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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会作品集940(齐云轲)
发布时间:2020/12/17  阅读次数:595  字体大小: 【】 【】【
  

笔会作品集940(齐云轲)

(汝南县教育局 齐云轲 专辑 5篇)

  

【原创小说】

非典就是个咸鸭蛋

你知道我在想你吗

走过咖啡屋

领袖像

车祸

  

非典就是个咸鸭蛋

我上初中一年级时,赶上了“非典”。

“五一”刚过,学校就开始了封校。我平时都是在三姨家食宿,刚到学校吃饭感觉很新鲜。连吃两天后,饭厅的大锅饭就让我吃够了。原因一是没啥油水,说是鸡肉面条,一碗吃完,最多见两丝肉条或一丁肉皮。想想也是,一大锅面条难有半只鸡,能卖好几十碗,一平均,每碗里能有多少肉?二是没滋味,调料下的少,与清汤寡水差不离,若非饿得心慌,真难以下咽。

一次,正吃着饭,突然“啪”的一声响,我往下一看,是裤子布袋里的东西撞到了桌子腿。用手一摸,原来是一个腌好的咸鸭蛋。我的心疼了。

咸鸭蛋是栗小娟给我的。

昨晚我吃了饭进班,手伸课桌位斗里掏书,在书包里碰到了个椭圆形的还带着微温的东西,身子忙往后一靠,眼往下一瞅,看见了这个青皮咸鸭蛋。这是谁给的?我往右侧一看,正与栗小娟的目光相撞。她望着我嘴角轻笑了一下。

我坐在教室第五排中间,栗小娟坐在第四排右侧,我很容易便能用双眼的余光看到她,想啥时候看就啥时候看,哪怕是老师在台上讲课,也不耽误我看。而她也常常在似乎不经意间往左一瞥,将我瞥上一眼。其他同学可能没注意,也有可能注意了,但是也不知道她瞥的目标是谁。她瞥的方向坐着这么多人,谁知道哪个才是她要瞥的人。至于瞥的原因嘛,这是我俩共同的秘密。

想到栗小娟,我心底就有一股子暖流涌出。在上初中前,我俩就认识,但这“认识”很勉强。那是一次镇里组织的竞赛考试,我俩这分别来自不同小学的人坐进了同一个考场,她就坐在我前边。考试时,我一抬眼,就看到了她的俩辫子。那俩辫子很细很长,中间用红头绳扎着,摇曳着像一对红蜻蜓在翩翩起舞。

那时是五年级下学期,临近毕业。我由于学习成绩不好,没少留级,已经十四周岁了,她大约比我小些。做完了试卷,我就盯着她的后背看,希望她回头,因为刚才进考场时人多没看清她的脸。

我等啊等,盼啊盼,可她就是不回头。把我急得坐不住了,她终于举起双臂,手掌在头上合在一起向外撑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形,长出一口气。看来,她已经结束答题了。

我原想,她既然答题结束就该左顾右盼了,可她还是坐在那没动静。我急中生智,将自己的圆珠笔从桌子上往前一拨拉,掉在了她凳子下。于是,我拿着文具盒轻轻拍一下她的肩头。这回,她终于回头了,圆圆的脸、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笑了:“干啥哉?”我指指她凳子下的笔,还未能等说出话,她就迅速弯下腰帮我捡起来放在了桌子上,头也扭了回去。

这样,俺俩就算认识了。可我还不知她的名字。为解决这个问题,交试卷时,我故意抢先一步,经过她座位前,往试卷上一瞥,记住了那三个字。

没想到在初中俺俩分在了一个班。刚开始我们坐在前后位,她经常问我题,我们之间话说的多。后来老师调位,俺俩虽还是前后排,但她往我右边远多了。

我手握着这个咸鸭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虽然在家平常没少吃,但是这一个却非同一般,我要保护好它。所以,当它与桌子腿撞击时,我心中一疼,唯恐它破了。

我怕咸鸭蛋破了辜负栗小娟的好意,就想赶紧吃了它,可是又谈何容易。在教室里人多不敢吃,饭厅里几个关系要好的男生在一块儿也没法吃。那次,我瞅个空准备在夜里装着去上厕所,跑到外边吃,可是还没剥皮呢,老师拿个手电筒照过来了,厉声问道:“你干啥哉?快回去睡觉!”只好作罢。

我苦恼了几天,还是没机会吃。于是,我决定先不吃了,为防止别人发现,就悄悄裹在了包袱里。

常言说:有来无往非礼也。我觉得自己得回赠个东西给栗小娟,送啥呢?总不能还送吃的吧?这也没法问,一是问了她会客气地说不要,二是这事得单独问,可是天天那么多人在教室里,咋问呢?约出去吧,又不敢。

算了,买什么就送什么吧。周日那天不上课,我瞅机会翻墙出去,给她买了几根彩色的扎头绳。我给她悄悄放到课桌位斗里了。可是,当夜自习她来到班里时,我恨不得狠抽自己的嘴巴,因为我忘了她早已剪了个学生头,辫子消失了,头绳没了用处。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翻墙出去买东西的同学被老师抓住了,咬出了我。学校早就规定,疫情封校期间严禁外出,发现擅自外出者,一律严肃处理。

我和几个“同道中人”,被学校要求写下异常深刻的检讨,然后站在旗台上,面对全校师生发表“演说”,做反面的“经验介绍”。站在那的我头勾着,浑身颤抖,用了大约三四分钟吭哧完了那份自认为写的还算深刻的检讨。然后,校领导让我们抬起头让大家看看,以儆效尤。

我在一万个不情愿中看到了台下的一张张脸,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不过没有发现栗小娟。也许她躲起来了,这让我稍感欣慰。

封校大约十天就放长假了。这个咸鸭蛋到底还是没吃成。因为放的久了,我到家剥开时,已经臭了。

初中毕业,我中招考试成绩不理想,连县二高的录取分数线还不到,就到市里上了五年制大专,栗小娟上了高中,我们的联系断了,那份情愫渐成一段回忆,被青春珍存。

后来,只要是听谁一提起“非典”在校期间就吹嘘自己怎么怎么的,我却只说一句话:切,非典就是个咸鸭蛋。

  

你知道我在想你吗

立秋过了,虽然还在暑期,但夜里已经有些许的凉意了。辅导完儿子的暑假班功课,慧芳冲冲澡出来,发现儿子已经睡着了。点开手机,才九点多,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她便照例给丈夫发起了视频聊天。丈夫一接,那边吆五喝六、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猛然间闯进了她的双眼,侵占了耳朵。见此,她恼骂一句:“天天喝,喝死你个龟孙去球!”便挂断了。

骂完,慧芳想起当年的丈夫,可不是这样的,那时他虽不能说滴酒不沾,但至少不会像现在天天喝个透墒,看来出门在外没人管是真不行。

慧芳跟丈夫是经亲戚介绍认识的。

她中招考试后,成绩距离县二高录取分数线还差57分,若是花高价上高中的话,得拿一万多的额外高价费。那时父亲在外打工一个月才挣千把块钱,这高价实在是够高的,顶父亲一年到头不休不歇挣的钱了。于是,她果断地就此终结了学业,跟着几个考不上学的同学一起去了深圳打工。

在深圳,她们先是进了一家电子厂。每天两班倒,过得不知道什么是日什么是夜,浑浑噩噩、迷迷瞪瞪的,慧芳受不了,才干一个多月就辞工了,后又进了家玩具厂。

玩具厂老板五十多岁了,脖颈戴着两条金链子,一张嘴说话两排黄牙龇棱着,老是喜欢让女工到他的办公室去说事儿;可是很多人一出来就哭了,也有个别笑眯眯的。慧芳弄不懂是怎么回事,一天“轮”到她了,她才知道黄牙老板的肮脏。进去,他就往她手里塞钱票,用广东话说:“给你的奖金,要拿下、要拿下的哟!”说着就对她抓手摸胳膊,慧芳恼了,翻着白眼珠子用家乡话高声质问:“你哪咋?你想哪咋?”

“小妹妹,不要叫,一会儿哥给你乐子哟!”黄牙老板一龇牙,牙显得更黄、更脏,张开臂膀上去要抱慧芳。慧芳算是知道咋回事了,麦秸火性子起来了,上去给老板一巴掌:“你是谁的哥?你比俺大年纪还大哩,我搧你个驴熊!”

“你、你、你——”老板万万没想到,有人敢打他,一时间愣怔了。

趁此机会,慧芳跑了出去。

她还想再进别的厂干活儿,可是好多工厂要么停产,要么关门了,一打听,原来是赶上全球经济危机了。

她只好回家去。

在外闯荡了几个月,慧芳到家已经是农历冬月二十了。再过一个多月到春节,慧芳将要又长一岁,虚岁十八了。年里年外,说媒的踏破了门槛,可慧芳就是不吐嘴,她想过完年还出去打工。她认为自己年龄还小,慌恁很定亲干啥?等出去慌几年,手里挣俩钱了再说。可是,经济危机好像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尽管美国新上台的总统奥巴马一直在吹嘘美国经济复苏已经开始了,那只是糊弄人的,他自己恐怕也不信。

出门没门路,怎么办?

正在此时,在街上杀猪卖肉的姑父给她说了一个媒,对方是街上开超市的老板儿子刘志。刘志上初中时比她高一届,成绩也不好,没考上高中,初中毕业后就在家里做生意。刘志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是长得好,又高又帅,口才也好,一见面就俘获了慧芳的芳心。此后,俩人便开始频繁的约会,上县城玩、到市里逛街,关系不断的近了、紧了。虽然说全球经济危机很厉害,但是在中原河南一个偏远的小镇上,影响还不大,刘志家的超市进项也很可观。慧芳有时候就坐在车上跟刘志一起下乡送货、上城进货,谁见了都认为他俩是小两口。

到夏天,慧芳怀孕了。两家见此,只好商量着办亲事,过事儿的时间定在了秋后的九月。日子密如树叶,一片片翻过。到了好日子,吹吹打打热闹一番,算是结婚了,尽管不到法定婚龄没法办证。挺着肚子的慧芳没感到结婚的快乐,只有沉重和些许的不甘。

此后,她天天在家养胎,东手不摸西手不抬,刘志还是一天到晚歇不住,要么开车出去干活儿,要么就与街上几个年轻人在一起斗地主,赢的钱兑出来吃吃喝喝。

她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儿,三年后又生了个儿子。其间街上又开了几家超市,刘志家超市生意受到影响,公爹给他们在县城买一套房子,让她带着孩子进城上学,刘志则跟着亲戚外出挣钱去了。

女儿在私立学校上五年级了,一直住校,两周才回家一次。儿子上了学,她负责接送,天天两点一线,日子很有规律的过着,时间流水一般不紧不慢地向前淌着,没有惊涛骇浪,也没有风波微澜,是那样的平静和安定。

挂了视频通话,慧芳开始刷抖音,无意间又刷到了那个他——儿子的班主任乔煌。乔煌除了是儿子的班主任外,还是她的初中同学。上学那会儿,乔煌的成绩好,她是差生,按说不该有什么交集,但是乔煌的姥娘家是她的邻居,她管乔煌的姥娘叫四奶奶。乔煌的家距离学校较远,他上学时都是吃住在姥娘家,而慧芳每天也回家,这样一来,二人就经常碰面,有时候还一起上下学。慧芳虽说成绩差,却并不在优生乔煌面前感到自卑,天天“老表、老表”的喊着乔煌,乔煌倒显得有点局促了。到初三时,他们都已经十五六岁了,有了些敏感,走在路上也不怎么说话了,往往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中间总拉出一段距离,似乎在告诉别的路人:别误会,我们可不认识哟!

转眼间到了6月,中招考试临近,乔煌竟然塞给慧芳一个纸条。慧芳瞅机会打开,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好好备考,咱俩都报二高,加油!”见此,慧芳心里湿润了。乔煌真的太好了,他知道慧芳考不上一高,为了与她到同一个学校就读,他居然报考二高,这……她想告诉他,自己恐怕考不上高中,让他还报考一高,可是又怕伤害到他,于是就拼命的复习,可最后还是没能考上二高。

乔煌上了高中,慧芳出去打工,本以为这份情缘从此划上句号,没成想,十年后还会重逢。开学那天,她带儿子去认班,遇上了乔煌,双方都很惊喜,说了很多话,却都是些场面话,没有一句一字可入心。互留了联系方式后,他几乎天天网上与她联系,谈的最多的是孩子,一句一个“咱儿子”,让慧芳心中除了感动还是感动。儿子的成绩很好,期中考试全年级第二名、全班第一名。她知道,这都是乔煌的用心,看来在他心里真的把儿子看做“咱儿子”了。这次,她感动之余,心里又颇有些不安和隐忧,怕后面会发生些什么。

不久,乔煌约她出去吃饭,她问都有谁。他说就咱俩。她知道不妥,因为乔煌已经结婚了,妻子在县发改委上班。她就带着儿子去了,儿子并不怕他,一句一个“老师”,喊得乔煌呵呵笑,可见他们平时关系很要好。一顿饭吃完,好像什么心里话也没说出口。而她明白,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两个都已经成家的人,若是关系再往前走一步,对谁都不好,还不如保持现状,留下回忆里那一份美好。

那以后,她担心乔煌还会再找机会约自己,不过好在儿子暑假后开学就要升入二年级,与他交集的机会少了。

一次,慧芳刷抖音,发现乔煌在抖音上对口型假唱那首《你知道我在等你吗?》,感觉这歌好像是针对她自己唱的,而且唱了好些日子了。他还在想什么呢?

突然间,丈夫刘志的电话打来了:“亲,想我了吗?”

“想你个鬼!”她怒道,“你眼里只有酒,还有那帮子狐朋狗友,哪里还有我?你没有我,我心里也没你了,我准备给孩子再找一个爸爸。”

这话刚说完,慧芳就后悔了,这话说的算是怎么回事?她的心一阵悸动。

可是,刘志却不在意,笑道:“中、中、中!你想找几个找几个,爸爸多了,恁多人疼孩子,给孩子钱花,倒是减轻了我的负担。你最好给孩子找七八十来个爸爸,每月一个爸爸哪怕只给一千块钱,你们娘几个都花不完了,哈、哈、哈!”

“想得美!”慧芳嗔怪道,“让人家替你养孩子,你不怕自己老婆也被人养了。”

“养就养呗,反正我在外面,老婆够苦的,有人替我养她,我也少些愧疚了。”刘志说着说着,竟然哭起来了,“小芳,你是我的女人、我的心尖肉,我想你啊!呜呜呜——”

慧芳没想到,这刘志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会在酒后打电话时哭开了。不过,回过神儿来想想,他正月初九就走了,距今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他在外想自己这个妻子,自己在家又何尝不想他这个丈夫呢!长期分居真是要不得,挣再多的钱,也买不回一家人团聚啊!明年,再不能让他外出了,就在家附近找个活儿干,哪怕挣钱少些也比这强啊!

电话里安慰了千里之外的丈夫,慧芳抬眼望到了窗外的月亮,朦朦胧胧,很不真切,仿若丈夫的泪眼,心里生出一番愧疚。此刻,她多想躺在丈夫的怀里撒撒娇、耍耍小脾气,两口子玩笑一番,再安然入睡,解去这一日的困乏和烦忧啊!可是,你怎么不在我身边?亲爱的,你知道我想你了吗?你快回来吧——

她好像又想到了些什么,拿来手机,取消了抖音上的那个关注。而后,她觉得还不够,又果断的卸载了那个软件,伸手从桌上抓来一家四口的合影照贴在心口,安静的睡下了。

一袭月光如纱如被盖在了慧芳的身上,窗外粒粒虫鸣如梦如幻澄清了这里的平静与美丽……

  

走过咖啡屋

写字楼对面,是一家老牌子的咖啡屋。宝仪每天上下班路过咖啡屋时,总忍不住迈步上去。可当走上台阶时,她又止步了,因为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里已经不是当年的咖啡屋了,而他也不是那个他了。

那年,她硕士研究生毕业后,来到现在这家外企工作。工作虽然繁琐,但工作量不是太大,闲时间还是充裕的。在法国留学期间,她就爱上了咖啡,那苦中含香的浓郁底味令她痴迷。她常认为,咖啡犹如人生,虽然苦,但只要细细品味,也能嗅尝到氤氲出的迷人芳香。

她喜欢在午后喝下午茶的时间到咖啡屋去,要一杯咖啡,细细的品嗅,将工作的烦恼、生活的劳苦,都抛到九霄云外,任自己的思绪自由自在地徜徉在那怡人的芳香中。

那天,她正如往常一样品咖啡,一个西装革履的男青年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问:美女,我能坐下吗?

见他英俊的脸上堆满笑,她点点头。

这个人便是她的初恋茂南。

二人就这样坐在一起,开始了愉快的交谈。交谈中得知,茂南是一家企业的高管,工作的地方距离这里不远,也常在这家咖啡屋喝咖啡。他的知识面很广,也很风趣,与她聊得很投机,相互之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遗憾。

此后,他们常到这家咖啡屋谈心,有时候也相约出去玩,二人之间的关系有了很快的进展。

一次,她来到相约的咖啡屋没有见到他,等了好久还是没见他来,有点急了,就打手机,可是没人接。

她站了起来,要出去找他。刚开门前脚迈出,后脚还在屋内,她惊喜的发现了他:穿着一身的休闲装,手捧着鲜花,正微笑着款款向她走来。近了,他弯下腰,将鲜花捧到她面前,郑重其事地说:亲爱的宝仪,我爱你!请接受我的爱,好吗?

她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她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上前接过了鲜花,看着花瓣上还闪着晶莹的露水,凑上前去闻,一阵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不禁闭上了眼睛,尽情的去享受。

正在此时,他不失时机地近前,将嘴凑上去,对着她的脸深深地一吻。

她被吻得睁开了眼,羞红了脸,佯怒地推开了他,手捧鲜花向远处的公园跑去。

“等等我呀!”他在背后呼喊着。

“不等、不等,就不等!”看来,她是真有点生气了,自顾自地还是跑。

他笑了笑,飞快的追了过去。

当天晚上,他亮出自己的绝活,为她炒了几个菜,她吃着味道好极了,一下子甜到了心里。开了瓶香槟,他俩一边山盟海誓,一边尽情的畅饮,将所有的烦恼都丢到了爪哇国。

此后,他俩的生活与正常的夫妻没什么两样,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日子甜蜜的过着,二人的心渐渐的近着、贴着、连着,情日益的浓着、胶着、满着。

就在他俩要谈婚论嫁的时候,他被公司派到澳大利亚镀金学习,时间一年。她虽然十分的不舍,可是也不愿拉后腿耽误他的前程,就鼓励他去。

临走前一晚,他们一起来到咖啡屋,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就坐在那喝咖啡,喝一杯又一杯。她提醒他:你这是喝白开水吗?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看着她说:亲爱的,你等着,我回来之后,我们还经常在这喝咖啡,好不好?

“好,我等你。我会一直在这等着你回来的,你一定会回来的,是吗?”想到他明天的这个时候就该在飞机上了,她努力抑制着泪水,不让它流出来,可是泪堤还是没能禁住内心的伤痛和依恋,被冲垮了。她上前抱住他,畅快淋漓的哭起来了。

他就那样任她紧紧抱着,也用手搂紧了她的背。她的泪水洇湿了他的肩头。

送他走时,她不忍心见他离开,就背对着飞机舱门蹲下。等飞机起飞,她终于将心中的不舍和依恋喷发了出来,向着飞机不停地呼喊:亲爱的,你要记着我!你一定要早日回来!我在咖啡屋等着你,等着你回来啊……

她在地上,望着空中越飞越远的飞机,哭起来了。

开始,他们还能天天联系,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电话打来的次数逐渐减少。刚开始,她没在意,时间一长,在意了,却又感到了些许的无奈。离得这么远,电话再多,二人不能在一起,又有多大的意义。

后来,他居然一连一个月都没跟她联系。她对他的思念逐渐冷了,灰了。

一年后,他没有如期归来。她给他打电话,想问问是什么情况,可是,那几个月没联系的电话号竟然成了空号。她淡淡的笑了笑,放下了电话,坐在二人的大合影镜框前,呆了很久。

又过了几个月,依然没有他的消息。已经三十岁的宝仪意识到了,那个她最担心的事儿应该已经发生了。她没有太多的伤感,因为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长痛不如短痛,结束就结束吧。留存一份美好在,追忆时还能有几分感动,又何尝不好呢?

这天,她又来到咖啡屋门前,正准备进去,却看见了茂南,对!已经久违了二年多的他,正拥着一个金发白肤的外国美女,有说有笑的从咖啡屋出来。

看见宝仪,他有些惭愧,可又无法躲避,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见宝仪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外国美女操着挺浓的澳洲话味儿的汉语问他:你们认识?

他苦笑一声,没说话。

宝仪却回答说:我们好像认识。

此后,她再也没有走进那家咖啡屋。

  

领袖像

大地七岁那年,爹为地主李大成建筑楼房时,不慎从二楼上跌落下来,砸在了一块石头上断了命。李大成非但不赔偿,还强娶了大地刚二十出头的娘做八姨太。娘在洞房之夜用剪刀扎透了李大成的脖子后,又举起剪刀刺向了她自己的心口……

大地成了孤儿,被同村一个老寡汉条子马大爷收养。马大爷对大地很好,每天清早起来做好了饭,喊大地起来吃完后再去李家喂养牲口。三年后的一天,马大爷在山上放羊时,一只羊羔不慎掉进了山下的河流中死了。马大爷慌忙奔到李家认罪,一边磕头一边哀求李大成的弟弟李二蛋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并表示愿意做工赔偿。正为妻妾不和而大伤脑筋的李二蛋可算找到了发泄的对象,抡起木棒把马大爷一顿毒打。

大地将双腿已断、奄奄一息的马大爷拖拉回家后,发现马大爷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大地没有像当年失去父母时那样哭天喊地,在将恩人草草掩埋后,抓起一把菜刀奔到李家拼命,却在一阵嘲笑声中被人扔了出去。

大地明白了自己现在无法报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于是,他将仇恨深埋心底,此后像大多数穷苦人一样,给地主家做起了长工。

后来,解放军来了。地主被打倒了,大地分到了几亩地,还因为自己贫农的身份,娶了女人。他知道,许多像自己这样对旧社会苦大仇深的贫苦人能翻身做主人,过上好日子,全是因为有了共产党毛主席。于是,他将领袖像摆到堂屋正中间,天天擦,天天看,天天笑。

有一天,村里的李四被人告发,说是他家里的领袖像挂歪了。这不是对伟大领袖的不敬和不满吗?于是,在大家的一致声讨中,李四被打成了反革命分子,天天游街、批斗。李四在女人不辞而别后的一个夜里,上吊了。

此后,大地对领袖像更加敬畏起来:每天早起,上柱香,磕磕头,擦擦,放正;晚上,给它磕磕头再去睡。

一天夜里,睡梦中的大地被烟熏醒了。他慌忙抱着孩子逃了出来,一边喊人救火,一边又冲进愈发猖狂的大火中,将家中最值钱的、一张斗地主时分到的李家的小方桌抱了出来。闻讯而来的人们忙将他身上和桌子上的火浇灭,然后又赶紧提水救火。可是火势并没有减弱的迹象。

“坏了!坏了!”大地突然间拍起了自己的额头,大叫道。

他女人问:咋了?咋了?

他说:领袖像还在大桌子上摆着呢!忘了啥也不能忘了它啊!不行,我得进去!我不能当反革命分子。

他女人低声劝说:这火恁大……反正,也没人知道……

“放屁!”他大骂一声,义无反顾地又一次冲进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在他冲进去后,早已被大火吞噬的房屋一下子坍塌了。

他一生中说的最后一句话在火光中传了出来:

这回,我不会是反革命分子了——

车祸

爸爸是个货车司机,在果果来到这个世界上仅仅半个月,就被车祸夺去了生命。半年后,果果随着妈妈改嫁到艾家,从此乐果果就变成了艾果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果果两岁那年的一个风雨夜里,果果突发高烧不退,继父艾大锤对他这个继子原本就不咋待见,加之打牌到半夜才回来刚睡下,就说等天明了再讲吧。妈妈是个老实到三脚都踹不出一个屁的农家妇女,摸着儿子的小脑瓜比开水还烫,却也只好暗自垂泪。好不容易熬到天明,雨停了,大锤才慢腾腾地下床,又是刷牙,又是洗脸,又是冲洗三轮车。等把果果拉到镇上卫生院时,果果早已经昏过去了。果果醒来后,却只知道傻乎乎地笑,连话都说不好了。不久,继父和妈妈的儿子小虎出生后,果果在这个家就更没有地位了,简直成了多余的,甚至连妈妈也厌烦起他来。

果果八岁那年,小虎上了学前班。他每天都跟妈妈一起去接送弟弟上下学,到学校后,见弟弟高高兴兴地去和一群小朋友玩耍,他站在大门外久久不愿离开,每次都是妈妈硬把他抱上了自行车。坐在车上的他还老是回头望学校,别人见了,问:“果果,你想上学不?”他听了,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一些怕只有他自己才能懂的话,然后不舍地再望一望学校上空飘扬的红旗。虽然父母不待见他,可小虎却对这个大他两岁的同母异父的哥哥很好,有了什么好东西都分他一半,还将在学校学到的儿歌教给他唱。随着年龄的增长,父母越来越把他当成了累赘,不仅是因为他傻,长大了也没什么用,更为了小虎以后的名声着想,家中有个傻哥哥传出去毕竟不光彩,弄不好还会影响以后为小虎说媒。

有一天大锤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新闻,说是一辆货车撞死了一个人,被判赔偿死者家属各类费用二十多万元。见此,大锤心里很是激动:撞死一个人赔偿二十多万,这生意真管干!我这样辛辛苦苦地卖菜,一年能挣几个尿臊钱?要是把家里的那个傻逼儿子弄到公路上,再正好飞来一辆车……太好了!明天就把他弄到路上,说不定当天就能成事,到时候可不就发财了吗?连小虎以后结婚的钱都不愁了。这神不知鬼不觉的,既除掉了眼中钉,又得到了一大笔钱,这种好事就是挑着灯笼也难找啊!这样想着,他感觉全身都充满了无限的力量。次日正好是星期天,为了不让妻子起疑(虽说她也烦果果,可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大锤把俩儿子都带上,说是等菜卖完了,给他俩每人买一身新衣裳。俩小孩听说后别提有多高兴了,恨不得立刻飞到镇上,立刻卖完菜,立刻穿上买来的新衣裳。可是,途经一个事故多发的十字路口时,大锤却把果果抱下来,让他往路中央去。果果见车多,害怕,不敢去,就站着不动,大锤就声色俱厉地骂他。果果只好哭着往前走,才到路中央,四面而来的车纷纷急刹车,大声叫他让开。他哭着望望继父,大锤见此也只好骂道:“妈妈的!还不快滚回来!”

一计不成,大锤又生一计:麦季子时,乡亲们喜欢把收割了的麦秧子摊晒在公路上,让来往的车碾,他就想干脆把果果用麦秧子掩盖住,只要车从他身子上一过,事情不就成了吗?于是,他忙买来糖果给果果吃,说:“听大的话,天黑了就睡在麦秧子底下,睡一会就行了,要不了多长时间。回头,给你买多多的奶糖,咋样?”果果一看糖果,就像在沙漠里几乎要渴死的人看见绿洲一样高兴。于是,在夜色中,大锤便把果果带到南地里,叫他睡下,用麦秧子盖住,自己则隐藏一边,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着那财运滚滚来的神圣时刻。可是,一连三个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发生令他期待许久的那一幕。他处心积虑了那么久,又不甘心放弃,第四天晚上又来了。刚让果果躺好,一个牌友来喊他去玩玩,他心想:今儿晚上能否会发生令他巴望许久的事情还很难说,倒不如去牌场上碰碰运气,说不定能赢个百儿八十块呢!于是,他便去了。不料手气竟是出奇的好,不一会儿就赢了好几百块,心中立刻被喜悦的潮水涌满。

正在这时候,一个小孩子跑进来大喊:“快出去看呀,南地里大路上轧死人啦!”大锤一听,一跃三尺高,大叫一声:“真的!”小孩子说:“不信你听,这不是果果妈在哭吗?”听此,他激动极了,心想: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天可来了!我的财神爷终于到了!连鞋也顾不上穿,一溜烟奔了过去。月光下,那里早已围满了人,议论纷纷,还有几个同村的年轻人出于义愤,已将肇事司机揍了一顿,司机正跪在地上求饶呢!听见妻子的哭声,更证实了他的计划已圆满完成,忙拨开人群往里走,一个妇女见他来了,说:“这俩孩子的大来了!”

这句话犹如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了大锤的脸上,他心里咯噔一下:俩孩子?咋回事?咋会是俩?都是谁呀?忙近前看,见妻子一手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小孩,泣不成声:“小虎,果果,我的孩儿啊!你们这是咋了?醒醒啊!这可叫俺还咋活啊!”这一声声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击昏了他的头脑。

原来,大锤被牌友叫走后不久,果果想解手就喊他大,却听不到回应,便扯开麦秧子,见四周没人,以为他大回家了,便也回去。到家后却没见到他大,只见小虎一个人在玩,便与小虎一起又赶到南地公路上找他大。果果教小虎跟他一样躺在麦秧子底下玩,谁知正在此时,一辆大货车满载货物飞了过来……

送到镇上卫生院,医生看了看,说一切都太晚了,俩孩子都早已经断气了。掰开他们的小手,每只手里都有一块还未剥皮的奶糖,已经被攥瘪了,是他大买给果果的。司机跪倒大锤脚下,把钱包举起,泣求:“哥哥,我错了!我不该在晚上开那么快,才造成了这起事故。我对不住你们啊!这里面有三千多现金和一张卡,卡里有十万元,不够我叫家里人再拿钱送来。哥哥,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就高抬贵手,放小弟一马吧!呜呜呜——”

大锤接过钱包,掏出一把钱掏劲砸自己的脑门,继而发狂一般怒吼着:“钱啊!妈妈的狗东西!我不要,不要了!还我儿子来!儿子,是大对不起你们啊——”跪在地上,恸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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