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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作品之464(专辑)
回家过年(上)(汝南县罗店镇尤庄小学 李 倩)
“老公,我想吐……”话还没说完,妻子许娇就往厕所里跑去,等刘格反应过来,都能听到她已经在厕所里干呕的声音了,刘格急忙拿了卫生纸奔过去。
这是一趟开往大连的火车,刘格将在凌晨三点十五分从家乡小站下车,然后再坐一个半小时的城乡公交,辗转回到老家。
刘格出生在豫北的一个农村,虽不是山区,但也比山区好不到哪去,照样穷得够呛。刘父是从山西逃饭过来的孤儿,靠着勤劳踏实有了一个落脚点,后来娶妻生子,虽然家里过得十分困难,但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刘格弟兄四个,他是老小,三个哥哥都连小学三年级还没上到就辍学了。照家里的境况,刘格也是回家放羊的份儿,但好在有两个舅舅和两个姨妈帮衬,再加上哥哥们的打工补贴,他才勉强读完高中。高考之后,刘格收到了大学通知书,爹妈不喜反忧,像许许多多贫困的家庭一样,上吧,没钱;不上吧,对不起孩子。而亲戚们此时也不能一二再,再而三地帮助了,毕竟,就算进了大学,之后的四年也是要花不少钱的。刘格也明白家里的情况,他不抱怨,也不气馁,早早地做好了出门打工的准备。大学快开学的时候,他背上行囊,揣着从姨妈那借来的500块钱,对父母说要出去打工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格想要打工的地方是录取大学所在的城市。他想,就算上不了大学,来看看也好。于是,他满怀憧憬地踏上了开往那个让他日思夜想小城的火车。下了火车正是大半夜,为了节省,他没去旁边的临时住宿,而是在车站等到天亮。天刚蒙蒙亮,就坐上了开往学校方向的第一班公交车。
来到学校大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设在大门外的新生接待处。虽是大清早,外地的学生们也有很多是夜里到达的,所以,新生接待处并不冷清。刘格找了一个角落,靠着行李就蹲下了。他脸上并没有悲伤和失望,也没有太多的羡慕和渴望,就那样波澜不惊地盯着来来往往的同学们。在他心里,同样也是平静的,自己很明白,学是上不了了,以后的路也更艰难了,但这并不代表没有以后,行囊里面,除了几件衣服之外,全是书,就算打工,也得学习!下了这个决心之后的刘格就一下子觉得找到了方向,人也变得自信起来。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来录取大学所在的城市,可能是在心理上一直在向往着吧。他这一蹲,就是一整天,中午饭都没吃。一位一直在接待处招呼新生的老师早就注意到了他:这个黑黑的小伙子,从大早上就一直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吃饭,是来报道的新生吗?可直到下午六点多,这个小伙子还是如同木头人一样不走不动,不吃不喝。天快黑时,他走到了刘格的身边,没开口,就那样打量着刘格,刘格赶紧站起来,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他以为,老师是来赶自己走的,于是,二话不说便提起了行李。没想到老师叫住了他,并开始询问他的情况。刘格如实回答,老师若有所思,最后,带他走进了校长办公室。
就这样,刘格以特困生的身份进入了大学。大学四年,他靠着打工挣学费、生活费,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其中的辛苦,自是不必说。大学毕业,他先是对应所学专业在市里的一家五星级宾馆当礼宾,后来觉得发展不大,再加上工资也不高,自己虽毕了业,但还欠着学校两年的学费,便辞了职。又因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汽车4S店的老总,做上了销售。
一晃六年过去了,六年中,刘格踏实、认真、勤劳,再加上不懈的努力,在事业上小有成就,不但还清了学校的贷款,也获得了同班同学许娇的芳心。
其实许娇从大二时就和他在一起了,只不过当时两人一直是玩得很不错的朋友,时间长了,刘格渐渐喜欢上这个聪明好学、朴素善良的女孩儿,许娇也被刘格自强自立,坚韧不拔的性格所吸引。许娇天性单纯,没有丁点儿的心思,两人确定关系时,刘格反复强调自己的家庭情况,再三地让许娇好好想想,说要是跟着自己以后可能会吃很多苦,还对她说不要轻易下决定,自己玩不起,如果在一起,就得以结婚为目的。许娇想不到那么多,她从小就没缺过钱花,也没意识到钱有多么重要,而且她觉得自己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刘格家再穷,如今这个年代还能穷到哪里去?再加上两人在一起的期间,该吃吃,该喝喝,该买的东西也买了,刘格都挺大方,每次都不让她掏钱,也没有涩歪歪的样子,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至于家穷家富,跟他们未来的生活并没多大关系!她的这种想法,直到第一次跟刘格回老家见父母时才被彻底改变。
就在两个人慢慢稳定下来之后,许娇的父母觉得女儿一个在外地工作不放心,非要她报考家乡的公历教师。一开始许娇觉得自己不一定能考上,权当是宽慰父母吧,就积极地回家应考。没想到一考还考上了,没办法,只好回家服从分配,在离市里不远离爷爷奶奶所在的老家也不远的一所村小上岗。不久,刘格也放弃了原本已经风声水起的事业,跟随女友平调到了她所在的城市。两年后,他们凭着努力,买了房,结了婚。
从上学离家时起,刘格只在过年的时候回家一趟。上学时不回是要打工赚学费,毕了业不回也是一个道理,一年中也就只有春节那几天的假。不知道是离家的时间太长了还是怎么的,每次回去,刘格总觉得自己不像是回到了家,反倒像是在做客。父母对自己特别客气,哥哥嫂嫂也是,就连那几个活泼可爱的小侄女,除了要压岁钱和好吃的之外,都不往他身边偎。这几年,在父亲的操持下,哥哥们不但先后成了家,还各自买了宅基地,盖上了漂亮的平房,分了出去。只有父母住的老院子还是破旧不堪,墙头都快要倒塌了,屋后还有巨大的裂缝,只能用几根粗粗的大檩条顶着。那门,被雨水腐蚀得缺皮少肉的,出门上锁跟不上锁一个样。父亲说,等刘格成家了,趁着自己还干得动,再加把劲儿,就能把老院的房子修一修了,好呆让他们回来,家里像个样,有个好住的地儿,省得人家姑娘嫌弃。
刘格倒不担心许娇,在一起也七八年了,许娇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丫头大大咧咧,对金钱完全没概念,也从不讲究吃穿。冬天里的一块烤红薯,夏天里的一根老冰棍就能让她欢呼雀跃。她从没把刘格说的自己家穷得叮当的话放在心上,姑娘说,日子好赖是自己过出来的,有知识有文化的,怕什么呢?起初时,许娇的父母并不知道女儿和刘格的事儿,等知道了,也来见了刘格,小伙子一表人才,人也很老实,却没想到他家是怎么个贫寒法,因为地区的差异,豫中南一带经济相对发达一些,所以再穷的人家,也能盖得上差不多的房子,屋里的电器也能置办个差不多。等知道时,人家刘格已经放弃了原本得心应手的工作,跟着女儿来到了另一个需要从头再来的城市。事到如今,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意,反对的话能说得出口吗?在父母的默认下,许娇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和许娇在一起的日子里,刘格发现,这姑娘还有一个好习惯,那就是节俭。这在八零后中已经很少见了。现在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化妆品成套成套的、衣服成堆成堆的?上街随便一逛,吃的、喝的、玩的,少则一二百,多则五六百。可许娇不这样,她也喜欢逛街,也喜欢买衣服,但她很理性,需要了,就买,不需要,再喜欢,也不带走。她挑的衣服,大都是经济实惠的,样式一点也不花哩胡哨,偶尔也逛逛名牌店,但总找一些反季的、打折的衣服。至于化妆品,也从不头脑发热地买上一大堆不适合自己又昂贵的,一年四季,除了往脸上拍个水,其他的还真没见她用过。手里提的包包,要是不开线掉皮或坏拉链,她是绝对不会换的。在广州的妈妈也会不时地给女儿寄来几个最新款式的小包,但她照样我行我素,从不追赶潮流。为此,妈妈不止一次地抱怨:“哪见过像你这种女孩儿,你看看人家,哪一个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你咋就不会收拾自己呢?抹点化妆品不就漂亮多了吗?”许娇嘻嘻一笑说:“我可没钱浪费在那上面,我一有钱就出去旅游,多好啊!”其实,说许娇不会打扮是不对的,她只不过是不喜欢太过于费钱的打扮而已,她也不是不打扮,在穿着上,她有着自己的主张。那些太过于华贵的衣服,看起来是很光鲜,却反而会遮住了青春,那些淘来的衣服,的确有很多不合适的地方,但只要小小地改动一下,比如去掉多余的装饰,把那些滴滴溜溜的珠子该拆拆,该动动,或者缝个折子,剪个腰身,再细心地搭配上与之相衬的小东西,那这衣服穿起来就很别致灵动了。吃的方面就更简单了。女孩儿都喜欢吃零食,许娇也是,但她的零食基本上都是很便宜的水果和爆米花。买水果,总是到超市买特价的,那些时令新鲜的,只等到市面上卖的多了,价钱下来,才会买上一些;小零嘴,她从没买过话梅、薯片、干果之类的,那些贵不说,也没什么营养。偶而,刘格会给她买一些,她总是一边埋怨刘格乱花钱,却一边吃得很开心。许娇吃饭倒是挑食,却最喜欢小小的路边摊,一碗调凉皮或粉浆面条、一份麻辣粉或红黑米粥、一个芝麻烧饼或一串烤蛋,都能让她觉得跟着刘格的日子挺甜蜜的。直到现在,她都清楚地记得,刘格在大学里就是用天天一杯酸奶和两根香蕉牢牢把自己拿下的。那时,男生隔三差五给女生买个酸奶喝很常见,但能天天买酸奶,并且后来直接订了.一张年卡,让女生每天都准时去领一瓶的“豪气”却没一个,更何况,刘格可是勤工俭学呢!这实在是太让许娇感动了。后来条件好了,两人都能挣了,刘格有一次无意说,为了给她买酸奶和香蕉,每天去打工都是跑步去的,一来一回的公交钱就省出来了。许娇嘴上没说什么,却在心里下了决心:这辈子,就他了!
在一起后,日子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一天天好起来了。但生活中不只是甜,还有酸、有苦和辣!
可就许娇这样的一个姑娘,却在第一次跟自己回家时惊到了。也从那时起,刘格开始害怕回老家过年了。
确定关系的那一年,两人还在大学所在的城市打拼刘格很兴奋,终于可以带女朋友回家了,终于可以挺直腰板面对父母的询问了,也终于可以不听那些婶子大娘的调侃话了。许娇虽有些忐忑,但也很高兴,她还特地去买了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去见公公婆婆嘛。
这两个什么不懂的傻孩子!原本,照规矩,是应该男方先到女方家让父母看的,但俩人以为许娇父母已经来过并且见过刘格了,也没说什么,还在一起吃了饭,一切都挺好的。许娇却没见过公婆,而且从当时所在的城市这直接回老家近,再从老家直接去许娇家也很方便。可他们没有想过,许娇爸妈是见过刘格了,但见面跟登门拜访可是两码事儿。许娇的爷爷奶奶和姑姑们还没见呢,那照礼儿可是都得一家一家走的!在老许家,管事的,可是爷爷!而且那些一直期盼着的姑姑们,对于一向疼爱有加的娘家大侄女的新女婿,可是等着要“评头品足”呢!所以,当还在广州没回到家的许娇妈得知女儿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去刘格老家了,那叫一个气!
刘格家太远了,这是许娇的第一个印象。咣咣当当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头还晕乎乎的,就被刘格拉上一个大巴车。在大巴上,许娇晕车晕得厉害,相比之下,火车还好一些,这密不透风的大巴里充满了难闻的气味,因为没吃饭,她连黄水都吐出来了,让她更难受的是,这同样的罪还得受两遍。快天天黑时,大巴终于到了县城,从县城到刘格家,有城乡公交。这公交,平常就有多车少,时值春节,班次更少,人就更多了。等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挤上最后一趟末班车,真是天漏偏逢阴雨天,可能是这辆破旧的老客车年久失修,再加上严重超载,走到半路,竟然坏了。冬天的天,黑的特别早,七点多就已经是啥都看不见了。刘格别提有多郁闷了,这好不容易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本来还想着给她个好印象,这下可好,别说好印象了,连坏印象都没有了,整个儿就是一团麻。又黑又冷的路上,一大帮人在那等着,司机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也急是满头大汗,却好像没什么效果。无奈之下,刘格只好给哥哥打电话,二哥开着不知从哪里借来的三轮车把两人接回了家。
到了家,刘格爸妈张罗着做饭,许娇早己晕得七昏八素,别说吃饭,站着的力气都没了,她连衣服都没脱就躺到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许娇是被炮声惊醒的。天还不怎么亮,刘父刘母已经起来了,刘格也起来,许娇这才有机会打量一下自己未来的婆家。
这是一个让她触目有些心惊的家。屋里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截然不同的房间结构更加剧了这种感觉,长长的三间房是一个大通间,中间没有一堵墙壁,只有一个三开的组合柜把摆在西边睡觉的床隔开来。屋子的正中间算是客厅吧,正后方供奉着祖宗和神灵,再往东又是一张十分破旧的床,床腿用木头又撑了一下,床上铺的,不是席子,竟是麦秸杆!床上的棉被也一样又旧又破,看起来是有些年头了。除此之外,地上堆的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破口袋烂布头,旧箱子坏椅子,还有一个煤球炉和一口铁锅,旁边有盛馍的罩底,有一个大陶瓷盆,还堆放着一些不知什么时候就蔫掉的青菜。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个小橱柜,脏得连颜色都分辨不出来了,里面摆放着几只碗和几个油盐罐罐。门外,最显眼的是一口大水缸。这东西,许娇只在书上或电视里见到过,没想到刘格家竟还有这,一副很古董的样子,当然了,它不是古董,只是用来盛水的大瓮而已。大瓮这个名字,许娇是从准婆婆口中知道的。原来,这个豫北的小农村,不但没有吃上自来水,家家连压水井都没有,大家吃的水是每天上午和下午各一次统一放水时间给的水。来水的时候,各家会把早已准备好盛水的盆盆罐罐接满,之后一天的用水问题就全靠客观它们了。许娇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水这么脏,能吃吗!说干净的确有点自欺欺人,明明那盛水的大瓮底子上都长出绿锈了,而且瓮上不盖盖,里面落个尘土树叶啥的,都很正常,这水,还能吃吗?洗衣服呢?这点水够吗?夏天洗澡怎么办呢?所以第一次,许娇在老家渴得要难受,就是咽不下那水烧出的茶,最后不得不让刘格偷偷地去买回了矿泉水。
水是许娇面对的第一个困难,第二个困难是厕所。家里别说马桶,连专门的厕所都没有,只有一个露天的大粪坑!许娇老家也是农村,可村里面的人家再穷,不管好呆,厕所总是有的呀!这个露天的大粪炕,没门也没有遮挡物,就那样很自然地处在屋子与院墙的中间,幸亏家里人少,要是人多,难免会撞上呀。在这样的所谓“厕所”里,许娇是无论如何也方便不出来的,她干脆就不吃不喝了,反正也吃不下去。
沉旧简单的房屋让许娇不知所措,而和自己家乡完全不同的饮食习惯更让她苦涩难言。刘格老家,饭菜口味偏咸,偏油,许娇自小就爱吃清淡,偏甜的东西。刘家的馒头,不是传统的豆包,而是菜包,许娇觉得能吃出盐来。饺子也一样,咬一口就能看见亮晶晶的肥肉丁。但这个懂事的姑娘,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尽管身体和心理上都很难过,她还是和刘格父母说着笑着。刘格早已经向父母介绍了许娇家的一切,刘父刘母显得很慌乱,唯恐怠慢了未来的儿媳,连洗脸水都帮许娇打好了。刘父还好,和儿子聊一会儿,再和姑娘说几句话,刘母就不一样了,可能本来就不善言辞,见生人更甚。她一声不吭,只是不停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摸摸锅,一会儿看看碗,不知道该干什么好,许娇叫她,她都没听见似的。害得姑娘心想,是不是对自己不满意呀!
给许娇打的洗脸水用一个掉了釉子的洋瓷盆盛着。水很少,刚没过盆底,不清,有些混浊,仿佛澄过的泥水。许娇问刘父有没有香皂,刘父去茶几下的小柜里翻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找出半块沾满了灰尘的香皂。许娇咧了咧嘴,没吭声。她悄悄地趁大家不注意,用一个破刀片把香皂刮掉了一层。
洗脸的当口,刘母把早饭端上了桌,喊许娇过来吃饭。她搓着手说:“咱家也没啥好吃哩,也不知道娇娇爱吃啥,听小格说你喜欢吃红薯,这不昨天让你爸去买几块蒸了。”“是哩,你看这妮儿,就红薯便宜,咋爱吃那个呢!不中你尝尝你妈炸的粘面糕吧,你们那没有哩!”许娇答应着,坐到了桌子前。小方桌上,摆着一罩底馒头,那馒头个头很大,很喧腾的样子,旁边有一碗炒白菜,一碗炒鸡蛋,一碗炸得黑乎乎的粘面糕,还有一个盘子里放着三块蒸红薯。刘格正帮着从屋外的锅里盛玉米糁。这儿的锅是垒在外面的,也是露天的。许娇很感兴趣了尝了一口粘面糕,一股苦苦的味道充满了口腔,吐吧,不好意思;咽吧,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剩下的半块,她递给了刘格。考虑到厕所的问题,她没敢多吃红薯,怕老人生气,吃了一个小的。倒是玉米糁很合口味,在喝了两半碗之后,刘格父母高兴地合不拢嘴。倒是刘格,本来他就不喜欢杂粮,他曾对许娇说自己最讨厌的就是萝卜白菜,因为小时候家里就卖那些,天天都吃卖不掉的菜。所以,除了吃个馍,他勉强喝了小半碗玉米糁。
早饭吃的时间很长,等吃完刷好锅,太阳就已经升老高了。三个哥哥和两个嫂子都带着孩子们陆续过来了。大哥没成家,二哥家有两个女孩一个男孩,三哥家两个女孩。他们一来,院子里就热闹了。这个要吃糖,那个要喝饮料,还都拽着刘格要压岁钱。
刘格忙着给侄女侄子拿各种零食,许娇则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孩子们高兴地叫着,吃着,吵着,争抢着。二哥给刘格借来一辆摩托车,让他带着许娇去走姥姥家。
路上,风很大,也很冷,许娇的羽绒服根本就不管用,本来就怕冷的她冻得手脚麻木,眼泪都快出来了。刘格也心疼她,只好把速度放慢一些,减少一些风力。
大舅和二舅家离得很近,两个姨妈住得有些远,但他们都得到了通知,齐齐地聚在大舅家,等着见未来的外甥媳妇。许娇也早就听刘格说起过自己的舅舅姨妈,说父亲是孤儿,没什么亲戚,最亲的就只有母亲这边的。早些年刘格弟兄们小,家里穷,全靠他们接济,当年刘格上学,要不是姨妈,就上不成了。因此,在刘格心里,舅舅和姨妈的地位十分重要,已经不能再用普通的亲戚关系来衡量了。
表兄弟表姐妹们也都等着要喜糖吃,刘格有备而来,一边给大家分糖,一边和她们嬉闹着,完全忽略了许娇。于是,许娇只好规规矩矩地坐在姨妈舅妈们中间,被她们问来问去,当然,也夸来夸去,她笑着,心里却哭着。
该给见面礼了,许娇做梦都没想到北方的礼竟如此之小。每个长辈只给发了五十!五十,这在许娇老家,别说是见面礼,就是给小孩子发压岁钱也不止这个数,自己刚才给侄女侄子们还发一百呢!
姑娘以为,钱少就是对人不满意,看不上呗!才刚出了舅舅家的大门,小妮子就哭开了。她一边哭一边给妈妈打了个电话。不了解情况的许妈妈也十分生气,也认为对方是看不起人,要闺女立马回来。许娇哭得更凶了,忍了许久的泪水像决堤的河,刘格慌了,他又是哄又是劝,可许娇的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完。见怎么解释也没有用,刘格无奈地拉住要往车站跑的许娇,要回舅舅家跟亲戚们说明情况,让大家重新给发见面礼。许娇当然不会让他这样做,她连摩托车都不坐了,就那样一边哭一边在田野的道路上走着。刘格,推着摩托,在后面跟着。
中午没吃什么饭,晚上刘格妈妈煮的是饺子。许娇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饺子,三个,就占满了一碗。刘格曾经说过,他妈养大他们弟兄四个不容易,无论是穿衣还是吃饭,都是囫囵麻叶地,衣服只要不露皮肉就行,所有的饭菜都是以简单快捷填饱肚子为主,味道、形状都在其次。饺子当然也是如此,图快,图省事,就给整得老大老大。一辈子就这样了,现在虽然孩子大了,生活条件有所改善,但习惯却改不了了。大就大吧,可特别难吃,不只是许娇,全家人都说不好吃,不是咸也不是淡,不知道什么味,还有点苦头。看那饺子馅儿,也是肉了菜了,挺好的,扔了吧,可惜;吃吧,不好吃。刘父一个劲儿地怪刘格妈,刘格妈很内疚的样子,一会儿说是不是酱油放得不对,一会儿又猜测是不是葱有些老了。许娇强着吃了两个,刘格也是,剩下的都倒给大哥了。大哥说不中就给你们再煮点方便面吧,说话间,就买去了。于是,这难忘的大年初一,那一碗清汤清水的,连一点葱花青菜都没有的方便面定格在了许娇的脑海中。
吃过晚饭,气温又下降了许多。许娇一直坐在煤火炉旁还是觉得冷。家里连个电视也没有,无聊透顶。刘格看她实在冻得不行,就让她坐到被窝里,被子倒是厚厚的,还是新的呢,却也凉得可以。相比许娇二十多年的春节,未来婆家的春节空洞、寒冷、寂寥,还很憋屈!
那一夜,许娇连被窝都没暖热,一整夜,她辗转反侧,想了很多很多。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许娇不吃早饭就要回去。其时俩人之前商量的也是在家过个三十过个初一,初二就走。刘格爸妈当然不想让他们走,毕竟才大年初二,车都不好搭呢!刘格说今天按女方的规矩该去见丈母娘了,刘格爸妈这才忙着给俩人打点行装。
不在一会儿,简单的行礼就收拾好了,说是没什么东西要带的,但母亲还是硬往刘格的包里塞上几个鸡蛋、豆包和炸面托,说是回去了热着吃。刘格说我们不回去,直接就去许娇家了,带那干啥,母亲说到许娇家也得吃饭哪,带几个这咋啦?许娇扯扯刘格,让他顺从母亲的意思。父亲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大棍子,就那样挑着他们的包去公路边等车。昨天从舅舅家回来时,许娇尽管心里很委屈,但始终没有在老人面前表现出来,她照样该说说,该笑笑。所以,俩老人根本不知道昨天姑娘生气的事儿,他们认为,这未来的儿媳不但漂亮懂事,还很家常,不娇气,也没有城里姑娘的坏脾气。等车的空当,父亲认真地叮嘱刘格,让他到了许娇家里要懂眼色,明事礼,不要喝太多酒,也别说太多的话,免得让人瞧着不稳重。还一个劲儿地对许娇说:“你看看,这本来是我该去的事儿,你们非不让我去,回头你们家老人儿肯定该埋怨了……”许娇宽慰父亲:“您就放心吧,没有的事儿,今年时间紧,等明年事儿定下来了,您再去也不迟!”
等了快一个钟头,终于有一辆城乡公交车慢吞吞地开来了。还好,因为早,人不是很多,俩人上车,告别父亲。
公交车里,刘格望着许娇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心里十分地沉重和忐忑,虽然他自己也有一种逃脱的感觉。从回来到离开,两头挂尾,他们只在家呆了三天,这三天里,他没有久违归乡的喜悦,也没有见到父母依恋难舍的情怀,相反,更多的是酸涩和别扭。而许娇,虽然有那么多让她不适应和伤心的地方,但这姑娘心里并没有什么芥蒂,仿佛清风一吹,所有的沉重和不快都烟消云散了。回自己家时,她并没有没有过多地给家人描述刘家的情况。见面礼的事,冷静下来的她则给妈妈解释说那地方的礼的确小,而不是人家小气。见自己姑娘都没二话了,许娇父母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了。再加上许家人见了刘格,个头、气质都不错,一接触,说话、做事也都很稳当的样子,也就默许了俩人,并没过多地过问家里的事。
转眼一年又过去了。在这一年之中,两个年青人很努力地奋斗着,认真地生活着。同时也在计划着,等结婚买房的钱攒的差不多时,就准备来年把婚礼办了。
这一年的春节,照例是要回刘格老家的。这一次,许娇有了物质和心理的双重准备。不但给侄女侄子们买了超大包的零食,也给刘格父母买了许多瓜子糖果,以及一些老年人喜欢吃的点心之类。去年,细心的许娇发现,老家家连待客的瓜子糖果都只有一点点,估计有一二斤的样子,更别提在许娇家从来不缺的花生核桃柿饼了。也发现刘格母亲很喜欢吃这些零食,更喜欢吃一些甜软的点心,只不过孩子们太多,轮得不她的份罢了!许娇心疼这个朴实的未来婆婆,就专门把给婆婆的和给孩子们的分开,两个大纸箱分得好好的。除此之外,她还带了几盒方便面。
这一回,因为有了经验,同样的舟车劳顿,再加上大箱的行李,俩人虽累,到家的时间却早了很多,不至于摸黑坐不上车了。
老家还是那个样子。其实,所有的老家似乎都是一成不变的样子。虽然有时会有新修的马路,有新栽的树苗,还有新添置的家具,但大体上,还是那样。刘格家还是一如既往地破旧,一如既往地脏乱,不同的是新添了一台电视机和一台洗衣机。为了俩人回来,父母还特地给买了一张电热毯。许娇心里暖暖的,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成为这个家的人了。
可有些事,她还是习惯不了。比如,用水的问题。村里的许多家都已经装上自来水了,刘家还没,又没有压井,吃水还是靠早上十点和下午三点的两次集中供水。那个大瓮还在,还乐此不疲地发挥着它的作用。
去年没问的问题今年许娇终于问了,“为什么不打压井呢?这么一点水,不卫生不说,连洗手洗脸都觉得是浪费,怎么洗衣服呢?冬天还好,夏天呢?”刘父说不是不打,而是因为这里的水位深得狠,之前院里已经打了一个,用的时间长了,就没水了,再打也是一个样儿,还不如用集中供的水。自来水刚开始也是说好要装的,但收费有些贵,一耽误也就过去了。
厕所也一样,这一次,小侄女大了一些,许娇上厕所的时候,就让小侄女在外面守着,生怕有人不知道误进来。
不只是许娇不习惯,刘格也是。多年在外,他早已经融入了另一种方便的生活,形成了另一种生活习惯,虽然是自己出生长大的老家,但现在却觉得陌生和窘迫。要不是过年,刘格还真不愿意回来。他也曾和父母说过,等他成了家,就不回来了,在城里买了房子,就把父母接到他里去。父亲笑笑没吭声,母亲说:“就你们城里住那房子,小得不得了,还没有院子,说是什么小区,我瞧着就像是圈猪一样,还不把人憋死!”这话虽粗鲁直白,却是老人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一年,刘格和许娇在家呆了二天。
第一天,和去年一样的模式,侄女侄子们的吵闹,哥哥嫂嫂明里暗里的打探,还有父母慈祥亲切的笑容。第二天,刘格没去舅舅家走亲戚,母亲也说不用去了,去了还得给那边的小孩子们发压岁钱,大大小小有七八个呢。但是母亲和父亲得去,这是老礼,不能没了规矩。所以大年初一,家里面一下子冷清下来了,只剩两个年青人。许娇让刘格带自己转转,刘格说没有车呀,要不还去找二哥让帮着借一辆摩托车吧,许娇说算了,说不定二哥去嫂子娘家了,再说,今天都是闺女走娘家的日子,车不好借。刘格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时候,发现了墙角里的旧二八自行车,他兴奋地叫道:“你快看,这还是我上学时骑的自行车哩!想当年我从学校能一口气骑到家,可是快三十里路了呀!”许娇早就听他吹嘘过自己的能耐,听他讲过自己上学时的种咱,其中,辛酸里也夹杂着许多只有少年才有的快乐。“这车还能骑吗,都成老古董了呀!”“我看看!”说话间,刘格把车推了出来,许娇帮着把车擦干净,又给车充满气,挺好的。刘格拍着车座子说:“走吧,让你重温一下我们大学时的感觉!”许娇笑了,大学时,刘格就是用一辆二手的自行车转遍了整个小城,有一次,甚至穿过黄河大桥,跑到了与小城紧挨着的山西省。还有一次,两人星期天突奇想,骑着自行车去离市里最近的一个县城玩,结果,去时兴致勃勃,回来时筋疲力尽,刘格也骑不动车了,两人就那样推着车一直走到晚上九点多才到学校。事后想想,却觉得十分的有意思。那种志同道合的感觉,促进了俩人在一起的步伐。如今,面前这辆老二八,让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了以往。
乡村不算很平坦的道路上,刘格带着许娇慢悠悠地晃着。路上,来来往往走亲戚的人很多,要么是电动车,要么是摩托车,偶而,还有一辆辆小车嗖地一下子跑过。自行车很少,而且骑车的大多是一些老年人。这一对小年青,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刘格话很多,这是他开心的表现。每到一个有些特殊的小地方,比如,一家小卖部,一块小树林,一个小池塘或一片小果园,他都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当年的种种。许娇听着,笑着,快活地应和着。
半天很快就过去了,中午,俩人回到了家。早上母亲走时,说锅里有炸好的蘑菇和豆腐,让俩个人做点蘑菇汤喝。许娇摆弄了好大一会,才把煤火弄旺,等把热水烧好,俩人都饥肠辘辘了。刘格一边吃着瓜子一边催:“媳妇儿,我这司机都要饿晕了,,你什么时候能给上饭哪?”许娇无奈地看着他:“我也没办法呀,这煤火就是这么慢哪!估计把那口厚实的大铝锅坐上煮饭,最起码得四十分钟才好吧!”“唉,你说这过什么年哪,连卖饭的都没有!”“要不咱吃方便面吧!”就这样,这个大年初一,就着好心情,方便面成了俩人的美味。
晚上父母回来,听说俩人又吃的方便面,很是过意不去。要早早地下饺子。许娇和刘格竟异口同声地说:“妈,能不能不吃饺子?”于是,母亲迁就他们,没有遵守不过初五不能晚稀饭的习俗,做了一锅玉米糊糊。这简单普通的糊糊,终于让俩有吃出了家里特有的味道。晚上,刘格照样给父亲拿出五千块钱,父亲没怎么推辞,愉快地接住了。
回去的车上,刘格眉头不再深锁,许娇的心情也明媚了许多。俩人有说有笑地谈论着家里的种种,憧憬着结婚后的日子。
这一年,在许娇父母的帮助下,俩人买了房,结了婚。
刘格和许娇结婚的时候,哥哥已经买了一辆面包车,所以提前两天,就把全家大大小小十几口子全拉来了。
刘格的新房是125平,三室两厅,已经不算小了。但母亲还是直吵着说把她当猪圈了,一个劲儿地说不得劲儿。五个孩子睡在刘格的新床上,两个哥哥睡沙发,父母睡在客房,嫂子们睡在书房。许娇还住在娘家,刘格还住在之前租的房子里。典礼之前,许娇来过一次,一进门,她就被呛出来了,屋子里满是烟味,父亲和哥哥们都在吸烟,她买的新地毯,都没舍得铺,就被孩子们拉了出来,当成了游戏垫子。地毯长长的绒毛本来是银灰色,不知怎么地就成了黑灰色,还一绺一绺的,一看就知道被洒上液体。客厅的地上,瓜子皮,栗子壳,花生皮,糖果纸,到处都是,小小的垃圾筒里也被塞得满满的。厨房的灶台上,油渍麻花的,要知道,这可是新的呀,怎么做一次两次饭就成那样了呢?卫生间更不用提了,满是大黑脚印,也不知道冲冲拖拖。更让许娇受不了的是,大人抽过的烟蒂不放烟灰缸里,小孩随地吐痰,卧室的木地板上,竟粘有黑乎乎的没吃完就吐掉的糖块。以至于以后的几个月里,许娇每天拖地时都用毛巾狠狠地擦,那糖渍的痕迹却纹丝不动,气恼得她直想把地板撬了。
婚礼的当天下午,哥哥嫂嫂和刘格父亲先走了,留下刘格母亲在这儿住一段时间。
许娇一直是个很孝顺的孩子,这缘自于爷爷奶奶的教育和书本的熏陶。爷爷虽文化不高,却极其注重孝道。八十多岁老妈妈的剩饭剩菜,他从来不嫌弃,三口两口就吃了。每次吃饭,总是许奶奶先端给老人。冬天还亲自帮老人洗脚,夏天帮老人洗衣头什么的。就在这日常琐碎的影响之中,许娇每次从寄宿学校回家,总要把自己仅有的生活费节省出来几块给家里的长辈带一些小零食什么的。这个习惯,一直到老奶奶去世。四个姑姑出嫁后,也常常因为婆媳关系不顺当时赌气回娘家,许娇从来没见过爷爷帮女儿们说过话,每次总是先批评自己的闺女,然后连哄带劝,不管谁对谁错,从不说亲家半个不字。许娇从小就喜欢中国古典文化,那些故事、传说中的礼义孝道,深深地扎根在她的心中。婆媳关系似乎是中国一个很普遍的问题,在农村更甚。过打过骂都快成家常便饭了,每当村里有婆媳生气时,奶奶就教育孙女:“你将来可不能和你婆婆生气!丢人哩!”许娇则自信满满地保证:“你们放心吧,我以后绝对不会不待见公婆,更不会给他们气受,我会像待你们一样孝顺他们的。”
说这话时的许娇,天真纯洁,不谙世事,她哪里知道,孝顺,不只是说话那么简单。她又怎会想到,事到临头的艰难和苦涩呢?
婆婆是很粗心的一个人,不会关心人,就是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平平常常,不像许娇妈妈和奶奶,每天变着花样给孩子们做吃的,用的。这样一比较,许娇心里就不是滋味了。短短几天的相处,许娇很无语。婆婆有胃病,医生说不能吃生、冷、硬、辣等刺激性的东西,可她根本不听,一点也不忌口,许娇明明把煮好的苹果给她端了过去,可她偏偏不吃,非要去吃没煮的。香蕉,给她在热水里泡了半天,好不容易泡透了,热乎了,可她却说没味,难吃,还不如吃个桔子。早上,许娇担心婆婆吃不中自己做的饭,很想趁着婚假睡懒觉的她早早地爬起来去买回了包子、油条和豆浆,不知道是不是节约惯了还是别的什么,婆婆一边说浪费钱一边自己去搅稀饭去了,末了,还凉拌了一个洋葱。刘格说妈大清早的,这又不是夏天,别吃凉菜了,让许娇给你炒个鸡蛋吧,婆婆连连摆手:“不吃不吃,我就烦吃煎鸡蛋!”
中午,许娇问婆婆吃什么饭,婆婆说刘格不在家,丢点面条就行了。等许娇笨手笨脚地做好面条端上了桌,她却半天没动,说胃堵得慌,不饿。许娇说妈你少吃一点,好呆做好了,她这才拿起了筷子,又一转身去冰箱里拿出了早上吃剩的洋葱和油条。许娇连忙说:“妈,没人吃,凉,冰箱里的东西不加热就吃的话会闹肚子!”婆婆小声嘟囔了一句:“不碍事!”望着老太太一脸很自然的样子,许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中午的面条,又剩下。有意思的是,到了晚上,刘格要带妈妈和许娇出去吃饭,老太太却非不去,一定要喝中午的剩面条。许娇终于明白,感情婆婆的胃病,就是这么得来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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