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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章 一箭之仇
发布时间:2024/7/8  阅读次数:75  字体大小: 【】 【】【
1.公子纠欣喜若狂

公元前六八五年初夏。

鲁国都城曲阜。齐国二公子纠的住处。

这是一处十分幽静的住所,院子里青松避日,透出阵阵凉意。公子纠在正堂席地而 坐,边饮酒边欣赏美女跳舞。这六名舞女是他从齐国带来的。舞女且舞且歌:

落叶啊落叶,
风把你吹落。
哥哥呀,我的哥哥,
你唱呀,小妹我合着你。

管仲(名夷吾)同召忽走进大门。

“夷吾兄,今日有什么喜事,乐陶陶的?”召忽发现管仲今日与以往不一样,问道。

管仲拍拍召忽的肩:“老弟,咱们的出头之日快来了。”

召忽急迫地问道:“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管仲自信而又颇含神秘地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此地乃燕雀巢穴,不是久居之地, 昨晚我占了一卦,看来,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要回临淄了。”

召忽大喜,他对管仲的神机妙算从来就没怀疑过。

公子纠走出来,一连打了几个哈欠,伸了伸懒腰。他看了管仲和召忽一眼,很不情 愿地:“二位师傅,今天练什么?”

召忽忙道:“射箭。请公子上马。”

公子纠跟着管仲、召忽来到城外的一片空旷原野上。

三枚刀币吊在两棵树之间。

公子纠不屑地看看几十步开外的刀币。这公子纠三十七岁,长得膀大腰圆,一米八 以上的个头。他从召忽手里接过弓和箭,将弓拉圆,只听“嘣”一声弓弦响,那边“当 啷”一声,一枚刀币落地。他看了管仲一眼,又装上一支箭,再挽长弓,将第二枚刀币 射落。

召忽大声喊道:“好箭法!”

管仲点点头。

公子纠得意地又装上箭,将第三枚刀币射落在地。他将弓扔到地上,哈哈大笑。

管仲微笑着点点头:“公子的箭法确有长进了。”

公子纠对管仲的赞语显然不满,他抬头一看,只见天上一队大雁从南向北飞来。他 从地上拿起弓,道:“看我把那领头的大雁射下来。”说着,拉满弓向头顶上方的雁瞄 准。

管仲一下把住公子纠张开的大弓,道:“算了吧,别枉费心力了!”

公子纠不满地看着管仲:“师傅,为什么扫我的兴?”管仲道:“刀币悬在树下, 静止不动,公子可以箭无虚发,而大雁是飞在天空中,一刻也不停地飞动,公子肯定不 会射中,因为公子还缺乏以不变之态应万变之势的本领。”

正好,天空中又飞来一队雁群。

“师傅所言,为时过早了吧!”说着,公子纠将弓拉圆,瞄准,射出一箭,箭直冲 蓝天。大雁队形不乱地向前飞去,公子纠颓丧地望着远去的雁群。

管仲循循善诱:“这射箭之道,要掌握此起彼伏,彼抑我扬,张弛相彰,动静相和。”

公子纠把弓交给管仲,不服地说:“师傅滔滔宏论,能不能亲自射上一箭?”

管仲抬头向南望去,只见又一队大雁飞来,便搭上箭。他挺起那结实的身躯,双眼 射出犀利的目光,将弓拉圆,只听“嘣”地一声箭响雁落,那只大雁垂直地跌落在地上。 雁群大惊,呱呱叫着仓惶飞逃而去。

召忽大声喝彩:“夷吾兄,真神箭也!”

公子纠丢了面子,气恼地从管仲手中夺过大弓,咔嚓一声折断,扔在地上。

召忽十分生气:“公子,你这是干什么?本事不行就老老实实地学嘛!”

公子纠:“我不学射箭了!”

召忽气得胡子直抖,指着公子纠大喝道:“先君委托我和夷吾兄作你师傅,你怎敢 如此无礼!”

管仲看了公子纠一眼,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召忽和公子纠不知所措。

管仲拍拍公子纠的肩膀:“公子,你想改弦易张,好!你早就该有此志向。”转而 对召忽道:“老弟,挽弓射雁,这是武夫们干的事。公子乃天下栋梁,该登临君位,一 统天下,挥斥八方。这次公子折弓,是天意所为。”

公子纠不解地看着管仲:“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

管仲庄重地说:“公子,昨晚为臣占了一卦,齐国有变,齐襄公多行不义必自毙, 气数已尽。公子排行老二,理所当然地继位齐侯。管钟和召忽,要托公子的洪福,平步 青云,飞黄腾达了。”

公子纠将信将疑:“但愿这一天早早来到。”

正说着,侍从飞马赶到,滚鞍下马:“禀公子,齐国宾须无大夫自临淄来,说有要 事急于求见。”

公子纠看看管仲,困惑地:“宾须无?”

管仲对公子纠作了一揖:“恭贺公子!”

公子纠莫名其妙,看看召忽,召忽也大惑不解。

管仲笑道:“我断定,宾须无大夫此行曲阜,定是请公子回临淄继承君位。”

公子纠仍然将信将疑:“真有此事?”

管仲一脚踢飞地上的残弓:“改弦易张,此乃天意,还等什么,快回去见宾须无!”

公子纠、管仲和召忽刚走进院子,只见宾须无从堂屋门迎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公子 纠面前:“臣宾须无叩见公子!”

公子纠忙俯身拉起他来:“免礼,平身。”

“谢公子。”宾须无站起来。

公子纠迫不及待地问道:“宾须无,你来曲阜,可是请我重返临淄?”

宾须无不无惊奇地看着公子纠,点点头:“正是。”

“那,是不是要我回去当国君?”

“我主果然英明。”宾须无佩服得五体投地。

管仲笑道:“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到堂上说吧。”

众人鱼贯进到堂上,席地而坐。

管仲问道:“宾须无,是高、国二位上卿派你来的?”

宾须无:“高、国上卿及众大夫,一致拥戴。”

公子纠:“有没有反对的?”

宾须无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帛,呈到公子纠面前:“臣与雍廪、东郭牙等大夫歃血为 盟,忠心耿耿。”

公子纠展开红帛书,念道:“汤汤天籁,泱泱厚土,庚年孟夏,吉日良辰。臣东郭 牙、宾须无、雍廪歃血立盟:公子无知弑君纂位,天理难容,死有余辜。我等大齐忠贤 臣子,沿遵古训,大宗维翰,宗子维城,立誓拥戴公子纠为大齐国君。非纠不君,非纠 不臣,如有背叛,神明殛之!”

管仲点点头,拊掌道:“歃血盟书,写得好,太好了!”

读者诸君,你道这歃血为盟是什么仪式?这是古代国君与国君之间、国君与大夫之 间、大夫与大夫之间共同做一件重大事情时,要举行的一种仪式。过程是:先在地上挖 一洞穴,称之为坎,以牛、羊、马、鸡、狗等为牺牲之物,杀于洞穴内,割下牺牲物的 右耳放在盘子里,取其血盛在敦这种容器中。然后宣读盟约,立盟人依次饮血,也有的 含血,或以指蘸血,涂于口旁。然后将盟约正本放在洞穴内的牺牲物上埋掉,副本则与 盟者各藏一份。

管仲是何等样人,他知道这歃血盟书的份量。不过,有一点他总放心不下:“宾须 无大夫,公子小白还在莒国?”

“在莒国。”

“可有重返临淄的消息?”

“没有听说过。”

公子纠颇不耐烦地说:“公子小白与我何干?君位承继,长幼有序。我登君位是天 经地义的事情。师傅过虑了。”

管仲点点头,又问:“宾须无大夫,你还有什么事?”

宾须无道:“禀公子,雍廪大夫要臣向公子请罪。公子无知弑君,是他设计杀了无 知……”

“哈哈哈哈,”公子纠大笑后道:“无知弑君纂位,罪该万死。雍廪大夫替天行道, 何罪之有!我还要给诛杀公子无知的功臣加官晋爵呢。”

管仲对公子纠道:“这几年,天下大乱,风云变幻,战火连绵,民不聊生。襄公不 知爱民,荒淫暴虐,致使朝纲混乱,天怒人怨。公子无知出于个人野心,弑君纂位,天 理不容。公子此次返临淄继承君位,一定要上遵天意,下顺民心……”

“好了好了,这些话我都听腻了!你看咱啥时动身回临淄?”

管仲稍加思索,说,:“夜长梦多,事不宜迟,立即启程,返回临淄!”

召忽在管仲耳旁小声道:“夷吾果然料事如神,佩服,佩服!”

2.国高不谋而合

话分两头。齐襄公被无知杀死,无知纂位不足一个月,又被雍廪等人杀死。齐国上 下一片大乱。国不可一日无君。谁来继承君位呢?按祖宗规矩,应该是由公子纠接君位。 可是公子纠乃平庸之辈,继位不会比他长兄齐襄公好多少。这件事使齐国的两位上卿高 傒和国子费了心思。这高、国二氏是周天子封到齐国的监国大臣,其地位与齐侯平起平 坐,德高望重,国人无不敬仰。

国子叹了一声:“公子纠不学无术,东郭牙、宾须无与他素有旧交。雍廪杀了公子 无知,也恐新君论罪。所以,他们拚命拥戴公子纠,名遵古法,实图私谋。如果公子纠 即位,太公所创的大齐祖业,恐怕要毁于一旦!”

“国上卿之言正合我意,你看公子小白怎么样?他虽比公子纠年轻,但聪颖过人, 知书达礼,不是糊涂之辈。”高傒看着国子,试探着说。

国子又叹一声:“这事我也想过,公子小白确比公子纠好得多。可这长幼有序,你 我奈何?”

高傒语气颇坚定地:“若拥戴平庸之辈,岂不更是辱没列祖列宗?祖宗之本,应当 唯贤良是举。”

国子点点头:“这话也有道理。国难当头,也就顾不得那么多宗法啦!咱就拥戴公 子小白!”

高傒听了,十分激动,从怀中掏出早已写好的帛书,递给国子:“上卿大义为齐, 可敬可佩。我已给公子小白写好帛书一封,请过目。”

国子匆匆看了一遍:“好!马上派快马火速赶奔营国,请小白速回临淄即位!”

3.小白踌躇满志

夜已深了。外面山风阵阵,吹得树叶刷刷作响。灯下,公子小白在反复看着高傒、 国子送来的急信。他的师傅鲍叔牙正在火上烤着龟板。跳动的火苗映照着他那庄严肃穆 的脸膛。

突然,龟板发出“啪啪”的炸裂声。

鲍叔牙合掌闭眼,口中念道:“苍天在上,苍天保佑。”他从火上取下龟板,置于 一个玉盘中,然后高擎过头,向东西南北天地六方礼拜。礼拜完毕,他仔细端详着龟裂 的纹路。突然,他放声大笑起来:“公子大喜!”

小白急忙过来,俯身看着龟板。

“公子你看,龟板呈吉泰之纹。现在时辰是子末丑初,阴阳交替。阴纹为五,阳纹 为九,九五相交,飞龙在天。哈哈,齐国新君,非公子莫属!”

公子小白却激动不起来,心事重重。

“昨夜高、国二位上卿派人送信,用心良苦,就是要公子回国即位。”鲍叔牙激动 不已。

小白又把帛函读了一遍:“师傅,二位上卿信上没有说让我回去继位呀!”

鲍叔牙接过信:“公子你好糊涂。”他念道:“今日群臣朝议公子纠为新君,即派 宾须无大夫去鲁国迎接,五、六日可回临淄。国不可一日无君,齐国积重难返,亟待一 位贤明新君……”

“即然群臣朝议定我兄长公子纠为新君,又为什么通报与我,是何用意?”小白大 惑不解。

“上卿之言,意在字里行间,你看‘齐国亟待一位贤明新君’。公子的贤明在齐国 众所周知,公子纠乃平庸之辈,谁不知道?这贤明二字,分明指你。”

小白点点头。

鲍叔牙继续道:“你看,信上说,公子纠五、六天才能回到临淄。可上卿又说,国 不可一日无君。公子纠从曲阜回临淄得五、六天,可公子你从莒国回去只需三天。很明 显二位上卿之意,是让公子赶在公子纠之前回临淄即位。”

小白面有难色,犹豫不决:“长幼有序,我怕……”

鲍叔牙指着龟板:“龟纹乃天相之现,九五相交,卦辞主刚毅果断。当断不断,反 受其乱!”

小白还是下不了决心。

鲍叔牙大声说:“公子聪明过人,怎么这么糊涂?兄弟有伯仲叔季之分,好比时间 有子丑寅卯之别,只是一种分别的标志而已,与君位有什么关系?昔日尧传位于舜、舜 传位于禹,君位承继,众望所归,不在长幼之间,而是看是不是贤明。”

小白有所悟地点头:“师傅所言,也有道理。”

鲍叔牙指着龟板说:“天人合一,机不可失。公子顺应齐国人心所向而动,又有高、 国二位上卿的辅助,必然得国”。

小白何时不想当国君!他们两掌用力一击:“好,就照师傅所言。何时动身?”

“事不宜迟,我已向莒国借得战车百乘,明日戌时,便是吉日良辰。”

“师傅,我们会成功吗?”

鲍叔牙信心百倍地说:“这些年齐国逐年衰败,民不聊生,被各诸侯国歧视,周天 子也看不起咱,就是因为没有一位贤明的国君。你那位长兄齐襄公,一年到头穷兵黩武, 不管百姓死活,整日价醉生梦死,不理朝政。更可恶的是连自己的亲妹文姜也要糟塌, 简直禽兽不如!举国上下,人心思治,公子又有高、国二位上卿的扶助,一定会成功!”

小白踌躇满志地说:“如果苍天保佑我小白登临君位,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起用治 国贤才,委以重任,齐心协力,振兴大齐,让周天子对齐国刮目相看,让各诸侯国臣服!”

4.鲁庄公的如意算盘

齐国发生内乱的消息传到鲁国,可把鲁庄公高兴坏了。他恨透了齐襄公。他与齐襄 公有杀父之仇,辱母之恨。他的父亲鲁桓公是奉周天子之命给齐襄公议定婚事,母亲是 齐襄公胞妹,也一同回齐省亲。不料齐襄公竟借此机会与其胞妹乱伦,干了那伤天害理 的事情。鲁桓公闻知此事,大发雷霆。齐襄公竟然又借在牛山送别饯行之机,派公子彭 生将鲁桓公在车上杀死。庄公继位后,就想兴师讨伐齐国,无奈齐强鲁弱,只好忍下这 口恶气。现在,齐襄公被公子无知杀了,公子无知又被雍廪等大臣杀了,齐国大乱。这 真是天赐良机。公子纠也知其兄作恶多端,害怕祸及自身,才到鲁来避难的。齐襄公一 死,自然请回公子纠继任。他好借这个机会,向齐国讨回公道。主意一定,他立即召集 群臣到正殿议事。庄公看看分列两班的文武大臣,说道:“齐襄公多行不义,自取灭亡。 齐国群臣朝议,拥戴公子纠回国继任新君。寡人决定明天亲自护送公子纠回齐国。”

大臣施伯出班奏道:“臣以为,现在齐国鲁国势均力敌,齐强则鲁弱,齐弱则鲁强。 齐国内乱,对我大有好处。依臣之见,可再让它乱一阵子,然后送公子纠回国即位。”

大司马曹沫也出班奏道:“臣以为施大夫言之成理。此事不宜操之过急。齐国无君, 朝纲必定混乱;朝纲一乱,国力必定削弱。反正公子纠在鲁国,只要他跑不了,咱就掌 握了主动权……”

庄公不悦,摆摆手道:“齐鲁两国世有姻缘,公子纠乃寡人二舅,不可胡来。公子 纠在鲁国避难已有时日,寡人亲自护送他回齐继位,他能忘记寡人的恩德吗?寡人主意 已定,明天亲率三百乘战车,曹沫为大将,秦子、梁子为左右将军,护送公子纠回临淄!”

第二天一早,护送公子纠的鲁军开动了。车辚辚,马啸啸,尘土遮天蔽日。

第一辆战车上,插一面镶有“曹”字的战旗,白色,绣熊虎图案。车右边设有鼓和 铜锣,大将曹沫顶盔披甲,威风凛凛。

第二辆车上,高扬“鲁”字大旗,浅红色,绣蛟龙图案。车右边竖一高杆,设有战 鼓和战金(铜锣)。鲁庄公与公子纠并排坐在车上。身后是管仲和召忽。

后面紧跟着梁子、秦子的战车……

公子纠春风得意,面带喜色。早也盼,晚也盼,就盼着今天。他心里算计着,从曲 阜到临淄,要五天路程,第六天他就率群臣礼拜宗庙,然后登临君位。

鲁桓公看看公子纠,打开了自己的小算盘:“公子这次回临淄即位新君,可别忘了 今日寡人之劳呀!”

公子纠一听,连忙笑脸相迎道:“当然,当然,鲁侯恩德,定当重报。”

“怎么个报法,寡人想听明白。”鲁桓公单刀直入地说:

“公子割五座城池给鲁国,不为过吧!”

公子纠一听,心中十分不快。割五座城池,那等于割掉齐国的四分之一。割一座还 差不多,这鲁侯未免太贪心了吧……

鲁庄公见公子纠不说话,便道:“公子尚未即位,就这么不痛快,那——”说着他 举起木棰在铜锣上敲了一下。

前面战车上的曹沫一听,急忙举起木棰在大铜锣上敲了三下。锣声一响,鲁军三百 乘战车,立即停了下来。

公子纠大惊:“鲁侯,这是干什么?”

鲁庄公冷笑道:“准备回去!”

公子纠着急地:“不,鲁侯,不要这样!”

庄公把手一伸:“五座城池,公子给不给?”

管仲对鲁侯这种乘人之危谋取私利的行为十分反感,可小不忍则乱大谋,先让公子 纠继位再说,便笑着说:“鲁侯,现在公子纠的君位未定,他怎敢随便答应?何况公子 小白也在觊觎君位,一旦小白先入临淄纂了君位,那么一切都成了泡影。如果公子纠当 上国君,敢不报答鲁侯?再说,你们又是亲戚关系。”

“这还差不多。管大夫,你是公子纠的师傅,说话可要算数,咱们君子一言,驷马 难追!”说着,举起木槌,在鼓上敲了一下。

曹沫一听,急忙擂起战鼓,军队又向前进。

召忽不满地瞪了鲁庄公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军兵前进了一天,安营扎寨。管仲对庄公道:“管仲有事想麻烦鲁侯。”

庄公看了管仲一眼:“什么事?”

管仲道:“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公子小白回临淄。他在莒国,离临淄只有两三 天路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请鲁侯借我三十乘战车,我为前锋,先进临淄做些准备。 如果路上遇到小白,就把他堵截回去。”

庄公笑道:“管大夫过虑了。大宗维翰,宗子维城,这是祖宗遗训。公子纠年长, 由他继任国君名正言顺,寡人料小白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纂位。”

公子纠道:“师傅所言也有道理。鲁侯,就答应了吧”

管仲又道:“天网恢恢,尚有所漏。如果真有纰漏,公子纠继位不成,鲁侯岂不也 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鲁庄公点点头:“好吧,寡人答应,给你三十乘战车。”

5.管仲暗放冷箭

公子小白和鲍叔牙带着从莒国借来的一百辆战车,风驰电掣般直奔临淄。

小白身穿缟服,坐在第一辆战车上。车上竖一高杆,杆上系一面黑幡。

鲍叔牙以他娴熟的驾车技艺,一手握缰,一手执鞭,鞭子甩出了花儿。

小白啧啧赞道:“师傅的驾车技术,天下无双。”

鲍叔牙笑道:“雕虫小技,公子过奖了。”

前面来到白水。

“师傅,人马已经一天一夜没歇息了,是不是稍事休息一下?”公子小白拍拍鲍叔 牙的肩头。

鲍叔牙敲了一下铜锣,吁了一声,战马停下,整个车队停了下来。

鲍叔牙大声道:“诸位将士,抓紧给马饮水,抓紧吃饭,马不离辕,人不离车,到 临淄还有半天路程,今晚咱们到临淄饱吃一顿。”

鲍叔牙跳下车去,用觥到白水河里舀来清水递给公子小白。

小白没有下车,接过觥来美美喝了一口:“啊,好甜啊,又喝到故乡水了。”

鲍叔牙解开饭袋,取出熟饭,同小白一起吃起来。

饭还没吃完,小白似乎有预感,站在车上向西望去,只见一股烟尘直奔过来,忙道: “师傅,你看!”

鲍叔牙一看,吃了一惊,连忙击鼓。

莒军立即登车,列成战阵,

管仲率领的鲁军,像一股旋风般扑了上来。

管仲既为自己的判断正确而得意,又为公子小白的纂位举动而恼怒。他一看莒军的 阵势,就知道是鲍叔牙指挥的。相隔一箭之地,他将鲁军列成进攻队形。

“鲍叔兄!”管仲在战车上向鲍叔牙拱手致意。

鲍叔牙也在战车上拱手施礼:“夷吾贤弟!”

管仲;“一别就是好几年,我好想大哥。”

鲍叔牙:“贤弟一向可好?”

管仲试探着问道:“托大哥洪福。曲阜是块风水宝地,小弟服侍公子纠,今日总算 有了个结果。我是送公子纠回临淄,不知鲍叔兄带着兵车,是到哪里去?”

鲍叔牙一听,便明白了管仲的意思,好家伙,管仲好快呀!但他坚定地相信自己的 判断,管仲只是探路的,便说:“天降不幸,齐国大难,二位国君接连被杀。公子小白 是回临淄料理君上丧事的。”说着,指指车上挂着的黑幡和素衣缟服的公子小白。

管仲冷笑一声,好你个鲍叔牙,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还不清楚?便将了鲍叔牙一 军:“我看公子小白,脸上洋溢着喜庆之色,哪象料理丧事!再说,料理丧事为啥兵车 戎马相从?鲍叔兄一向为人忠厚,今日可是言不由衷了吧?”

鲍叔牙正色道:“夷吾贤弟,为兄要问你,你同公子纠回临淄干什么?”

管仲道:“实话告诉仁兄,齐国群臣朝议,高、国二位上卿定夺,派大夫宾须无到 曲阜迎接,鲁侯亲自率战车三百乘相送公子纠回临淄,拜宗庙,登大殿,继位新君。先 君的丧事自然由公子纠料理,不须公子小白操劳了。鲍叔兄可与公子小白再回莒国。否 则,鲁侯的军队马上就到了,免得发生诸多不快!”

公子小白一听,心里打开了鼓。公子纠回临淄是堂而皇之,继位是天经地义,处理 其兄丧事也是理所应当。他埋怨高傒和国子,两位是德高望重的监国上卿,为什么定了 让公子纠继位,又送给我信。他扯扯鲍叔牙的后衣襟,小声道:“师傅,咱们……”

鲍叔牙一下打开小白拽他的手,泰然自若地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公子小白 是先君的同胞兄弟,连奔丧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管仲冷笑一声,单刀直入:“公子小白阴谋我一眼就看穿了。他是想回临淄争夺君 位,行不礼不义之举,天理难容!”鲍叔牙也毫不隐瞒地说:“夷吾贤弟才高八斗,高 瞻远瞩,深通治国谋略,对人对物看得入木三分,你难道就分不出黑白优劣、贤能昏庸? 大齐江山,早已满目疮痍,伤痕累累。如果贤弟又要给齐国送上一个平庸君主,岂不是 雪上加霜?”

管仲听了,心中一动,鲍叔牙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公子纠不当国君,他的相国梦 就要破灭,便道:“小弟身为公子纠师傅,这些年也尽了心,费了力,公子纠变化相当 大,德才兼备,堪负国任。再说,这朝纲维常,长幼有序,公子纠登位,上通天理,下 达民心,这个道理鲍叔兄应该明白!”鲍叔牙仰天大笑:“夷吾弟此言,可真有点言不 由衷了吧!公子纠乃平庸之辈,小肚鸡肠,夷吾弟用德才兼备四个字,岂不是欺世盗名、 弥天大谎?夷吾弟,咱们要以齐国大业为重,你一向开明,还是你我携手共事公子小白, 以成大业。”

管仲见鲍叔牙言辞坚定,便以情打动:“鲍叔兄,人臣各为其主。你我情同手足, 管鲍之交,天下闻名。今日仁兄高抬贵手,再让管仲一步,与公子小白回莒国去,以后 的事仁兄尽管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鲍叔牙似乎受了侮辱,厉声道:“夷吾弟说这话,让为兄看不起你!当日你我共同 经商,一分红利,你得七成,我不以为你贪婪;你打过三次仗,却都败了,我不以为你 不勇敢;你当过三次官,被赶走三次,我也不以为你平庸。可今天你的作法,为兄鄙视 你私心太重。身为七尺男儿,不为齐国社稷着想。国难当头,为图私利,为争官位,甘 心推一个平庸之辈为君。夷吾弟,你是打着仁义道德之名,行偏私利己之实!既然是各 为其主,为兄决不让步!”

鲍叔牙一席话,说得管仲脸发烧,耳发热。他深知鲍叔牙的脾气,一旦定了的事, 他死也不会回头。他看了公子小白一眼,忽然计上心来:如果除掉他,那公子纠的君位 就再也无人争了。对,一不做,二不休!他左手悄悄从车上拿起硬弓,右手抽出一支箭: “鲍叔兄,话说到这份儿上,咱们只好走着瞧了!不过你这一百乘战车,恐怕抵不过鲁 侯三百乘战车。告辞了,鲍叔兄!”就在战车打回头的一刹那,管仲挽弓搭箭,“嗖” 地一声,箭直飞小白心口。

“啊呀!”公子小白口吐鲜血,应声倒在车上。

鲍叔牙大惊失色。他知道管仲力大无比,箭法高强,有百步穿杨之功。他抱着公子 小白:“公子,公子!”

管仲十分得意。他知道这一箭的份量,回头高声喊道:“鲍叔兄,小弟多有得罪了!” 说着带三十乘战车,一阵风似地回去了。

鲍叔牙抱着小白哭喊:“公子,你醒醒,你醒醒呀!”

小白仍然昏迷不醒。他从眼缝中瞅着远去的管仲的军队。

鲍叔牙痛不欲生:“公子,你醒醒,我该死,我没保护好你……”

公子小白一下在车上站了起来,笑道:“师傅。”

鲍叔牙大喜:“公子,你伤得重吗?”

小白从身上拔下箭来。鲍叔牙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啊呀,真玄哪!那支箭正 射在小白的衣带钩上。这衣带钩是用铜造的,正在心口处。那箭竟然把铜衣带钩射了个 窝儿。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公子,你可真是大福大贵之人!”鲍叔牙一连向老天作了 三个长揖。他指指小白嘴边的血渍,不解地问:“公子,这血……”

小白笑道:“师傅,你记得咱们同管仲一起打猎吗?那只狼让管仲的箭穿透后又钉 死在树上。管仲的箭法高强,他如果发现没有射中我,决不肯罢休,还会再补一箭。我 也是急中生智,咬破了舌头。”

鲍叔牙大喜过望:“啊呀呀,好你个聪明过人的公子!连师傅都被你瞒过了。”

小白看着手中那支箭,箭羽上写着一个“管”字,他咬牙切齿地说:“管夷吾,我 小白不报这一箭之仇,誓不为人!”

鲍叔牙擂动战鼓,大队人马直奔临淄而去。

6.公子纠的三大喜事

管仲带着三十乘战车,到鲁庄公战车前。他跳上战车,面色洋溢着得意之情。

鲁庄公问道:“管太傅,可曾遇到公子小白?”

管仲道:“果不出管仲所料,公子小白从莒国借得战车百乘,正要赶赴临淄抢夺君 位。”

公子纠大惊失色:“小白竟如此大胆!师傅,这可怎么办?”

管仲笑道:“公子不必惊慌,齐国新君非公子莫属!”

公子纠迫不及待地问:“小白呢,他到底怎么样了?”

管仲冷笑一声:“小白已成了我箭下之鬼!”

鲁庄公惊喜地看着管仲:“你真把小白射死了?”

管仲自负地拍拍身后的大弓:“我与小白相距不足三十步,这一箭保准射穿他的胸 膛!”

公子纠似乎还不敢相信:“师傅,你敢保证是死了?”

管仲道:“我亲眼看见小白口吐鲜血,倒在车上。”

召忽道:“夷吾神箭,别说三十步,就是一百步,也保他必死无疑!”

“哈哈哈哈……”公子纠仰天大笑,他拍着管仲的肩道:

“师傅,你立了一大功,我要重重地赏你!”

鲁庄公拿起木槌在铜锣上敲了一下,前车上的曹沫急忙鸣锣。鲁军停下。

“小白死了,公子纠的君位到手了,管仲立下奇功,这三件大喜之事应该好好庆贺 一下。一连几日长途跋涉,全军都很劳苦,就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管仲阻止道:“现在庆祝,为时尚早。齐国无君,局面混乱,咱们还是快进临淄, 免得再生枝节……”

“就这么定了!全军安营扎寨,喝他个一个醉方休!”鲁庄公打断了管仲的话。

7.小白大难不死

公子小白与师傅鲍叔牙带领的莒军,赶到临淄城南门,已是半夜时分。只见门前亮 着几支火把,人影闪动。

小白警觉地问鲍叔牙:“师傅,城门前的人是不是迎候公子纠的人马?”

鲍叔牙跳下战车:“公子且住,待我去看个究竟。”

鲍叔牙来到门前,看见高傒,国子二位上卿,纳首便拜:

“鲍叔牙叩见二位上卿。”

高傒急忙扶起鲍叔牙,焦灼地问:“公子小白呢?”

鲍叔牙一指后边:“公子就在车上。”

国子:“走,快去迎接公子。”

小白下车,向国、高二人施礼:“小白拜见高、国二位上卿。”

高傒扶起小白:“你可闻公子纠风声?”

鲍叔牙道:“公子纠正在路上。我等与管仲在白水之滨相遇。管仲偷着射了公子一 箭,恰巧射中了公子的衣带铜钩,真是大难不死。”

高傒仔细地看着公子小白:“没伤着吗?”

小白笑道:“连皮毛也未动着。”

国子惊叹:“此乃天助我也!事不宜迟,公子及早进城,明早拜过宗庙,登临君位。”

8.为时尚早的庆功宴

再说公子纠这边。鲁庄公在行军大帐内设宴,闹得热火朝天。

庄公举起酒爵道:“到临淄还有不到两天的路程。现在后患已除,可以高枕无忧了! 来,为公子即将继位,干!”

大将曹沫、副将秦子、梁子,同管仲,召忽等一齐举爵:“干!”

公子纠喜形于色,把爵高高举起道:“我有今日,多亏各位鼎力相助,等到即位后, 一定请诸位在齐宫中大宴三天,我干此爵,以表谢意。”说罢,一饮而尽。大家也都喝 干。

曹沫举爵道:“公子当上齐侯,首功应属管太傅,一箭定乾坤。来,为管太傅,干!”

庄公、公子纠等齐声道:“对,干!”

管仲颇为得意,一仰脖,干了。

庄公喊道:“乐舞伺候!”

乐师们立即忙碌起来,钟、罄、鼓、管齐鸣,舞女们鱼贯进帐,翩翩起舞……

9.齐桓公登位

第二天一早,公子小白在高傒、国子带领下,先去宗庙礼拜。

宗庙内,正中是齐先祖太公望姜尚的塑像,两边依次是历代诸君的牌位。

高傒、国子与公子小白在姜太公像前叩首。

高傒叩了一个头道:“太公在上,高傒与国子世受周天子之恩,乃周室忠臣,不敢 有二。今天,为了维护太公祖业,为周室平安,也为了大齐子民,特违家法,私立公子 小白即位齐国新君。拳拳之心,敬祈体恤!”

国子也叩头道:“国、高二氏,乃周天子封于齐国的监国大臣,我等不忍心齐国大 权落入平庸之辈手中,故选贤任能,目的在于振兴大齐,开创太公祖业。违背宗法,拥 戴小白继位,实是迫不得已,敬请太公体谅!”

公子小白一连叩了三个响头,道:“太公在上,高、国二位上卿扶小白继位,是为 齐国的振兴,是为继承太公创下的祖业。小白一定不辜负二位上卿的良苦用心,一定维 护周室,发奋治国,使齐国强盛,百姓安居乐业。”

祭祀完毕,他们来到齐宫正殿,举行登基仪式。尽管高傒、国子做了大量工作,大 夫隰朋四处奔走,可来参加登基大典的大臣仅仅过半。来的大臣们各有各的想法,一个 个缄口不言。因此,大殿里气氛比较清冷。

这种情形,早已在高傒、国子的意料之中。这是非常时期办的一件非常之事,如不 马上搞登基仪式,再过两天公子纠就要回来,还有那三百乘战车的鲁军,那可就大麻烦 了。要是以往,这新君登基大典还不得热闹十天八日。现在,只能一切从简。

大臣们左右两班。左首是上卿高傒,右首是上卿国子,隰朋为司仪。

隰朋高喊道:“鼓乐齐鸣——”

乐师们打鼓、击罄、吹萧、弹琴,奏起齐国的雄壮的音乐。仪式在乐声中进行。

隰朋:“请新君登基即位!”

小白身着侯服,登台,坐到御案之前。

鲍叔牙立在一旁。

隰朋:“众大夫拜见新君!”

高傒、国子领众大臣一齐叩首:“拜见君上!”

小白:“众卿平身。”

此时此刻的小白,心潮澎湃,深情地看着站在班首的高傒、国子二位上卿。他深知, 没有这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的扶持,就没有他的今天。二位上卿忧国忧民,这些日子已 累得眼窝深陷,脸色发青。他站起身,道:“赐高上卿,国上卿坐。”

高傒、国子同声道:“谢君上。”分别坐在御座左右两侧。

小白看看分列两班的文武大臣,这些面孔大都熟悉。他们一个个两眼瞅着脚尖,神 态木然,他感到了肩头的压力。他现在面临的局势十分严峻,一是鲁侯那三百乘战车, 公子纠决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借鲁军挑起一场战争;二是如何安抚这班朝廷大臣,如 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他们的拥护。

在这班大臣中,关键人物有这么几个:隰朋、王子成父、东郭牙、雍廪、宾须无、 宁越,他们都是台柱子人物。东郭牙、宾须无、雍廪今天没来,看来,成见很深。隰朋、 王子成父不成问题,他们感情很好,会衷心拥戴,宁越是老臣了,态度不卑不亢。昨天 晚上,他与师傅鲍叔牙半宿没合眼,商量了两条:一是做好东郭牙的工作,无论如何, 也要请他出山;二是准备与鲁军打仗。这两着都是险棋。

“各位大夫,寡人承蒙高、国二位上卿和大家的拥戴,今日继承君位,由衷地谢谢 诸位。咱们齐国这些年,内乱不止,国力大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作为大齐的 君臣,应当很好地反省,从中汲取教训。我们一定要使齐国强盛起来,让诸侯各国刮目 相看。齐国的强盛依靠谁?就靠诸位!希望各位大夫各司其职,寡人要单个召见每位大 夫,听取意见,你们抓紧时间做好准备。”

众大夫齐声道:“谨遵君命。”

“王子成父将军,你马上去告知鲁侯,齐国已立新君,请他回鲁国去。如果他们敢 侵犯齐国,那我们大齐也不是好欺负的!”

“是!”王子成父得令。

小白看看国、高二卿:“二位上卿,还有什么事要奏?”

国、高起身施礼:“谨遵君命。”转身对众大夫厉声道:“国难当头,大家要齐心 协力,不遵君命者,格杀勿论!”

众大夫看看威严的国、高二卿,不寒而栗。

小白看看鲍叔牙。

鲍叔牙喊道:“退朝!”

一代英明君主齐桓公的登基仪式就如此简单地完成了。

10.鲁庄公下了战书

乾时。下午。

鲁国大军行到乾时。

鲁庄公问公子纠:“公子,前面是什么地方?”

公子纠看看管仲,管仲道:“回禀鲁侯,前面是乾时。”

庄公好奇地:“好怪的名字。为什么叫乾时?”

管仲解释到:“这条河叫时水。半年有水半年干涸,所以叫乾时。”

庄公对公子纠笑道:“公子,明天你就是齐侯了,你可千万别学你那混帐哥哥齐襄 公,言而无信,恩将仇报呀!”

公子纠忿懑不语。一路上,他听够了鲁庄公的絮叨。他两眼直直地看着东北方,恨 不得一步冲进临淄。

正这时,探子飞马来报:“禀主公,大事不好!公子小白已登基作了齐国国君。”

庄公大惊:“什么?你再说一遍?”

探子:“公子小白,今日登基,作了齐国国君。”

公子纠对探子吼道:“你一定是弄错了!”

庄公吼道:“再探!”

探子飞马而去。

庄公诧异地看着管仲:“管太傅,你看这事可能吗?”

公子纠朝管仲大声道:“你不是说小白被你射死了吗?”

管仲大惑不解,自言自语:“不可能呀,不可能呀……”

远处,旷野尽头,一队车马跃出地平线,向鲁军疾驰而来。

“齐”字大旗在战车上迎风飘扬。来到鲁军阵前停下,列成一字长蛇阵。王子成父 站在车上,拱手向鲁庄公施礼:“齐国将军王子成父拜见鲁侯。”

鲁庄公看看一侧的公子纠,公子纠神情惶悚。

鲁庄公神情傲慢地:“齐将前来何事?”

王子成父郑重地说:“末将受我齐国君上之命特来禀报:齐公子小白已拜过宗庙, 今天上午登基即位新君,特请公子纠再回鲁国,请鲁侯军队撤离齐国土地。”

管仲目不转睛,死死盯着王子成父的脸,他似乎要在这张脸上发现什么破绽似的。

公子纠向管仲咆哮起来:“管夷吾,你说小白已成你箭下之鬼,居心何在?”说着, 抽出长剑,要杀管仲。

召忽忙拦阻道:“公子息怒。此事必定有诈!”

王子成父凛然道:“齐国国君有命,请鲁侯退兵!”

鲁庄公吼道:“日月昭昭,小白敢行不义于光天化日之下,纂权夺位,寡人决不答 应!”

公子纠挥舞长剑向王子成父喊道:“小白凭什么即位?我和他不共戴天!”

鲁庄公怒发冲冠:“小白纂位,又敢口出狂言!回去告诉贼子小白,寡人今日驻扎 乾时,与小白兵车相见!”说着挥剑砍去车上一柄旗旌。

王子成父拱手:“末将告辞鲁侯,后会有期。”说完,掉转车头驶去。

管仲望着远去的齐军,对着苍茫的天空长叹:“阴差阳错!天意呀,天意呀!”

公子纠变得象只瘟鸡,一点精神也没有了,听见管仲这句话,一下子又蹦了起来: “天意?天意该是我当国君!如果我当上国君,先治你个欺君之罪!”

鲁庄公火冒三丈,对曹沫吼道:“兵驻乾时,与小白决战。寡人要让天下人知道纂 位贼子的下场!”

曹沫道:“主公,临淄近在咫尺,指日可破,为何要在乾时驻扎?”

庄公自负地说:“连日奔波,大军疲惫不堪。乾时水丰草茂,是屯兵之良地。寡人 在此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稳操胜券!”

管仲犹豫了一会,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长叹一声。

庄公冷笑道:“管太傅眼下只会叹气了!”

管仲硬硬头皮,说:“管仲罪当不赦,可有一语不吐不快。现在,小白虽然纂位, 但国内并不安定,众大臣也并不拥戴,东郭牙、雍廪、宾须无等大臣曾歃血为盟,一致 拥戴公子纠为君。如果鲁侯以神速兵临临淄城下,城中肯定有变,里应外合,稳操胜券。 可如果不迅速攻城,而在乾时驻扎,就会给小白以喘息之机。等他理顺了人心,调动齐 国千乘兵车来战,恐怕对鲁侯大大不利。”

鲁庄公鄙视地看了管仲一眼,道:“哼,若依照管太傅之言,小白已死于白水之滨, 哪里来的兵车战事?”

一席话说得管仲满面羞惭。他既尴尬,又焦灼,真地只能长吁短叹了。

11.齐桓公大义赦东郭

其实,鲁庄公如果真听从管仲的计策,那齐国新君究竟鹿死谁手,就成了一半对一 半。这个局势,对于公子小白,简直如履薄冰。王子成父来禀报,说鲁侯下了战书,要 与齐军在乾时决战,就着着实实吃了一惊。齐国虽是千乘大国,可能不能服他调遣?即 使听从调遣,到了战场能不能卖命打仗?看来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怎么办?还得听 听大家的意见。

小白紧急将文武大臣们召集到大殿,说道:“寡人新立,国事未举,鲁军便来侵犯, 简直欺人太甚!请大家来商量一下,这一仗是打还是不打?怎么个打法?各位爱卿请发 表高见。”

鲍叔牙慷慨激昂,出班奏道:“鲁侯以兵车进犯我齐国境地,此乃不仁不义之举。 常言道,水来土屯,兵来将挡,主公可举正义之师,予以反击。臣愿率兵马与鲁侯决一 死战!”

大臣隰朋也同仇敌忾,出班奏道:“大齐乃泱泱大国,兵车千乘,精锐逾万,何惧 鲁侯兵车三百!今鲁侯进犯,国难当头,臣愿血洒沙场,驱逐鲁寇!”

王子成父跪地请命:“请主公下令,臣王子成父愿为先驱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齐桓公小白激动地霍然站起来,上前扶起王子成父:“将军之风,小白敬佩。”然 后看着高傒,征询他的意见:“此事高上卿以为如何?”

高傒说道:“鲁侯兴不义之师,进犯我大齐,应当予以狠狠还击!只是,老臣有句 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桓公道:“高上卿尽管直言。”

高傒道:“如今国难当头,理当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如若不然,纵使齐国拥有千 乘兵车,可如果军不齐心,也会溃不成军。”

这句话正中齐桓公心曲:“上卿之意是……”

高傒说:“恕老夫直言。主公新立,朝中大臣人心不齐,东郭牙、雍廪等大人不拜 主公,不理朝政。大家都知道,东郭牙大夫文武全才,带兵有方,打过几十次大仗,是 有名的常胜将军;还有雍廪大夫,此人刚直不阿,义无反顾。他们出于对宗法旧制的维 护,才做出错事。此情老夫以为可以谅解。应当千方百计把这些人用起来,才好与鲁军 打仗。”

鲍叔牙也道:“臣以为,高上卿之话乃金玉良言。东郭大夫南征北战,功绩卓著。 大敌当前,主公要捐弃前嫌,启用名将,才能上下齐心击败鲁军。”

齐桓公思索了一会儿,毅然站起来道:“上卿、太傅忧国为民,小白怎能计较个人 恩怨得失,而置国难于不顾?”

高傒一听大喜,深深地向桓公鞠了一躬:“主公如此恢宏大度,请受老夫一拜!”

齐桓公忙扶高傒平身:“上卿之礼,小白岂敢受纳,寡人这就去东郭大夫家。”

见此情景,群臣们活跃起来,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定睛看着桓公,仿佛要好好认识 认识这位新君。

散朝后,齐桓公、高傒、鲍叔牙轻车简从,来到东郭牙家。只见大门紧闭,一个人 影也没有。

鲍叔牙举手擂门,高呼:“东郭大夫,主公驾到,为何不开门迎接?”

门内不见动静。细心的鲍叔牙听见门内有沉重的喘息声。他向桓公施了个眼色,朝 门内努努嘴,示意桓公:东郭牙就在门里。然后又使劲擂门,把门拍得山响:“东郭大 夫!东郭大夫!”

确实,东郭牙就在门里。自从桓公登位,他就没出这大门一步,他认为继君位的应 是公子纠,长幼有序。他这个人就这么个脾气,一旦认了死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因 此,他既不去朝见新君,更不理朝政。再说,他已与雍廪、宾须无互相歃血为盟,非公 子纠不君,非公子纠不臣。他向来说到做到,这几天呆在家里,心里也不是个味儿,憋 闷得难受。听说鲁军要与齐国打仗,扶公子纠即位,他又高兴又耽心。高兴的是一旦鲁 军得胜,那公子小白就会完蛋,公子纠就是新的齐侯,这正合自己心愿。可耽心的是这 场战争,他知道这场战争会给灾难深重的齐国带来什么后果,而且他只要一出面,就是 里通外国,肯定会遭千古骂名。一连几天,他彻夜难眠,象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狮子,焦 虑,烦恼,简直度日如年。他觉得他已无路可走,生命似乎已到了尽头。他决定全家自 杀,杀身成仁,以报效朝廷和公子纠。他万万没想到,齐桓公能登他的门。他在门内朝 鲍叔牙吼道:“东郭牙绝不在纂位之徒面前称臣!”

鲍叔牙耐心地劝道:“东郭大夫,主公与高上卿都来看你,你把他们拒之门外,可 是失礼呀!”

门内东郭牙喊道:“东郭牙不与纂位之徒谋面!”

高傒走上前来:“东郭大夫,你能不能听老夫讲几句?”

“高上卿一向德高望重,可这次不怎么样,我不听!”门内传出粗鲁的回答。

高傒气愤地:“东郭牙,我问你,你也是个老臣了,这个家门口哪位主公来过了? 主公亲自到你门上,你如此蛮横,太不守君臣之分了!”

东郭牙吼道:“他不是我的主公!我不见他!”

齐桓公心平气和地说:“东郭大夫,我是小白。今日我不与你讲君臣之分,也不说 你我恩怨,我听说东郭大夫铮铮铁骨,侠胆忠肠,乃英雄豪杰,小白才特意前来拜访。 你如果是真豪杰,就不应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大丈夫,更不会以门户做屏障。有话尽管 说,可这隔着门算什么,你能把门打开吗?”

东郭牙听了齐桓公这番话,心里打开了鼓。是啊,自己是条汉子,怕什么!何况自 己已选择了死,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桓公见东郭牙不说话,又语重心长地说:“小白知道东郭大夫乃齐国贤良。大夫忠 心耿耿,昼思夜想都是为了齐国的社稷江山。齐国连年内乱,象一个久病之人,已经经 不起多少风浪了。对此,匹夫尚且痛心,何况东郭大夫?大夫今日拒小白于门外,还不 是为了齐国能有一位贤明君主,以振兴大齐,根除内乱。大夫为此痛心疾首,小白怎不 理解?今天,小白亲眼见到大夫耿直豪爽之气,更加坚信大夫乃齐国栋梁,不为风吹草 动,敢于坚持己见,是真大夫,小白十分敬佩。其实,东郭大夫所思所想与小白并无两 样。小白虽然不才,但怀有一腔雄心壮志。齐国振兴,小白肩负重担。今日小白前来, 是告知大夫,现在齐国国难当头,鲁国三百乘兵车侵犯齐国,生灵面临涂炭,江山面临 践踏,百姓面临杀戳,大夫可以置小白于九霄云外,可怎么能置社稷危亡于不闻不问? 如果东郭大夫大开门户,与小白商讨退兵之策,小白怎敢计较前嫌,而丧失良将?可如 今东郭大夫门户紧锁,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又怎能让小白心中佩服?重个人恩怨,轻社 稷存亡,定会让匹夫耻笑;而以齐国的前途为赌注去迎合个人好恶,定会留下千秋骂名。 东郭大夫,国事紧急,不能在此久留,小白先行告退,望东郭大夫三思而行。”

高傒听了桓公这番话,热血沸腾,见东郭牙还不开门,高声道:“老夫枉活半世, 瞎了眼,如今才知道东郭牙乃利己小人!”

鲍叔牙也道:“黑白不辨,良莠不分,东郭牙算哪路英雄!东郭牙,我鲍叔牙永不 见你!”

鲍叔牙话音刚落,大门突然“咣啷”一声开了。东郭牙扑通一声,跪在桓公面前: “主公恕罪,臣罪该万死!”

桓公急忙扶起东郭牙:“寡人知道东郭大夫会开门的。要不这样,就不是东郭牙了!”

这时,王子成父飞骑赶来:“主公,三军已在校场聚齐,单等主公号令。”

桓公对东郭牙道:“东郭大夫,寡人要带兵与鲁侯决战,你多保重,只要寡人死不 了,打完仗后,寡人再来看你。”说着,登上车走了。

东郭牙泪流满面。他活了四十多年,在齐国做官也二十多年了,从来没见过这样不 计个人恩怨,和气可亲的国君,桓公是踏他这道门槛的第一位国君。他捶胸顿足:自己 瞎了眼,这么好的国君自己看不清。不用说别的,单凭刚才那几句混帐话,就犯下了欺 君之罪,根据国法,当满门抄斩,还要灭九族,可桓公却大义规劝,看不出半点怨恨, 这样开明大度的国君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主公,我对不起你!我该死,我该死啊!”他流着泪,到屋内取出长剑。

东郭夫人和四个孩子一见,一齐跪在他面前。

“夫君,你先杀了俺们母子,咱死也要死在一块儿!”东郭夫人泪汪汪地看着东郭 牙。

突然,东郭牙闪过一个念头,说道:“夫人,现在鲁军来侵犯,我是齐国大臣,要 到战场去杀敌,我要是战场上死了,比自杀好得多;要是死不了,等我回来再说。”

东郭夫人高兴地说:“好,就依夫君。”

东郭牙把剑挂到腰上,又取过一支长矛,抬腿就走。

“夫君,这甲胄头盔还没穿戴呢。”

“不要了,反正是死,穿那些玩艺儿干啥!”说完,一阵风跑出去。

东郭牙一口气跑进校场,只见场上旌旗如林,兵车如云。

齐桓公站在点将台上,高傒、鲍叔牙一左一右。

东郭牙急忙到兵士行列中。

齐桓公在点将台上居高临下,东郭牙一进校场,他就看见了,与高傒、鲍叔牙交换 了个眼色。高傒、鲍叔牙都面带喜色,他们也看到了东郭牙。

齐桓公朗声道:“寡人新立,得臣民拥戴,不胜感激。如今,鲁军压境,侵我乾时 之地,逼我临淄,寡人愿与众将士共勉:洒一腔热血,保我大齐江山秋毫无损!”

群情激昂,“打败鲁军,保卫大齐!”

齐桓公开始发布命令:“寡人与太傅鲍叔牙亲率中军,命雍廪、竖貂为正副先锋将 军。”

竖貂出列,大声道:“末将遵命!”

雍廪一惊,他回头与身后的东郭牙交换了一个眼色,那眼色的意思是:咦,怎么还 有我的份儿?然后出列:“末将遵命!”

齐桓公:“寡人命王子成父为右军统帅,宁越为副帅。”

王子成父、宁越出列:“遵命!”

齐桓公:“寡人命东郭牙为左军统帅,仲孙湫为副帅。”

东郭牙一怔。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桓公见东郭牙未出列,重复道:“寡人命东郭牙为左军统帅,仲孙湫为副师。”

东郭牙如梦初醒,忙从兵士行列中大步来到台前,扑通一声跪倒台下:“末将不敢 受主公如此重任!”

齐桓公下台,扶起东郭牙,脱下自己的盔甲,送给东郭牙:“怎么,咱齐军左军统 帅连盔甲都不带,快去穿戴起来。”

东郭牙接过盔甲,泪如雨下,他复又跪下,“主公,罪臣有辱圣躬,罪该万死!” 说着,他从怀中抽出那块黄色的歃血盟书,双手呈给桓公:“臣有眼无珠,不辨贤明圣 主,立下昏庸盟书,请主公治臣欺君之罪!”

雍廪等人见此,大惊失色。

校场上空气顿时紧张起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到桓公手上那块歃血盟书上。

齐桓公手里拿着歃血盟书,这上面记录着所有参与歃血人员的签名。关于东郭牙、 雍廪等十五人歃血定盟之事,他早已听说,这实际上是一个拥戴公子纠反对他的小集团。 对这样一个小集团,桓公心里充满着仇恨,他只知道东郭牙和雍廪,其他十三人还不清 楚。现在这十五人名单就在他手上,而且是他们自己蘸血签名,真可谓铁证如山。他真 想看一看,可他也很清楚这个时候看一眼的后果。他克制住想看的欲望,缓缓地登上点 将台,眼睛向台下看去。

高傒、鲍叔牙、隰朋、王子成父,一齐投过来信任的目光,那目光告诉他,他是不 会看的。

桓公高喊:“拿火把来!”

侍从跑步把火把递了上来。

齐桓公将盟书放到火中,黄帛盟书立刻化为灰烬。

东郭牙又跑到台下扑通一声跪下,无比感激地说:“感谢主公不杀之恩!”

雍廪也掏出黄帛盟书举到头顶,扑通跪下:“主公如此开明,臣雍廪虽肝脑涂地, 也在所不辞!”

接着,台下扑通扑通跪下了一片,每人手上都举着黄帛盟书,桓公看了一眼,正好 十五个。他高声道:“东郭爱卿,你把这些盟书都烧了!”

东郭牙噙着泪,把盟书收起来,投进了火中……

齐桓公心平气和地说:“众将请起,寡人不才,尚知不计个人恩怨。如今兵临城下, 望众将士与寡人同赴国难,奋勇杀敌,打败鲁军!”

众人喊声如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12.乾时大战

第二天早上,鲁庄公还未用完早膳,探子来报,说齐军杀过来了。他不禁吃了一惊: 昨夜才在乾时安营,今早上齐军便来到。他急忙命曹沫准备迎敌,亲自登上瞭望台观望 敌阵。

这时,齐军先锋雍廪已将队伍列成方阵。当时的军队,无论攻城、野战,还是行军、 追击,甚至强渡江河,都要保持一定的队形。

曹沫见齐军不足百乘,冷冷一笑:“齐号称千乘大国,今迎我大军者,却不足百乘, 可见小白难收众望。”他又仔细一看齐军的方阵,不禁放声大笑。为什么呢?齐军虽已 列好阵,但队形不整齐,军队骚扰浮动,军旗不定,而且士兵们大声喧哗。

雍廪指挥军卒列好队后,便下令一齐叫骂。骂了一会,只听见鲁军营内一阵战鼓响 起,紧接着营门大开,一队弓箭手从营中冲出,分列营门左右,压住阵脚。曹沫一马当 先,率本部兵马冲了出来,在营前列队。鲁庄公也在梁子、秦子的簇拥下从营内来到阵 前,军营门前顿时旗幡招展,杀气腾腾。

雍廪在车上一抱拳:“鲁侯,齐鲁同为武王所封,何故无理兴师?”鲁庄公见是雍 廪来战,气得七窍生烟:“雍廪,无义小人,你首谋遣人求鲁送公子纠。今又改立,辅 纂位逆贼小白,如此多变,信义安在?”他越骂越生气,拉弓在手,欲向雍廪放箭。

雍廪故做惭愧状,低下头,下令退兵。齐军慌忙向后退去,忙而不乱。

曹沫见此情景,忙下令列雁行阵,追击齐兵。

雍廪见鲁军迅速追上来,心想:“曹沫生性暴躁鲁莽,得激起他的性子来。”便传 令齐军转身迎敌,以方阵队列迎鲁军而上。

鲁军正在穷追齐军,见齐军突然转身迎战,想收车也来不及了,一下子就碰在一起。 齐军戈刺、箭射,鲁军死伤累累。曹沫气得嗷嗷直叫,正欲与雍廪决一死战,那知雍廪 并不恋战,见好就收,以双车编组之队回撤了。

曹沫气得两眼发黑,驱使鲁军继续追赶齐军。这时的鲁军已不成队列,象一窝蜂似 地在齐军后面死死地追赶。

鲁庄公见此状,生怕曹沫中了埋伏,便率梁子、秦子所部跟在后面,准备接应。

追了好一会,曹沫才想其中是不是有诈,忙下令停止追击。

雍廪见鲁军停下来,便传令齐军也停下来,迅速变换队形。齐军虽是在撤退,却仍 是以双车编组,队形不乱,所以变换队形也快。就在鲁军还未整好队形之时,便罢成了 “鱼丽之阵。”把战车摆在前面,步卒分散配置在战车左右和后面,使战车和步卒相掩 护,结成一个坚固的整体,

雍廪趁鲁军尚未列好阵,便驱车向鲁军杀来。鲁军纷纷中箭,更加混乱了,曹沫虽 挥戈杀了两名乱窜的军卒,却仍不能镇住乱兵。转眼间,齐军已扑到近前,锐不可挡。 鲁军一个个哭爹叫娘,叫苦连天。

见此情景,曹沫象疯了似地,怪叫着孤车冲阵。雍廪驱车迎敌,二将便大战在一起。 已经溃逃的鲁军见曹沫孤车冲阵,便又重新围了上来,想对齐军进行包围。雍廪不敢恋 战,鸣锣收兵,率齐军迅速脱离战场,往回逃去。曹沫象头被激怒的雄师,怪叫着追了 上来。鲁军又象一窝蜂似地跟在后面。你再看这时的鲁军,别说是队列,已是到了步兵 找不到从属的战车,战车没有步兵掩护的地步了。一万多人的大军象没头的苍蝇似地一 个劲儿往前赶。后面的放箭,不仅射不着齐军,却常常射中自己人,弄得军卒们也搞不 清齐军到底在哪里,只是胡乱放箭,叫喊着随人流向前奔赶。就这样又追出老远,前面 的齐军突然停了下来,迅速转身列队迎敌。曹沫正想赶过去决一死战,就在这时,“咚 咚咚”雷鸣般地战鼓四方响起。

“杀呀——杀呀!”

鲍叔牙率早已埋伏在这儿的齐中军从四面八方杀了出来。一面面齐国的大旗迎风飘 扬,齐军呐喊着,排山倒海般地向乱成一团的鲁军冲杀而来。鲁军被这突然杀出的强敌 吓呆了,没等明白过来,齐军已扑到近前。一时间,鲁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直到这 时,曹沫才如梦初醒,忙组织队伍突围。军卒们却早已是各自逃命了。曹沫挥舞长戈左 冲右突,被雍廪一箭射在左肩上,大叫一声,带箭急逃。鲍叔牙赶来,一戈将他的头盔 打了下来,唬得他连眼都不敢眨了。正拼命厮杀,雍廪过来又是一箭。曹沫身负两箭, 仍奋力拼搏,终于杀开一条血路,落荒而逃。

剩下的鲁军死的死,伤的伤,有几个还能动的,见大将军已孤车败逃,也只得放下 武器,跪地求饶。

鲍叔牙一挥令旗,率中军向前杀去。

再说鲁庄公慢慢地跟在曹沫后面,见齐军伏军杀出,困住曹沫,便命梁子、秦子速 去迎敌。鲁军敲起战鼓,军卒齐声呐喊,秦子、梁子各率本部兵马向齐军重围冲去。就 在这时,只听左右杀声迭起,宁越自左率伏军杀出,仲孙湫自右率伏军杀出。

原来,根据东郭牙的计谋,雍廪、宁越、仲孙湫各带本部兵马离开中军,前去讨敌。 半路上宁越、仲孙湫便埋伏下来,由雍廪前去诱敌。他们知道鲁庄公决不会轻易上当, 必率军在后接应,以防齐军埋伏,才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曹沫追雍廪时他们并 没有出来。等谁呢?等的就是后面的接应部队。他们见梁子、秦子已发起冲锋,便同时 从左右两个方面杀了出来。

刚刚开始冲锋的鲁军,见齐军象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直攻左、右两翼,顿时乱了阵 脚。

鲁庄公大惊失色。梁子只得调转车头,迎宁越而上。秦子见事不妙,护着鲁庄公欲 退守大营,仲孙湫已率本部兵马插到鲁军之后,截断了他们的退路。齐、鲁两国军队混 战在一起。

这时,鲍叔牙打垮曹沫后,率中路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了过来。鲁军寡不敌众, 死战不得脱身。

鲁庄公见此情景,心里直发冷。他知道必败无疑,便长啸一声,驱车向前,如同困 兽一般。秦子冲出重围,赶到他近前喊道:“主公事急矣,速随臣冲出重围!”鲁庄公 挥戈砍伤一齐军卒:“寡人定与将士共生死!”

鲍叔牙在混战中看见了鲁庄公车上的黄旗,高喊:“抓住鲁侯者,赏万户之城!” 齐军喊着:“活捉鲁侯!”奔着黄旗蜂涌而来,四面围杀而上。鲁侯侍兵拚死抵抗。秦 子左冲右突,奋力拚杀,仍不能冲出重围。他上前扯下鲁庄公车上的黄旗,硬把鲁庄公 拉到自己的战车上。鲁庄公也不答话,仍挥戈奋力杀敌。秦子哀告道:“主公,速更衣! 今败局已定,主公当以国家社稷为重啊!”鲁庄公这才醒悟,忙将君服脱下来,扔在地 上。齐军围杀而来,鲁国侍兵大都战死,剩下几个在苦苦维持。梁子见事情紧急,拚死 杀入重围,用长矛挑起黄旗,摇旗呐喊,向另一方向冲出。齐军求功心切,都调头向梁 子围去。秦子趁此机会,杀散拦截的齐军卒,冲开一条血路,突出重围,保鲁庄公落荒 而逃。

乾时战场上,齐军个个奋勇,人人争先,追杀鲁溃兵。宁越率众将假冒鲁庄公的梁 子将军团团围住。梁子防人认出,用一块布蒙着脸,只露着一双眼睛。好一位将军!只 见他遍体是伤,血染征衣,仍奋力拚杀,勇不可挡。无奈寡不敌众,终于被打下车来, 几个军卒上前将他捆了起来。齐军欢声雷动。

“鲁侯抓到了,姬同抓到了!”

梁子放声大笑:“汝辈休想,我主公早已走远矣。”

齐桓公一直随军观战,当他见鲁军死的死,降的降,已经停止抵抗时,那颗悬着的 心才算放了下来,遂命收兵。

宁越来到齐桓公面前跪倒在地:“主公,鲁将梁子假冒鲁侯,末将上当,使鲁侯脱 身,望主公降罪。”齐桓公忙上前将他扶起来:“将军奋勇杀敌,当受重赏,鲁侯脱逃, 非汝之过。”梁子昂首而立,全无惧色。齐桓公赞叹道:“智勇双全,真乃忠良将也!” 宁越问:“主公,何以处之?”齐桓公正犹豫,鲍叔牙便说:“留其何用,斩了算了!” 齐桓公没加阻拦,于心不忍地说:“以大将之礼厚葬之。”

齐军取得乾时大捷后,并不追赶鲁军,便班师还朝了。

再说公子纠得知前营战事,便派管仲带人接应,半路上碰见了落荒而来的鲁庄公、 秦子与曹沫。回营后不敢停留,当即起营拔寨,星夜回逃,一路上急急赶路,如惊弓之 鸟。幸好后无追兵,还算顺利。鲁国边境终于遥遥在望了,大家才算松了口气。

管仲一直感到不对劲,便对曹沫道:“后无追兵,恐凶多吉少,将军还需多加留神。” 管仲话音未落,就听杀声四起。

众人都惊呆了。

左边,王子成父率军杀出。

右边,东郭牙率军杀出。

齐军万箭齐发,鲁军纷纷中箭,还没明白过什么事来,已死伤大半了。曹沫高喊一 声:“主公速去,吾死于此!”挺戈迎东郭牙而上。秦子也挺戈迎王子成父而上。四位 将军厮杀在一起。管仲见势不妙,忙带着十几辆还能跑的战车顺大路向前冲,连随卒也 顾不上了。

齐军冲上大路,向战车扑来。在战车上的鲁军放箭,一批齐军中箭。齐军亦放箭, 鲁军后面几辆车上的甲士中箭翻于车下。剩下的七八十辆战车狂奔而去。

秦子带着乾时之战留下的伤,拚死抵抗着王子成父。那王子成父乃一代名将,武艺 高强,不几招便一戈刺中秦子的小腹,秦子惨叫一声,死于车下。

曹沫正被东郭牙逼得喘不过气来,听秦子惨叫,一分神,便被东郭牙一戈刺中左肩, 差点没把他刺下车来。曹沫大叫一声,驾战车夺路而逃。东郭牙紧追不舍。管仲急中生 智,令鲁战车依次变换队形,将车上的辎重沿路丢弃,以阻挡齐之追兵,这才使鲁庄公 等人逃出齐境。

东郭牙深感小白之恩,求功心切,便越境追赶鲁庄公,一直追到鲁国的汶阳城,又 追上了鲁军。他们紧随断后的鲁军闯过吊桥,杀进城门。齐军锐不可挡,鲁军只得放弃 汶阳城,从南门向曲阜逃去。

东郭牙见追不上鲁庄公,便占据了汶阳城。

齐国公子纠与公子小白争夺君位的乾时大战,终于以鲁军大败和丢失北部边防重填 汶阳城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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