了，远方的阿哥就会浔着鲜花的香味来寻找美丽的阿妹，所以，青春的姑娘们，立春后就要繁忙地准备各种美丽的衣饰，好在三月三的对歌中，迎接梦中的情郎。

有的姑娘织就的是一整匹纯蓝色纯绿色纯红色的春布，立春后就更加忙了，布匹在春水里洗练春风里晾晒后，除了裁剪缝制，还有大量的刺绣工作。在衣服裤子裙子上，绣出各种俏丽的花色，垞紫嫣红地，将畲寨的春意盎然都绣进了衣饰。畲族姑娘都是手巧的，刺绣是母亲教给女儿最基本的女红。于是，立春后，会发现有待嫁女儿的人家，屋檐下飘逸着各色花布或者纯色布匹，女儿们都坐在翠绿的芭蕉树下忙着刺绣。三月三的唱歌要持续几乎十天，一套新衣是不够的，总是需要多几套。整个冬天的冬藏，姑娘们都藏在闺房里织布。春天，这些为爱情准备的美丽的布匹终于在姑娘的巧手下，转化为一套套新装。

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讨论新的花样，新的绣法，带着对爱情的期待，将所有的希望都缝绣进新衣中。春江水暖鸭先知，鸭子也在江面开始戏水。小伙子这时候特别喜欢进山打猎，其真正的目的，是找一个无人的深山，好练练嗓子。爱情有很多表达方式，可是，唱歌是敲门砖，只有用歌声打开了姑娘们的心扉，走进姑娘的内心，才有其他表现的机会。

除了繁忙地缝制新衣新鞋，春天里，姑娘们还要织出一条美丽的长腰带，要将各种花卉各种对爱情的向往都织入这条长长的腰带中。这条腰带，在三月三的对歌中，姑娘是要送给中意的情郎的。如果小伙子拿到了姑娘送出的腰带，意味着姑娘已经心动了，允许他靠近，他就可以牵着姑娘的手，走进竹林花海，单独地对歌或者细细地说些情话。

姑娘的美貌是要吸收山水的灵气的。立春了，不怕冷的姑娘就引了山泉水到家里的后院洗澡洗头，吸收山泉水的精华，姑娘长长的秀发在山泉水中浸润，更加乌黑飘逸，如春笋般白滑鲜嫩的肌肤在山泉水的滋润下，更加水灵细腻。家里有兄弟的，会去山里采蘑菇。春天一到，山里的蘑菇就鲜鲜地冒出来，煲了汤，据说是最美容滋润的。走出冬天，经过整个冬藏的滋养，再吸收春天的灵气精华，姑娘们水灵灵地就像早晨含着露珠刚刚吸收了无限春光雨露滋润的小春笋，稚嫩却长身而立，青翠欲滴地翘首等待着远方的阿哥唱着山歌踏着春风来采折。

春风又绿江南岸，江南的春天，就这样，满含着爱情的期待，飘逸而来。

  

四月

四月是个热闹的时节， 所有的春意好像都在满满地荡漾。

褪去冬的寒，四月就像穿着鹅黄衫的小姑娘，在油菜花地奔跑，在姹紫嫣红中舞蹈，在青山绿水间歌唱，在—池碧泉中回眸轻笑。

春天是个娇啼啼的季节，而四月则承载她所有稚嫩青葱；好像新生的婴儿，手指间滑过她圆润凝脂的脸庞。

四月是满含希望的时节，生命破土发芽，带着初生的呆萌，欣赏着世界的奇妙。

四月是诗意的时节，新柳成丝，花蕾成海；赤脚走在泥地里，感受初春的芬芳，聆听小鸟的啼鸣欢唱。

四月是收获的时节，摘一篮草莓，在泉水里荡洗干净，放进孩子们的嘴里，奶油般的清香，看玫红的果汁，娇嫩地顺着孩子们的嘴边流淌，怎样的美食盛宴！

四月是奔跑的时节，做一个有着哨音带着长长飘带的风筝，找一个空旷的地方，将它放上蓝天；听哨音在春风里鸣唱，看飘带如仙女衣裙般在春风里摇摆，而你，张开双臂，在春风里奔跑，拥抱春天里的所有美好。

四月，春暖花开，与春天约会，与爱情拥抱，与生命缠绵，与岁月分享；

四月，莺歌燕舞，享受阳光，享受绿树、享受田野，享受泥泞，享受在春天的绝代芳华中绽放。

四月，是一对白发的老人在桃花池边的相扶相伴，是一对青春恋人面朝大海的欢呼雀跃，是孩子们细碎奔跑的脚步声；

四月，就这样承载着春天，一路娇笑地向我们跑来，带着温暖，带着爱，带着美好，带着所有希望……

  

【故事回忆】

畲族舞蹈

今天，收到留在美国的朋友的贺卡，卡上只有一句话. ＂Rose, 尚能舞否？＂. 我不禁哑然而笑, 笑过之后，却突然伤感地想起，真的是很久没跳舞了. 在畲族，即使七十岁的老人也要舞的，这代表着，你对生活仍然充满激情，你还有舞蹈的愿望.

想起在世行工作的时候，原来立志是要以学术成名的，但那里高手如云，无意之间，却以畲族舞蹈出名了. 也就是穿着畲族的服饰去舞了一回，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世行只要有文艺活动，就会叫我去表演畲族舞蹈，因此让很多人记住了我是畲族人. 然后，就有人找我共商振兴畲族文化的大计，我兴奋赴约，结果这大计却全是商业性质的，商谈如何把畲族的产品卖到美国. 并谈到每笔生意给我的提成什么的. 我一贯对商业很反感，觉得自尊很受伤害，生气地转身就走了. 当时的气盛，现在想想，在市场经济下，商业运作模式末必就不是一个好办法.

不过，作为少数民族，接受商业模式可能困难些. 我记得在我小时候，如果有外地客路过借住一宿，那一定是要好酒好肉招待的，灶上取下腊肉蒸了，新鲜的鸡蛋炖了，腊鱼干炒了，黄灿灿的虾饼炸了，再配上温得暖暖的米酒，一定要客人喝醉才算尽兴，如果客人掏钱，那就是打主人的脸了，是要被哄出去的.

不过，我最近回去，发现老家早就商业化运作了. 政府帮助脱贫的一个办法，就是把畲族人从山上迁移到山下. 富裕是富裕了，可再也感觉不到畲族的气息了. 原来的寨子，是建在山上，为了抵御入侵，建得如大围堡似的，几十户人家，对外只有两扇大门，一扇前门，一扇后门，都有百十斤重，一般的野兽或者普通弓箭或鸟枪是攻不进来的. 现在这些围堡都人去堡空了，只有堡内渠里清清的泉水还在静悄悄地流淌着.

现在我们还在歌舞，但要收费了，交了钱，畲族姑娘就会为你歌舞一曲，交了钱，你甚至可以和畲族姑娘结一次婚，拜我们的祖先天狗和三公主，成为我们畲族的女婿.当然只是经历整个娶亲结婚的过程. 我们畲族女人，就是八十岁也可以歌舞的，这本来是令人自豪的地方，可是，商业模式运作下来，如果你看见自己八十岁的族人舞蹈歌唱，不是因为她的激情她的灵魂要歌舞，而只是为了赚钱，还会觉得自豪吗？

现在，少数民族文化作为重要的文化产业被迅速开发出来，我们不再因为激情而歌舞，我们为客人捧出的每一碗米哂都是收费的，甚至我们的爱情都成了商品，一遍遍演绎给游客观赏. 因为爱你，可以走遍干山万水，大概已经成了观赏剧了.我们引以为豪的激惜和野性，在我们走出大山之后，就消失了. 我们注定是最后一代畲族人.

我的朋友，是我家乡的县长，也是畲族人. 我责备他的商业模式运作把我们畲族文化毁了，他给我说了很多大道理，比如走出深山才能富裕之类. 不过，说到最后，他也流泪了，喝了几大碗米酒后，脱了西服竟然跳起了畲族的舞蹈，他是在向我证明，他还是畲族人，野性和激情尚存.

其实，民族文化的融和是必然的趋势. 这种融合的动力甚至是来自于我们自己而不是外界. 我去澳大利亚访问当地的土著民族，谈到文化保护，他们很不高兴，他们说，你们建土著保护区，不要我们改变，然后你们来参观，就像看自然保护区的猴子，可是，我们不想当猴子被人参观.

晚上，当我再次跳起畲族舞，我在想，我理解我的族人在想什么吗？也许现在的生活就是他们想要的.如果我们注定会是最后—代畲族人，就让我们含着眼泪微笑着接受吧, 至少我们还有畲族舞蹈，至少我们还能随性歌舞.

  

【生活随笔】

一杯禅茶

喝得一杯禅茶是佛门修行的第—阶段，多少年，我始终在这个阶段徘徊.

很多年前，那时候还是小姑娘，面临着很多人生的选择，十分徘徊和无助的感觉. 我的—位亦师亦友的朋友把我带到茶室，看几叶绿茶在沸水中翻滚舒展，衬着白玉般晶莹剔透的茶杯，好美. 我的朋友说，我们都是一片茶叶，要冲泡才有味道.

很多年过去了，我从一个学生成长为—个学者，每次遇到很多压力心乱不已的时候，就会去茶室喝杯茶. 其实喝不是主要的，欣赏茶叶在沸水中冲泡的激烈动荡到最后安静舒展的过程，你的心就会随着茶叶的这番变化而慢慢静下来，看—片片茶叶在经历了沸水煎熬后，最后如花朵般安静地舒展，在白玉般的茶杯里显现出她原本的山水模样，于是，你从这一杯茶，去感受孕育她的山的纯朴，水的净灵，风的虚无，阳光的博大. 观一杯茶，观尽山水灵性，带着这样的迷醉去品它，自然可以将自己的心慢慢放进去，尘世的纷乱不安就这样轻轻地放下了.

这样清盈灵性空悟的茶，我觉得绿茶才当得起，所以我喜欢绿茶. 白茶太淡然，红茶太高贵，普洱太浓烈. 白玉的茶杯配着柔美的绿茶，好像才有湖光山色的韵味. 这样的茶，一杯就够了. 红楼梦里的妙玉就说，好茶—杯叫品，两杯叫尝，三杯就叫牛饮了.

人生有太多诱惑，太多辛苦，太多挣扎和迷茫. 我们想要的东西太多，在坚持和放下间徘徊，品一杯禅茶，在茶水互动的湖光山色之间释放自己，不求悟出，能暂时地清醒，知道真实的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很不错了.

  

海南白沙县

最近海南白沙县的马县长到北京来开会，顺便打了个电话问候. 我一下就想起了这位充满灵性的艺术家县长.

我们去海南白沙县，是因为我们当时正在做农村扶贫，听说白沙县很穷，就去了那. 我们是个国际项目，还有很多外方专家，刚到海口，马县长就亲自来接，让我们特别感动. 不过，我总觉得马县长的气质里有些灵动的东西，好像和—般的政府官员感觉不太一样.

到了白沙，看到马县长的画，终于明白自己心里的困惑是什么，他原来是个艺术家，而且是个认真投入的艺术家，他画的山水画细腻而又灵性.

白沙县是个美丽的地方，完全没有工业的痕迹，可是，贫穷的衡量标准是什么，真的很难说明. 我看到的白沙县，好像大家都很快乐. 到了农村，很多男人聚在树下打牌乘凉，女人聚着堆聊天，我对他们说，为什么不去工作赚钱呢？他们很困惑地说他们已经工作完了呀. 这里家家都有很多橡胶树，他们说他们没钱了也划卡，不过是到橡胶树上划，划一道口子，接几桶橡胶汁，就是钱了. 我问他们，那为什么不到外面城市打工，他们更困惑，问我为什么要到外面城市打工，我说，因为可以赚更多的钱呀. 他们很不解，说他们钱够花了呀，有房子住，到处都是吃的，要那么累赚钱干什么？那位农家大哥一边很困惑地回答我的问题，一边在河边香蕉树上掰了些鲜滑的香蕉给我，又从杨桃树底下捡了几个熟得黄灿灿的杨桃放到我手里，我就傻乎乎地捧着这些水果，想讲些励志的话，却不知该怎样说.

富裕的标准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奋斗？生活的本源到底是什么？这些太哲学的问题，思考起来很辛苦. 我读过一个故事，一个打渔的人，打完渔后就躺在沙滩上哂太阳，于是一位智者就去开导他，说，小伙子，你为什么躺在这里晒太阳呀，你应该去打更多的鱼呀. 小伙子就很困惑，说为什么我要打更多的鱼呀，智者说，打了更多的鱼你就可以赚更多的钱，买一条更大的船，然后打更多的鱼. 那然后呢？ 小伙子问，智者说，当你打了很多很多鱼，赚了很多很多钱，你就可以不用打渔，每天都可以晒太阳了. 小伙子说，那我不是现在正在晒太阳吗？ 说完又懒洋洋地躺下了.

那位农家大哥说，听说大城市工作很辛苦，中午从来不睡午觉的. 午觉？我说，农家大哥，可能农村才睡午觉吧，城里工作还能睡午觉？他说那当然，他兄弟就在白沙县政府上班，十—点半下班，下午三点才上班，住的地方就在工作单位对面. 哦，我有点底气不足地听着，他又请我喝水，说绝对干净的水，我是做环境的，品了水，知道是泉水，确实很纯净. 看看这位农家大哥，所有励志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据说白沙县现有五六十名百岁以上的老人，感概呀，还有马县长灵动的画作，这个贫困县，怎么给我如此小资的感觉？

  

对歌的经济学分析

很多人看到少数民族对歌，觉得很美，于是会问，汉族怎么不对歌呢，我就告诉他们，少数民族对歌是经济理性的选择.

少数民族以对歌求偶，其实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比如我们畲族，一个寨子里几十家，其实都是一家人的. 往上可能三五代就共了一个祖爷爷，这样的血源至亲，肯定不能是结婚的对象. 而寨子周围的寨子，大概也是从相同的祖辈分化出去的. 要找一个与你血源远的，能结婚的人，那男人就要爬山涉水了.

畲族男人的对歌求偶一般是在三月三，当你爬山涉水来到一个陌生的寨子，这里的姑娘们也会在三月三打扮起来，白天故意到河边洗衣什么的，于是泉水漫过的溪水边，一堆姑娘中，你如果看中哪个，就和她对歌.

其实，大家都知道，如果要谈恋爱，还是近距离温言温语好.

可是，两个陌生人，如果男方太靠近，十在是有危险感，那就需要隔点距离先说会话，互相了解了解. 那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温言温语就要听不到了，大声喊出来，又太不像表达爱慕之情，比较好的方式就是唱了，既能隔着那么远还能让对方听到，又显得温情脉脉.

在畲族，一个唱不好情歌的男人是注定要单身的.这种对歌起着对男人优胜劣汰的筛选作用，这种对歌制度是符合经济学原理的.

想想看，在—个还类似共有制的社会群体，各家贫富之间差距是很小的，决定一个婚姻是否幸福，主要来自于，第一，你是否爱他，第二，他的身体是否足够健康. 你是否爱他是很容易确定的，如果三月三节几天的对歌他能让你感受到化学物质的存在，有心动的感觉，你大概就是爱他了. 但是，第二个，他是否健康，他是否可以担当保护你一生的责任，顺便也可以打打猎改善生活，在两个陌生人之间，这个信息显然是隐性的，女方处于信息不对称的不利地位.

而对歌则解决了这个问题，一个能把长达五到十天的对歌应付下来的男人，一定是身体健康雄伟有力的男人.

首先，这个男人走到对歌的姑娘面前时，就已经经历了爬山涉水的考验里，在这一考验后，他没有累到唱不出来，还能底气十足的对歌，说明他符合最基本的健康标准.

不过，考验还在后面，这些爬山涉水的男人，晚上是要露宿野外的，三月三，虽然是春暖花开的日子，也是容易感冒的时候.

睡在荒效野外还不感冒，晚上甚至可以到中意的姑娘窗前唱通宵情歌，第二天还能尾随姑娘接着对歌的猛士，才能进入下一轮的淘汰赛.

这样的坚持要达五到十天之久，一直到姑娘送出定情信物，并把你迎到家里，你才能好好吃餐热饭，并总算可以在室内床上睡觉.

这样的体力消耗和野外打猎差不多了，还要保持充沛的体力让你可以底气十足地继续唱歌，这样的男人，大概是打得了老虎，治得了豺狼了.

只有体力上乘的才能被姑娘接纳，那些半路感冒了的，嗓子唱哑了的，都被打回去继续锻炼，明年再来吧.

  

山区的货币

现在人们在衡量贫富的时候，一般用货币，就是钱。可是，在一些经济阶段，即使不用货币也是可以交易的，比如在过去的山区，交通很不发达，出山一次很麻烦，各种东西都可以自给自足，要交易的东西有限，储存货币，特别是纸币，很难让人接受，就会选择别的东西替代货币。

比如说，过去大部分畲民原始居住地都是在深山老林里，出山交易，要爬悬崖，走陡峭山路，过独木桥等等，所以，大部分东西都是可以自给自足的。人们就不太愿意接受货币，兽皮和豆类就充当了货币的功能。如果是要去买盐，买些生活用品，一般就背些豆子去交换，如果是要买打猎的枪和子弹等大件，那就需要兽皮了。

作为一个女孩子，我没有参与大件交易的机会，所以，对兽皮货币了解并不深入，但是，对豆子作为货币，是非常有感触的。还记得小时候，大人要出山交易，在非常的软磨硬泡之下，家里大人最终就同意带着一起出山去集市。家里几代单传，小孩很稀少和稀罕，就忍不住宠溺些。

坐在背篓里被大堂哥背着出山，一群人带着一群狗，路上很热闹，所以虽然很长的山路，也是很开心的事情。从天没亮就出发，走到热闹的集市，也是中午了，就要吃饭的。那也是我跟着来的最主要目的。山里什么都有，鸡鸭鱼肉都不是稀罕的东西，用不着到集市来吃，那时候，大家到集市来吃的，主要是包子、饺子、油条等面点。物以稀为贵，山区是不产小麦的，没有见过面粉做的东西，因此，去集市吃包子，就是像过年一样令人向往的事情了。

但山里人是不原意接受和储存货币的，那样的纸张，火会烧到，老鼠和虫子都会咬，实在看不到价值，曾经有寨子的人因为卖了兽皮得了些纸币，没有安全的地方放，最后放到米缸里，后来还找不见了。他快被寨子里的人笑死了，好好的兽皮，竟然换了几张纸，吃不得用不得，有这么傻的人吗？

没有货币，怎么买包子吃呢？用的是豆子。卖包子铺的柜台上，一般都有两个洞，一个是黄豆的，一个是黑豆的，因为价值不同，洞的深浅就不同。如果山民带的是黄豆，就把黄豆放进洞里，放满了，铺主把下面的抽板一抽，黄豆就落入下面的大柜子里了，这就是一个包子。再把抽板插回去，放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虽然有点麻烦，但是，很实在。豆子是很好储藏的，交易的时候用于交易，不需要交易的时候，也可以自己吃，不会因为不交易就没什么用处，储放又担心虫咬鼠啃。

很不容易出山一趟，大家都背了很多豆子，山里豆子也实在多，不用客气的，可以买很多很多热腾腾的大包子，还有炸得酥脆的油条，这些都是山里没有的稀罕物，也是我又哭又闹一定要跟来的原因。我至今还记得大肉包子那热乎乎的温软，肉在山区是不稀罕的，稀罕的是包子面皮，在吸满了肉汁的香浓之后，如此绵软油润，这是和米做的点心口感非常不一样的，一直到现在，我对包子都有特殊的感情。

吃完热腾腾的大肉包子，还可以在集市上选点自己喜欢的东西，镜子，丝线，花带什么的，每家铺子的柜台上都有深浅不一的洞，根据物品价格的不同，把黄豆或者黑豆投到这些洞中去换取。

在集市上呆的时间不能太长，不然回去走山路就会到晚上了。回家前，按照惯例，是要再买很多的油条带回去的。回到寨子里，留在家里的人已经墩好了大锅的鸡汤，就等着把油条切成一段段放进去了。在山区，鸡不是稀罕的东西，但油条这类面点不出山是见不到的，那么远的带回来，当然就要有很好的待遇。鸡汤炖油条，这几乎成了每次大集后寨子里的人们期待的大餐。主角是油条，为了配合它，一般要炖十只鸡，香浓的鸡汤，扔进酥软的油条，再加点青翠稚嫩的菜心，撒上绿的葱花嫩黄的姜丝。一大锅油条炖鸡汤，全寨子的人都拿着碗盛，细细品味油条在吸满了鸡汤的香浓之后的特殊味道，开心地聊天唱歌跳舞，要热闹到半夜才散。当然，这些油条都是豆子换来的。

  

畲寨的犬神

畲族是崇尚狗的民族，狗是我们的祖先。畲族的祖先盘瓠是一只五色花犬的犬神，据说，很久以前，高辛帝遇到强敌侵略，发出通告，如果谁可以杀了敌人，就可以做高辛帝的女婿，高辛帝将把美貌聪慧的三公主嫁给他。结果一直暗恋三公主的盘瓠揭了通告榜，冲入敌阵，咬死了敌军首领，将敌军首领的头衔来摆在高辛帝面前，要求高辛帝实现诺言，将三公主嫁给他。这下高辛帝不愿意了，说可以厚赏盘瓠，但是，不可以嫁公主，因为盘瓠是犬不是人。盘瓠很是郁闷，三公主知道后，主动请嫁，说天子说话必须守信，不然如何在群臣中立威，既然盘瓠按通告要求杀了强敌，她就应该按承诺嫁给他。于是，三公主就嫁给了盘瓠。因为三公主是凤凰的化身，所以，结婚那天，穿着一身金碧辉煌的凤凰装出嫁。因为三公主是公主，而盘瓠只是犬神，所以，婚礼上，是盘瓠跪拜公主，而公主站立不动。在畲族图腾里，凤凰和犬神就成为重要内容。

因为我们的祖先盘瓠是犬神，所以畲寨对狗是十分爱护的，在家里，狗就和家人一样。除了图腾和传说让畲族人对狗格外亲切，本身山区生活的需要也加深了对狗的情感。作为山区的畲族人，几乎每个人从小都有专属于自己的狗。山区是有狼的，狼很聪明，和狗长得很像，经常就有狼在寨子周围徘徊，远远看见成年人就躲开，但是，如果看见有小朋友在寨子周边玩，狼就会装出狗的温顺模样靠过去，甚至还会摇摇尾巴，小孩以为是狗，并不抗拒和躲避，等到了近身，狼很迅速地叼了小孩就跑，即使大人发现，拿着猎枪追出去，也来不及了。

为了防止狼叼走小孩，畲族孩子出世后，家里人会立即为这个孩子选一只小狗，和小孩一起养，因为是和小孩一起养大的，这只小狗对小孩无比忠诚，一辈子都会认定，自己是属于这个小孩的狗，在有危险的时候，是会可以豁出自己性命来保护小孩。狗比人长得快，当小孩一二岁刚刚学走路时，狗已经是威风凌凌的大狗了，很可以保护孩子。这样的狗，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对这个小孩心里很是依恋，它会一刻也不离开自己的小主人。如果有野狼靠近，无论怎么伪装，狗是可以迅速识别出狼来，意识到巨大的危险，立即疯狂犬叫，并冲到小孩前面护住小孩。

生活在畲寨的人都是有经验的，听到狗这样不同寻常的叫声，立即都会意识到危险，迅速拿着猎枪或者砍刀冲出来。狗是群居的动物，互相都会呼应的，寨子里其他的狗听到危险犬叫的召唤，也会迅速汇集，共同冲过去撕咬野狼。单枪匹马的野狼是敌不过群狗的攻击的，更何况还有拿着猎枪和砍刀的畲寨人，赶快就逃走了。这样，孩子就安全地保住了。

我也是有自己的狗的。我出生后，家里人四处打听附近谁家添了新的小狗，在很多小狗的比较中，选择了一只黑色的小狗。据说，这只小黑狗很神奇，一窝九只小狗，它总是最先吃奶，其他小狗要等它吃了才敢吃。他们说这就是狗王了。于是家里人喜滋滋地抱回家，和我一起养。它后来长成了一只威风凌凌的大黑狗，在整个寨子里，体型最大，也最威猛，有它在我身边保驾护航，我在寨子里真是威风得不得了。

小学离家里有点远，在山区，担心野兽的袭击，不是很安全。但是，畲寨的小孩去上学，从来是不需要家里人送的。寨子里7、8个都读小学的小孩一起出发，跟着出发的，还有7、8只每天如影随形的威风凌凌的大狗，小孩跑，群犬叫，动物早吓跑了。进了小学，小孩进教室上学，跟随的大狗就躺在教室外的晒谷场等着。因为每个小孩都有一只大狗相随，稻谷场躺满了威风凌凌的大狗，真是壮观。

畲寨是族人群居，一个小学，老师和学生，基本都是一个大家族的。我们家的辈分高，我一出生就已经是姑奶奶的高辈了，小学的老师们经常还是子侄辈甚至是孙子侄辈，这种高辈份的傲娇，会让小孩比较猖狂。我的老师如果敢批评我，我就会很生气，喊着他的小名，狗剩，你敢这样和你太姑奶奶说话，看我不告诉你祖奶奶，骂死你。他的祖奶奶就是我奶奶，最是护短，如果听到我被欺负，是会跑到人家家里狠狠地骂的，如此高的辈分，也没人敢还嘴。如果搬出祖奶奶这个勇敢的老师还不怕，还要严厉管教我们，小孩子们就会齐声尖叫起来，守在晒谷场的大狗们听到了，以为小主人遇到危险，立即狂奔到教室，扒着教室的窗户往里看，大叫着露出尖牙齿。再厉害的老师也会胆怯，就随了我们。学校里小孩子打架也是常有的，一旦打架，两边的狗也加入战斗，狗叫人喊，真是让老师们头疼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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