骈赋欣赏14

灵犀赋

玄圃云深，阻我雕鞍彩翼；瑶台路迥，隔君弱水千重。纵无玄女裁霞之妙，讵少精魂贯斗之通？观夫月堕寒空，星沉古井，形骸若槛，思絮如蓬。然则灵台方寸之地，自有犀燃幽暗，光破鸿蒙。

昔者南溟有犀，额生明月之晕；西昆遗角，夜吐温润之虹。《抱朴》载其辟水，《汉志》述其应风。角顶通天之窍，光涵太乙之宫。是以楚王得之而通神禹，温峤燃之而烛鬼雄。至若商隐抽思，乃化情肠为玉；义山琢句，遂凝心印成虹。身隔蓬山，凤翼徒追碧落；神交尺素，犀光直透苍穹。

于是金炉香冷，谁温旧梦？银汉波横，自架星槎。赵飞燕掌中难舞，犹存环佩清响；薛灵芸针下未成，已散云霞。观其驿寄梅花，陆凯寄江南春早；鱼传尺素，晏殊托鸿雁影斜。嵇康目送，非关形骸之迹；钟期耳倾，尽在宫徵之华。鱼玄机“雁飞不到”之叹，柳三变“无语凝噎”之嗟，皆托微波于素鲤，寄幽愫于灵槎。

至若一点犀光，何拘今古？万顷心潮，可渡瀛洲。谢希逸《月赋》初成，已映鲍明远之砚；杜少陵秋兴乍涌，如闻宋玉宅之飕。王子安滕阁挥毫，落霞孤鹜齐飞处；苏玉局赤壁酹月，洞箫幽壑共吟秋。此皆精魄相召，如磁引铁；神魂暗度，似水涵沤。纵隔阴阳之界，犹存咳唾之酬：放翁沈园题壁，三生石畔影在；东坡短松冈上，明月夜中语柔。是知形骸终朽于草木，心犀长耀于斗牛。

今我临风怀远，抚卷神驰。望碧霄而凤杳，对青灯而犀微。然思接千载，视通八维。观太白举杯，影成三人共饮；摩诘独坐，琴招松月同晖。乃悟：灵台有镜，何须彩翼？心海无涯，自具兰桡。纵使蓬山万叠，不阻星槎暗渡；任他银汉九曲，终教乌鹊成桥。看取琉璃世界，光影交参之网；清净法身，因陀罗影之标。一点犀光所至，万古心同此潮！

  

天下谁人不识君赋

夫天地者，逆旅之过客；光阴者，百代之流川。然君子行藏，岂囿于穷通之数？丈夫襟抱，自昭于日月之间。故虽临歧路，莫叹萧然；纵履冰霜，何妨皎洁？请援翰墨，以述斯篇：

若夫孤松立岫，岂忧云壑之深？朗月悬霄，何惧银河之渺！冯谖弹铗，终逢孟尝；季子佩珠，焉迷郑宝？贾生谪楚，赋鵩而文采愈彰；司马游梁，著书而风流未老。观夫雪泥鸿爪，原属寻常；砥柱中流，方称怀抱。是以子安挥毫，滕王阁上霞飞；太白举杯，采石矶头月皓。彼其志存高远，气贯虹霓，虽一时困踬，岂损琼瑶之质、松筠之操？

至若伯牙辍弦，非为钟期永逝；管宁割席，岂缘华子同尘？志合道同，固金兰之契；风清韵远，亦星汉之邻。看取北海之鹏，抟风九万；南山之菊，浥露千巡。子美飘零，乾坤乃容孤艇；东坡放浪，江海足寄闲身。彼所谓“莫愁前路无知己”者，岂知德不孤，必有邻？心若澄潭，自映千山翠霭；品如幽谷，长纳万壑松筠。

且看季札挂剑，徐君墓树萦怀；范张鸡黍，生死交情泣鬼。非刻意以求闻达，实精诚之感神髓。琴心剑胆，自引清流；蕙质兰襟，终逢知己。观夫严陵垂钓，光武犹忆故人；诸葛躬耕，先主频顾茅里。故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骐骥虽伏，志在千里。但守冰心于玉壶，何忧芳躅无人纪？

嗟乎！前路何遥？不过烟霞之径；天下谁识？自有星斗之文。效楚狂之凤歌，岂求俗耳？师陶令之归去，独爱清芬。且看春涧鸣鹤，其声上彻九霄；幽谷藏兰，其香远播四邻。但使怀瑾握瑜，砥砺而行，纵暂隐蒿莱，终将光被寰宇，德润苍垠！彼时回望，当信“天下谁人不识君”！

  

微尘赋

天地逆旅，光阴过客。吾辈如芥，飘零寰宇，沉浮长河。虽形若微末，然心藏丘壑，自有真意。

月盈缺，谱光阴弦歌；潮起落，刻日月轮辙。云卷舒，绘浮世万象；霞明灭，染天际流火。微尘寄身苍茫，于浩瀚处觅栖所，于细微处见山河。

杯酒知心，对月独酌。逸怀自遣，幽思成歌。萍聚萍散，随波无定；缘生缘灭，造化难测。然微尘悟达，不以离合悲喜，唯以澄心观世，笑看人间风波。

禅云缥缈，随风隐现；曲水萦回，烟雨婆娑。雾霭迷目，虚实难辨；世事如梦，扰人心魄。微尘守真，不为表象所惑，洞察本相，灵台澄澈。

沉香四散，雅韵自逸；古寺钟鸣，涤荡心魄。微尘顿悟：物来顺应，不喜不忧。花开花谢，皆循天道；叶荣叶枯，本是自然。何须执念？痴梦若风，糊涂处世，反见本真。

星垂旷野，万籁俱寂。微尘逍遥天地，不羡巍峨山岳，不慕浩瀚江海。守一隅清净，得自在安然，笑傲乾坤，独绽光华。

  

蝴蝶赋

夫元精委蜕，太虚织梦之梭，

忽见造化掷笔处，方寸竟成载道筏！稽《夏小正》“二月抵蚩化蝶”，恍如四时锁钥启；《化书》“虚化神而神化形”，顿觉羽客符契昭。

乍观天工泼彩，

玄纹络河洛星躔，二十八宿列次如鳞点。

金粉熔羲和日魄，九十六道芒丝化翅脉。

碧须颤探花谶，《月令》七十二候暗藏其端。

素足点破春潮，《禹贡》九州物性悉纳趾尖！

尤奇，

枯叶覆形，暗合鬼谷阴符之遁。

荧蓝慑魄，直追鲁阳挥戈之芒。

  

欲溯灵踪，

漆园吏寤寐物化，竟凿破天人脊， 惊动黄老丹炉云气。

武梁祠孝魂托翼，乍飞渡泉台霜，照亮曾母投杼泪痕。

复闻，

谢逸玉台三百咏，诗痕皆化粉鳞皴。

祝英碧血九秋凝，坟裂双魂作绛雪！

万古春心，尽栖此薄翅耳！

  

岂料劫波骤至，

金缕碎蛛网，浑似卞和刖足泣玉。

粉翅坠污渠，恍同灵均怀沙沉璧。

最恸勾芒失杖时，

蓝衣焚瘴火，焚作《山海经》佚页灰蝶。

玄甲滞冰途，冻成《淮南子》未载寒尸。

残翼委地刹那，

少皞司秋旗折，金天氏西望泣鹑首。

女夷司花谱焦，东君辇过处尽槁枝！

  

蓦然茧破光涌，

初若焦螟巢蚊睫，谁信眇躯窥乾坤？

终成鲲鹏徙南冥，方知垂云括宇宙！

张载铸民胞物与，焉察蠹眼纳须弥。

邵雍演皇极经世，安料粉鳞颤南溟。

一翅风生亚马逊，九重云裂大荒西！

茧房岂丝缚？

心盲方是铁围山！

  

值其逍遥八表：

穿庾岭梅霰，翅底悄藏罗浮月。

渡洱海茶烟，须尖轻挑苍山雪。

偶栖陶令菊，醉倒东篱忘甲子。

忽驻葛洪炉，丹砂迸焰化星雨！

振翅时，阴阳二气随转，十二万年等刹！

  

今召百蝶巡世，

向漆园枕畔，衔残梦补天裂，更衔诸子百家未烬之思 。

赴祝陵坟头，采血珀缀春幡，兼采二十四史不灭之魂。

更向昆仑振鳞，

鼓千里罡风，熄炎洲火瘴。

卷万丈银潢，涤尘世浊烟！

待山河重绣，

栖太初混沌之睫，

看它振翅授粉处，

孔丘杏坛绽新蕊，羲之墨池生春兰！

老聃青牛驮道种，屈子香草化琼田！

更播天竺菩提粉，润欧罗巴启蒙枝。

扬撒哈拉星斗霰，醒玛雅羽蛇沉眠！

此大千文明之蕊，

皆待君，粉鳞一点，破玄关！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赋

注释：这是一首描绘生命孕育奇迹的律赋。此赋以科学为骨、诗意为魂，融入生物学意象与传统典故，展现生命从微观到宏观的壮丽历程。

夫乾坤肇判，阴阳化醇。一点灵犀初燃，九霄星斗乍沦。精魄如游丝贯月，卵珠似沧海藏珍。于是璇玑暗转，造化潜巡。始作桑田之变，终成黍米之春。

原夫胚珠初结，胎蒂方萌。如露凝于荷蕊，若晶缀于琼英。七日着床，若鲛人潜附珊瑚之礁；三旬分化，似娲皇初抟黄土之形。心管搏如更漏，神经络若金绳。肝叶初分碧玉，肾芽暗结玄冰。此际形微而质重，体柔而气清。

至若三月成胚，四肢渐显。指端萌似新笋抽篱，眸底澈如寒潭浸月。齿胚隐现，若蚌含珠；肤纹微生，同瓷塑雪。脐带蜿蜒，如碧藤系瓜；羊水澄澈，似玉壶贮月。虽无言语之能，已有拳脚之悦。轻触宫壁，若雏鸟叩壳之萌；暗听母心，如渔舟傍灯之惬。

于是七月分形，九关具足。睫眉秀若远山含黛，胎发柔如春草凝酥。皮下脂匀，似昆冈玉膏自润；掌中纹现，如洛水文图暗书。双肾滤泉，澄之若酿；百骸蓄力，静以待苏。胎息吐纳，引天河以为津；血脉周流，合地籁而成符。

逮夫金商应律，白藏司辰。宫缩如潮，涌地脉之迁变；阵痛若凿，开混沌之重门。胎头破关，似精卫衔石填海；玉体娩出，若芙蕖拔泥离尘。初啼裂帛，划破永夜之寂；暖抱偎怀，融尽三冬之皴。脐带既剪，犹系血脉之温；眸瞳初睁，已映星河之真。

赞曰：

玄黄未判兮一点灵光，潜蛟隐渊兮九曲回肠。

十月雕琢兮昆山玉胎，一朝啼破兮大块文章。

血化璎珞兮身作慈航，精卫衔木兮娲皇熔浆。

人间万籁兮此声最昭，生生不息兮天地永昌！

  

高士三立赋

夫天地有常，而生民有则；日月行健，而志士怀贞。溯夫立身之本，莫重于德；济世之途，首推于功；垂范之远，终系乎言。三立巍巍，贯古烁今，实高士毕生之圭臬，君子不朽之丰碑也。

立德若北辰，澄澈映穹苍。伯夷采薇，耻周粟而昭孤竹之洁；颜回陋巷，乐箪瓢以显仁心之光。松柏后凋于岁寒，幽兰自馥于深谷。非关显赫，贵在暗彰。周室礼乐，肇基文王仁德之化；楚庭香草，独醒灵均皓皓之裳。是故德润身兮如春雨，行无迹兮泽八荒。采菊东篱，渊明心远地偏；观鱼濠上，庄生意惬天畅。此心光明，何须碑碣？清风过处，兰蕙悠长。

立功如山岳，巍然镇四方。大禹胼胝，凿龙门而九河安澜；李冰父子，堰离堆以天府沃壤。卫青驱虏，漠北尘清；定远投笔，西域威扬。非必金戈铁马，亦在泽被生民。蔡伦造纸，文明薪火得广布；思勰著书，稼穑之道惠农桑。诸葛躬耕，志存汉鼎；范公忧乐，心系庙堂。雪夜传经，伏生皓首护典册；春潮铸剑，欧冶匠心淬寒芒。功成不必在我，勋业自在沧桑。江河奔涌，犹颂禹迹；黍稷盈畴，长忆冰王。

立言如江河，浩荡泽万代。删述六经，尼父木铎振聋聩；逍遥南溟，漆园寓言启洪荒。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司马忍辱，乃成《史》章。屈子离骚，香草美人寄幽愤；杜陵诗史，疮痍黎元诉衷肠。羲之兰亭，流觞曲水书神韵；张载西铭，民胞物与立宏纲。或如《论衡》刺虚妄，或若《通鉴》鉴兴亡。片语可开金石，微言亦破天罡。禹碑虫篆古，石室贝叶香。典籍长存，智慧永昌。

嗟乎！三立虽殊，其道一焉。德为根柢，深培厚土；功为枝干，荫蔽苍生；言为华实，馨香远播。无根则木朽，无干则华陨，无实则道孤。古之圣贤，或兼善天下，三不朽而并臻；或独善其身，守一德而流芳。非期显达于当世，惟求俯仰而无怍。观夫星汉灿烂，必有其光；丘壑无言，自成其广。

至若吾辈仰止，心驰神往。当效北辰，常怀敬畏；欲追山岳，不辞微尘；思慕江河，涓滴始汇。立德于寻常，见善则迁；立功于本职，夙夜匪懈；立言于精诚，吐属求真。岂必惊天动地？但求俯仰无愧乎天理，行藏无愧乎本心。如此，则虽布衣亦可称高士，蓬门亦足耀德辉。三立之魂，岂在庙堂之高远？实存方寸之精微。鼎立乾坤凭正气，江河万古颂清徽！

赋成有叹：

立德无形润物深，功铭山河证丹忱。

立言岂为求麟阁？一点灵犀耀太阴。

三光共鉴不朽事，俯仰乾坤正气存。

莫道高士渺云汉，心源清澈即昆仑。

  

钱赋

玄贝孕星纹兮，潮痕镂太古之信。

蚌魄凝月华兮，渔火照初民之契。

赚浪吞舟楫，赔砂没戟钺。

贵贱在波臣一握，

贡赋压蜃楼千叠！

怎不见贿字藏暗礁，赂痕蚀月轮。

贝纹噬尽沧溟清！

赤帝怒挥斤，

熔九州锋镝，铸方圆天道，

外圆裹乾德，吞吐冰河驼影。

中方凿泉眼，漩涌铁幕漕痕！

  

泉布兮泉布！

莽金错刀炫紫宸，旋化童谣谶新朝，

货布悬枝买民心，空坠赤眉燎天毛！

君且看：

罗马金币沉沙渍，犹记克拉苏金喉咽。

波斯银币烙火印，曾燃祆祠万卷绡！

更惊威尼斯商券薄，暗涌黑死病潮啸！

本拟清泠沁大荒，

奈何邓山铜臭蚀日轮？

汉阙恩宠化饿殍，

金埒堵断王济骄，铜臭熏天石崇笑。

笑裂锦障五十里，明日刑场鸮食脑！

忽闻鲁褒裂帛骂，褴衫窟窿透西风。

“使鬼推磨算甚能？今见钱神吞太庙！”

君不见：

骂天骂地骂君王，唾星溅月气昂藏；

独至孔方面前立，咽唾整衣祷三光！

此乃乾坤玄妙谛，莫嗤俗谚太癫狂！

  

溯其本相，

原为銚鎛同根生，垄亩曾煅助耕身。

今观折鏵断链处，

春畴龟裂哭墒情，仓廪蠹化霓裳妖。

腐鼠乘时化金虎，粪土谣诼惑赤心。

真哉！钱到用时方恨少。

痛哉！链崩霎那天柱摇！

  

且看宝钞悬斩令，墨色犹晕洪武霜。

交子翩跹似蝶蜕，飞入张择端虹桥。

然金蛾啮破桑皮纸，银蠹蛀透紫檀筒。

泉眼渐枯竭，钱树唯栖铁冠鸮！

  

今告世：

欲浚财源活水，须归銚鎛本真。

深耕义壤，广植信禾。

方见青铜方孔里，涌出万里桃花汛！

莫使钱眼成竖井，坐井者终化铜绿俑。

且举金枷熔作犁，犁破冻土三万顷，犁沟忽绽自由苗！

  

初恋女神赋

天地粹美，钟于碧玉之年；造化清嘉，凝此芙蓉之靥。其形也，春山眉黛初匀，秋水瞳仁未泻。晨露垂兮新荷，夕霞染兮初菡。倩影临风，若新荷之扶瑶水；幽芳沁夜，似梨枝之栖素月。素手轻扬，拂过处云纱自卷；回眸媚笑，顾盼时星汉倒斜。昔王昌龄观采莲，曾吟“荷叶罗裙一色裁”，然纤裳素袂之姿，终输此天然之清越也。

至其动止有韵，吐纳含章。莺语出而蕙畹薰透，莲步移而环佩宫商。清泉漱石，乍闻碎玉之声；暖蕙萦空，暗递幽兰之想。羞晕浮时，若霞绡裹玉；娇嗔生处，似风皱春塘。素霓裳兮流雪，青丝鬓兮堆芳。昔曹子建摹神女，空余“华容婀娜”之辞，较此肌骨停匀之态，岂可同观而共赏？

观夫质秉太和，气涵元始。承曦和之粹精，得山川之灵髓。瑶圃琼英，虽艳而少其纯真；洛川姝丽，纵美而逊其生气。冰绡裁骨，非关绣户金针；云魄铸魂，自是银河玉蕊。纵使三春芳歇，东君难驻娇颜；然其九畹德馨，南风长存清芷。故屈子滋兰，空怀百亩；陶公爱菊，终隔一篱。岂若此心葩不谢，永耀清辉于尘世！

今夫芳华灼灼，正十八之嘉辰；淑气融融，乃一生之春序。愿此花颜映日恒新，更盼其灵根经岁愈固。纵使光阴流电，莫凋不谢之心葩；且看天地回眸，永驻无尘之琼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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