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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会作品集942(齐云轲)
发布时间:2020/12/17  阅读次数:808  字体大小: 【】 【】【
  

笔会作品集942(齐云轲)

(汝南县教育局 齐云轲 专辑 1篇)

  

婚 变

  

【原创小说】

婚 变

细雨匆匆飘洒,我抱着行李箱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小心翼翼地拣着长草的地走着。因晕车的恶心,经故乡的风雨洗礼后,已经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暂时熄灭的、许久以来的忧烦和无奈,又死灰复燃了。

到了村口,看那蓊郁的翠青色环抱着的村庄,既有因久违的沧桑而感到的欣悦,又有一种难言的畏惧起自心头。是啊!这我久违的故乡,思念与梦想时常飞回的地方。重归这,怎么能不叫人欢喜呢?可此次回乡,非同寻常,我是回来结束一段情缘,拆散一个家庭的。我虽然不忍如此,可我又不能不这样,因为只有这么做,我才能得到幸福,才会有个灿烂的明天。可她......

愁着,走着,不觉间已经步近过道门口。我欲推门进去,可几次手抬起又放下,看这门神正瞪着我,我竟发起抖来:怎么,你也恨我,怨我?还是你对我已经陌生了?你忘了,还是我今年把你贴上去的哪!当时梅端糨糊,我抹......哦,梅!呵——

我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进去,只见:满院春草深长,残破的青苔趴在砖路上,堂屋门大开着,满头银发、一嘴霜须的爷爷躺在椅子上,一手捣杖,一手翻着一本发黄的线装书,双眼冷静又有神地望着我,像望一个不速之客。我忙弃下行李,大喊一声:“俺爷——”便向他跑去。

没有料到爷爷一跃而起,执杖指着我喊道:“谁是你爷啊?你是贵人,是官人,是个有本事的人,俺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当不起你的爷!”

“爷,爷,我...我是满满啊!”听爷爷这样怒吼,我吓得直抖,忙跪在他的脚下,求道。

“你爬起来吧!俺没有啥慢慢快快的孙子。你的爷,俺当不起,俺的孙,你也当不了,走你的吧!滚——”爷爷用拐杖指着过道门外,大叫道。

“爷——”我抱着爷爷的腿,哭道,“我做错了什么,您打骂便是,可别这样对我啊,爷!”

“你还知道自己错了?”爷爷声音低缓了些,问。

“我......

“你看看!”爷爷指着院子对我说,“这样大个院子,要不是有我这把老骨头守着,怕早已给人家扒了,平了!你错了,大错而特错,大大的错啊!房子扒了可以再盖,墙推了可以再垒,人的脸皮撕破了还咋修复?我孟家祖先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知道不?孟夫子的后人竟出了个陈世美,真是笑死人!你小时候我都是咋教育你的?你对得起它吗?”说着,将那本发黄的线装书砸在了我的脸上。

我拾起来看,是《孟子》。想起儿时爷爷抱我于他膝上,教我认字,读《三字经》的情景,一股辛酸的苦楚起至心头,久难平息。我对爷爷说:“爷,其实咱早就错了。”

“啥?”

“在我上学时,您不该为我定媒,更不该叫我结婚,为您生下曾孙。”

“为啥?说——”爷爷怒道。

“因为我是大学生,有自己的理想与追求,梅连初中都没有上完,我们没有啥共同语言,一起生活太折磨人了,分离是迟早的事儿!您讲的那一套,现在已经老了,过时了!法律和社会文明都倡导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包办只能酿成悲剧!”

“住口!”爷爷大叫道,“啥老了,谁过时了?孔孟圣人之道行世几千年了,经得住时间考验的家伙才是好东西,到啥时候也过时不了!至于啥自由,俺没有给你吗?当初相亲时是你点的头,不是俺捆住你扔洞房里非让你结婚的!如今孩子都会走了,又停妻娶妻,法律咋就不治你个重婚罪?你成了负心汉,丟了人,还卖个啥乖?”

“我与雪景没有办结婚证。”

“那就更不是个事,更不像话了!雪景?狐狸精——”爷爷大叫着,把拐杖抛了出去。

“俺爸——”正在这时,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忙向过道门口看,见到了我久违的儿子在他小舅的怀里。

我大喊着:“修文——”向他们跑去,近了,正要去抱他,却冷不防一脚飞来,正中我的肚子,痛得我大叫一声捂住肚子蹲下,接着又一拳狠砸在了我的头上,脑袋一晕,就什么也不清楚了......

  

当我醒来时,头已经缠了绷带,望望天花板,想努力记起些什么,脑袋却又痛了起来。我正欲叫喊,却从床前抬起一张脸来,竟是梅!她惊喜地喊道:“你可醒了!”

“你......”我本要与她说话,可一想此次回来的目的,却终于未能说出些什么。

“你渴吗?饿吗?”她追问。

“我什么也不需要,只想一个人静静,你出去一下,行吗?我很累,也很烦,请你忙自己的事去吧!”我对她挥手道。

“难道我真的恁惹你烦吗?她真的比我好吗?好在哪里?”她哽咽着,问。

我转眼看她,那含泪的眼眸中有无穷的温柔的杀伤力,刺进我的心中,使我忙又不忍地闭上双眼,不知道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近前,为我掖了被子,说:“先生说了,你静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我刚才不该让你烦心,对不起了!你好好休息吧,我现在就走,不用你请了!”言罢,转身就走。

“梅,别——”我叫住了她。

“咋?”她回首,问。

“我......”我却又说不出话来了。

“你别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同意!你要真不想跟我过日子了,咱就分开过,你与她在外边咋过,俺不管,也管不了,儿子与我一起过,俺过得咋样,你高兴了可以回来看看,不高兴就不见俺,俺权当没有你这个人就是了。这样,你看中不中?”她不紧不慢地说。

我没有抬头,只低首不语,回忆起五年前与她相亲时的情景,三年前我们结婚时的情景,两年前儿子出生时的情景......将我脑袋胀大了。这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可怕,可恨,可恼;同时也将愧疚的潮水放进我的心中,任其汹涌澎湃,犹如决堤之洪,我也难以奈何得了了。在愧疚的背后,是那无形的情烦酿成的自责在撕搏着我那颗脆弱而又无助,沉重而又无奈的伤心。

当我抬眼看时,却见爷爷拄着杖坐在床前,左边是端着热饭的姑姑;早已不见了她,我忙问:“她哩?”

“谁呀?”姑姑问。

“是小梅吧,俺那个苦命的孙媳妇!”爷爷用杖戳着地,叹着气说。

“好了,孩子。别想恁多了,先把身子养好再讲,吃吧!”姑姑把一碗满是鸡蛋的面条端到我面前,劝道。

“是。”我应着,接过碗,嘴凑上去,用筷子扒着,吃了起来。虽然在广州两年多了,也吃过一些珍馐,却从没有东西比这鸡蛋面条更可口的了。吃着它,让我想起来儿时奶奶做的面条,少时妈妈做的面条,再后来是梅做的……往事一幕幕,驱走了心中的冷寂,赶走了些许孤寒,让我的泪水冲破堤岸,洒进热气腾腾的碗里去了……

“咋了?不如你在外边吃的好吧!”姑姑笑道,“咱家里没有啥好的招待你,我说给你买个烤鸭,爹说‘破费那干啥?在家里能吃啥好的?’所以才给你下的面条。”

“这正好,真好!”我点头道,“这就够了,姑!让您辛苦了!我刚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去看您,您却先来了。”

“听你说的啥话,孩子?”姑姑语重心长地说,“你真要离婚?梅那么好的人,老实勤劳,贤惠,又为你生了个胖小子,你咋舍得?难道说,真如电视里说的那样:‘男人有钱就变坏了’吗?孩子,一家人过日子不容易呀!你看咱前几年为供你上学借了多少钱,她娘家也没有少资助咱,你咋能刚有了两个屁钱就作起怪来?”

“姑——”我喊道,“这里面的事你不明白,你也永远理解不了!”

“对!”姑姑继续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是明白不了,今天跟这个结婚,明天又跟那个好,把婚事当成玩把戏了,现在的人都疯了吗?”

“是思想开放了!”我接了句。

“放屁!”爷爷怒道,“开放?你也有脸说开放?别糟蹋人家邓小平了!他说开放是为了让咱富起来,不是叫你们年轻人胡闹!”

“这那里是胡闹!是社会文明进步的使然。”

“狗屁!”爷爷怒叫,“全是胡扯!”

见此,我忙关住了话匣子,不敢言语了。我知道,争论下去是没有好处的。想让一个满脑子都是孔孟思想的七旬老人赞同我这个新世纪新青年的思想,并支持我离婚,逃离婚姻的围城,无异于痴人说梦。我只好沉默了,听着窗外的春雨淅沥,心早已潮了。

见爷爷怒气冲冲地出去了,姑姑也收了碗筷,走了。

正在这时,我亲爱的雪景给我来了电话,我忙接听:“亲爱的王子,你想我没有啊?”

我笑了笑,答:“那你有没有想我想得睡不着觉啊,我的公主?”

“这让我再想想吧!我天天都在想人,想许多人,谁知道你是第几个呀?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已把我忘了?”

“宝贝,我怎么能忘了你?我就是忘了自己,也不会忘了你啊!因为你是我的命根子,我的心肝啊!”

“我才不信哩!谁知你是否又与她,你的孩子共享天伦呀!对了,事办的咋样了?” “还——快了,快了!”

“你又骗我。不是说回去给她点钱,婚就离了,咋过这么多天了,事仍没有办妥啊?”

“再给我两天时间,一定办妥!我已与她谈好了,给她两万,明天就去办手续,真的!不骗你,我亲爱的宝贝……”

“啪”的一声响,我忙向门外望,只见梅呆在门口,脚边是碎的碗和一地的汤、肉。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肯定听见了我们的电话。若在往常,她要故意偷听我的电话,我肯定叫了起来,可今天我不但没有怪她的意思,反而觉得太对不起她了!她一番好意为我熬汤,但她本该恨我的,可我竟又......啊!在背后为了讨好另一个女人,去说那…….呀!我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啊!我,还是个人吗?

她到床边,眼中闪着泪光,说:“如果她真能让你感觉到幸福的话,要是你真的不会后悔的话,那咱明天就去把证换了吧!”

我的头低得如死了的鸡,抬不起来。那愧疚的自责充满我的心胸,那脆弱的防线早已被摧毁。泪水如六月房檐的滴雨,难以休止.……

当我抬头看时,她已经不见了,连那破的碗、残的汤,也都没有了踪迹。我狠拍了自己的额头来,抛了一把泪,抓来枕头,捂住脸哭了起来.……

  

次日天一亮,我还坐在床上回味,梅已敲门,问:“准备好了吗?”

她这样客气,反而更让我难受。我还是喜欢她像以前那样对我,但怕再也不会了。便说:“我就起来,请等一会,好吧!”便忙起来,洗把脸,换了件衣裳,拉开门一看:“嗬!这么多人!”有爷爷、姑姑、姑父、婶子和她的父母、弟弟等。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我当时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说些什么,更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睛,只径自下了台阶,走到爷爷身边。

“跪下!”爷爷厉声命令道。

我稍迟疑一下,可还是跪在了他老人家脚下。

“跪我干啥?你最对不起的人又不是我!去,给你现在的岳父母——为啥说‘现在’?办了手续,就不是了!跪吧,去!你这个不争气的孩子!”爷爷指着我,手晃着又挥向我的岳父母。

我步近他们,闭上双眼,垂下头,喊一声:“爸,妈!你们就受孩儿这最后一拜吧!”跪在了岳父母目下,感到膝下有万千毒针扎着,可我也不愿不想起来;泪水下来了。

“孩子,起来,起来吧!”岳母上前去扶我,也哭了,“到了这田地,你们叫俺说啥好呢?我只想看见你们这俩孩子好好地过日子,比啥都好啊!就算穷点,也比今天这强得多啊!可是你…….呜——”

“妈,哭个啥?”小舅子叫了起来,“对陈世美哭,有个屁用?‘日久见人心’,早知他是个这货,俺姐就是做老闺女,你们老了,我养活她,也比这强呀!咱当初真是瞎了眼了,瞎了!”

“中元,你胡扯啥!”岳父斥责道,“这么多长辈在此,咋轮到你放屁了?闭上你那屁眼子嘴,中不?”

“不中!”中元大叫,“你看他还哭哩!”走到我面前,指着我,“你少猪鼻子里插葱——装象(相)了!你的目的达到了,叫俺姐抱着你儿子哭了一夜,劝也劝不住,今天到底要与你离了,你肯定非常高兴,心里笑呢!我是没有你学问大,可我这个初中生也明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可耻的’道理,你这个大学生难道没有听说过吗?你——”

“你给我滚回家去!谁叫你来的?”岳父上前欲打儿子。

“我想来的,我不能看咱就恁窝屈地与他遂愿,叫俺姐难受一辈子!你不叫我说,我偏说!”中元怒叫。

“我听你再胡扯!”岳父大怒道。

“爸,别!”梅突然跪在了岳父脚下,喊道;又移跪在中元面前,泣道:“我的好兄弟!你就别再添乱了,中吗?你对姐姐的好,我能不知道吗?可你这样,就能改变今天这事吗?”

“姐——”中元哭着,叫了一声,抱紧了姐姐。

“啊,丢人——俺老孟家到底是哪辈子造的孽,养出个恁好的子孙啊!列祖列宗啊!”爷爷跺着脚,掩住脸,恨道。

这一声声犹如一把把刺刀扎进了我的心脏!我开始怀疑了:自己这样的选择真的正确吗?撇下幼儿弱妻,远在他乡的我能放心吗?良心能安吗?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人,以后我还有脸回来吗?父母因为反对我这样做,不回来帮我,而唯一的爷爷更是因此而对我万分不满,我这样一意孤行下去,究竟会有个什么结果?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单与心寒,更有那畏惧和愁烦在撕裂着我那伤透了而又万分疲惫的心。手按着地,我真发愁怎么站起来,怎么还有脸支起身子!我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竟使这么多人受到伤害,值吗?这也许是一条歧途吧?我已经不能判知,只好就这样走下去……

正在这时候,梅的手伸来了:“走吧,时间不早了!”

我用手撑起身子,一手交给她,站了起来。她把手松开,走在了前面,我不敢正视大家的目光,低着头,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城里,把手续办了。

出了卫生院,梅就向客运站奔去,她是不想叫我看见她那哭泣的脸,以免我难堪;可是,梅啊!你这样,却更让我感到丢脸和惭愧啊!

我到了站,她已经上了车。我抓住车门上去,见她坐在副驾驶座上——那只能坐一个人。我只好拣个近窗户的位子坐下。还没有坐稳,一个大掌砸在了我的肩膀上:“这不是老同学吗?”

我忙回首一看,苦笑一声:“是你啊!”

  “咋?不认识了?”他笑道,“咱兄弟同学八年了,你曾说:‘同学即是兄弟姐妹,是一家人’。你小子才出息,就六亲不认了吗?哈——”

听这话,我感到很恶心;也没有心思与他说话,只笑了声,又低下头。

“咱一个班七十多口子人,还就数你小子发达了,上了大学。大学一毕业,儿子也有了,真双喜临门啊!不像我,打工一年挣的钱两天输光了,女人闹着要离婚,离个狗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进了我家门,就得给我做女人,生儿子,过日子……”他得意地笑着说。

我越听越烦,越难受,越恶心,加上昨晚无眠,脑袋昏沉得很。正想趴在座上睡一会,却见众人都在买票。于是,掏出钱票伸向售票员,售票员却说:“前面那女的已经代你买了。”

听此,我往前看梅,她却始终不回头。这令我很伤心,也更恨自己,恨这个世界。

后面的老同学却叫了起来:“既然你钱都准备好了,替我先把票买了吧!我今天出门忘带零钱了,真的!哈——”

“好,好吧!”我把收回的手又伸出去。

“没有零钱,大钱俺也找得开。”售票员轻笑着,说。

“哈——”老同学笑了起来,又拍我,问:“谁替你买的,嫂子吗?在哪?快指给我看啊!你咋能让她坐别处啊!小俩口吵架了?哈——这有啥?吵架了,到晚上就好了。对我说,哪个是的,快——”

因为清早没有吃饭,胃中早已泛酸不已,又有凉风吹,我头一晃,吐了一地。

“乖乖!咋哕恁厉害!”老同学叫了起来,又过来扶我。大家都来看我,有人还给我擦起了裤子,我很感动,开眼一看,是梅!她蹲在那,用手帕——那是定亲时我送她的,也是婚前我送她的惟一一个东西,仔细而又迅速地擦了起来。

“这就是嫂子吗?”老同学见此笑道,“你可享福了!俺孟哥,要人有人,要样有样,既有才,又有心,还有钱,多好的一个人啊!你咋又与他生气了呢?把他气跑了,看你上哪找恁好的人!要我说……”

她擦完,扭头就走。老同学却上去拦住她,劝:“别这样,嫂子!来,你坐俺哥旁边,我后边去,中不中?”

“二狗,你坐下吧!”我再也忍不住了,怒叫一声。

“好,好,好!哥,我老实一会,你们两口子的事,我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哩!”他一边说,一边坐下来。

  

车一到站,我马上飞奔出去,好好透口气。看那阴郁的天空,像是冰冻的一样,是那么晦暗,那么单调,没有鸟儿的飞翔,也没有彩带的飘拂。这天,难道就是我朝思暮想的故乡的天吗?我守望了二十年的天啊!今天,你为何与我陌生了?为什么呀?

梅追过来,说:“走吧,等会人家该下班了!”

“好。”我应了声,随她去了。

路上,我好想与她说说话,甚至劝慰她一番,请求她的原谅;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下,总是启齿不了。她似乎也觉出些什么,总向前先走,故意避开我,但也不离远,怕我丢了似的。

我奋力追上去,对她说:“梅,我对不住你,也不敢乞求你的原谅.......

“把儿子给我就算对起我了,我还会感谢你,更该祝福你们。”她平静地说。

听着她的话,我的心如被刀剜了一般。我真希望她能大骂我一顿,甚至打我一顿出出气,也让我自己出出气,泄泄愧。这样,我心里还会好受一些;可她却一直前走,我真的快要疯了!

进了那里,她把两份红证交给办事员,说:“大娘,麻烦了!”

“年轻人,可要想好了,这事可不能一时赌气就......”大娘劝说。

“俺已经想清楚了,为了各自的幸福,只有这样办了。请您就把证给换了吧,谢谢!”梅抢着说。

大娘突然问我:“小伙子,到底咋了?她对不起你还是……”

“对,是我对不住她!”她又抢答。

我“啪”抽了自己一耳光,垂下了头。在心里骂自己:你怎么能这样,孟满?你让一个女人来承受别人的那鄙夷的眼光,你还是个男人吗?还是个人吗?

出来,她把我的一份给我,又先走了。回来的车上,我们虽坐的不远,可也没有说一句话,尽管肯定都有许多话想与对方说。也许“此时无声胜有声”吧!

到了家,爷爷问:“妥了?”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事办好了,也该走了吧?怪不得这个家留不住人,土生土长的都走了,何况嫁进来的?不过,走的心情不一样:你是去福窝,人家呢?走,都走吧!留下我这个死老头子,还有个啥活头?早知道,我也跟你奶奶去了,那路黑,她一个人走,我咋能放心得下?”爷爷说着,竟流下泪来。平时,看起来挺硬朗的他,却一下子老了许多,许多!我多想伴着他走完未毕的人生旅程,可那是怎样的一个妄想啊!因为我还有更辽阔的天空,更漫长的征途,去翱翔,去远足。

爷爷扬起头,问:“你走之前,还去不去看看他们:你过去的媳妇,永远的儿子,还有咱的恩人们!”

“不!不去,不去了!”我连连摇头,说,“我还有啥脸去跨人家的门槛!”

“那你何时再回来见见他们?”

“也许春节,也许......

“也许等我死了吧!”

“爷爷!”

“孩子,爷爷的日子怕已不多了!这次你回来,怕是见我的最后一面呀!”

“不!爷爷,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老天爷也一定会保佑你这个大善人的,爷爷!”我急得哭了,劝慰爷爷。

爷爷连连摇头,两串泪珠洒下,念叨:“四世同堂了,死又何妨?死又何惧?死有何憾?……”

  

次日黄昏,雨还在下。爷爷拄杖把我送到村口,非要把家中唯一的一把伞——还破了几个口子,让我打着。看着他那被雨打湿的脸,深凹的眼,枯皱的面颊,雪白的发须,我心中有一种难言的隐痛。相视着,不说一句话。他终于抬起枯瘦的手,我忙低下头,他把我的头放在他的肩上,拍了拍,说:“是该走的时候了,去吧!我的孩子,走啊!”他松开我,猛地一挥手,转身背对我。

我抛了一把泪,提起行李,打着伞,迈开了沉重又轻盈的步伐,几乎向前跑了去。可才走几步,憋不住的泪水泄了,我又丢下行李和伞,奔回到爷爷面前跪下,哭号道:“俺爷啊——”

“孩子!”爷爷也大喊一声,上前去扶我,爷俩抱在一起,大哭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爷爷先起来,对我说:“去吧!”后,自己先向家回去。

我明白爷爷的苦心,便也回头去拾起东西,向镇上去。

雨打在车窗上,泪水流在心里,车跑的飞快,我离家越来越远了。我告别了家,也告别了我的土地,增加的是乡愁,是不舍的牵挂和永久的愧疚。

大概到了湖南境内,手机响了,我一看是她,欣喜万分,忙接了,还未开口,那边却叫了起来:“你这个骗子,你为啥子骗我,为啥子嘛?”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我吓了一跳,忙问。

“你为啥剽窃人家的作品,还说是自己的心血?人家把你告了,传票已到,弄得我丢大人了!本以为可以风风光光地成为一个作家的夫人,弄了半年,你竟是个冒牌货!气死我了,我要与你分手!”她怒气冲冲地嚷道。

“这......这胡扯!那是我写的,我没有剽窃,是人家抄袭我的。你应该相信我,我才是著作权人,我......”我辩着,那边却挂了。

“啊!天爷啊!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了?明明是我写的书,花了一年时间写的书,咋成了抄别人的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下了车,我直奔公司后的小区,我家的门竟换了锁,“雪景,你在哪?你回来!”我大喊道。

“孟先生,对不起!”保安过来敬礼道,“您的房子已经被邹小姐卖了,您也于昨天被公司开除了!”

“什么,小刘?”我大惊,上前揪住他,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你放开我,来人啊!孟先生疯了!”他大叫着跑远了。

“你别走,回来!”我上前抓住他,大叫。

正在此时,王经理走来,我忙飞奔过去,问:“老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有脸问我!”经理怒道,“亏我对你这么器重,你竟为了名利,一夜成名,而敢行不轨、以身试法,把什么礼义廉耻、社会公德都不顾了!但我们这个社会是讲法治的,你的行为已经严重损坏了我们公司的形象,还践踏了文学工作者的职业道德。公司决定,把你开除,你自由了!”

“不!老板,是他抄我的,不是我抄他的,您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呀!”我上前拉住他的手,求道。

“保安,保安!养你们是吃闲饭的吗?”王大叫着把我推到一边。

“是!”几个保安一起上去,拉住我把我抛到了大门外。

  

夜幕降临,包裹起这中国南方的山城。沉醉的霓虹,麻木的天桥,刺耳的笛音,放肆的无助,荒纵的悲凉,不尽的悔,无边的恨,全都在我的心中交汇杂溶,腐蚀着我的心,戳割着我的心,吞噬着我的心啊!

这凌乱的城市,这繁华的城市,这污浊的城市里的一切,属于我的都是暂时的:荣誉、金钱、美人、权力、鲜花、掌声......当你无意追求时,它们偏涌进你的生活,当你想享用它们时,它们却一哄而散,顷刻间影踪全无了。

雪景啊,我的爱人!为了你,我付出了一切。我兑现了我的承诺,你却忘了自己的誓言,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走了。你怎么能这样?卖了咱的房子,拿走咱的存折,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你怎么会狠心离开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千辛万苦地爱着你,却换来这么个结果?

为了你,我得罪了:父母,爷爷,姑姑,还有梅,岳父母,中元......我对不起他们,他们应该恨我,尤其是梅,我的妻子!梅,对!梅,我错了!我什么也没有了,最后才知道这是一个骗局,而骗子竟是我最相信的人啊!我的钱,我的一切!不,不对!她是爱我的,要不,怎么才认识一星期,她就把一切给了我呢?还说,结婚了,就把她的唯一的老父亲从四川农村接过来住,多么孝顺的人啊!

她一定也在为我有今天而痛苦呢!只不过,她怕我见她伤心而伤心,有意躲着我罢了。可是,亲爱的,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再苦难的日子,有你我并肩,也都能过去的。可如今,咱天各一方,孤军奋战怎么行呢?难道你真的卷了钱弃我而去了?啊,不!不要啊,你快回来!

风大了,我清醒了许多。我太天真了!认为只要与梅一离婚,自己的人生就会马上焕然一新,不再是个打工的农民子弟了!挤入上层社会,从此平步青云,闯出一片天来。而事实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啊?在这个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社会,大家一切向钱看,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只有钱,满脑子都是的——尤其在这样开放的大都市!雪景啊!你怎么能这样绝情啊!我把你当心头肉疼着,你就这么回报我?

算了,算了吧!还是圣人说的是啊:“天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爷爷向我讲过千万次了,我为什么没有记住?还连历史上那么多的教训都忘了!更有那个挨千刀的东西,剽窃了我的东西,还要告我侵权!“我操你祖宗,日你八辈!”我大骂着下了天桥,双臂抱紧那仅剩的破伞——真的宝贝,走着。

忽然,右边地下道传出了一声惨叫,像是女人的。我忙循声跑去,竟是两个男子抢着扑上去强奸一个女人。我大骂道:“放肆!我宰了你们这俩兔孙娃子!”

“他妈的!你少管闲事!”一男子骂道,“这种事在广州少说也发生十几次,你他妈的管得了吗?”

“对!”另一男子笑道,“老兄,你先别急,等兄弟们够了,让你也过过瘾,怎么样?”

“放屁!”我恼红了脖子,叫道,“老子是圣人之后,一个堂堂正正的知识分子,岂能与尔等败类为伍!”

“你不想活了!”一男子挥拳过来,我一脚迎上去,因自小跟着叔叔学过几招武,未敢偏废,这一脚是狠了点!那人捂住肚子趴在地上叫了起来。

另一人也来挑战,我上去一闪,抓住他的长毛,朝桥柱上一撞,他大叫起“饶命”来。我便丢他于一边,弯下腰去救那女子,可她的鼻子已无气息了!我正欲发作,不知谁从我头上砸了一拳……

  

尾声

当我醒来时,却是在牢房里。原来我被人安上强奸杀人罪的名给关了。啊,天啊!我.........啊——

,我好后悔来广州啊!要是不来,我和你,连咱的儿子,还有咱双方的父母,爷爷,弟弟,妹妹......一定会生活的很好的,很幸福的!虽不富裕,却穷的快乐啊!假如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爱你,我的媳妇!“对不起!”我说上千万次,你也不会听见了;可我还是要说,因为只有这样,我心里才会好受些。好好教育咱的儿子,长大了别让他到大城市来,我求你了!在农村好好生活,就行了,赚那么多钱干啥?城市里没有啥值得羡慕的,真的!你得到一样东西,往往要付出比它强十倍百倍价值的代价,不值得啊!

  “对不起!”我最后一次说了,还要再加一句,“我舍不得,可是时间回不去了......没有我,你要好好的!”

  

后记

一个农民的儿子,一心要凭一技之长在大城市里立足发展,证明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来,为父母争光,为家乡扬名,这是积极的人生规划,应予以肯定和赞扬。但他经不住城市生活的诱惑,在有所成就后,毅然要与之前的自己决裂,投到这新奇都市的怀抱中。他虽认为与家中的妻子离婚后就能得到幸福,可当面临巨大的阻力时,又犹豫、退缩了!而当真正如愿后,又将之前的烦闷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可人有旦夕祸福,自己的人生蓝图一旦被撕碎,他却没有勇气去力挽狂澜,只好退归到孔孟思想中以求得慰藉和解脱。

下笔时,我始终处在迷乱烦苦的状态中,主人公的悲剧色彩是他的幼稚无知而又天真的想法涂抹上的。他的迷乱、无助,致使他从一个新青年颓废堕落成一个回归到传统文人浓厚的哀思中,最终没有能走出樊笼,完成大志,这是他的悲哀。但他最不幸的是:不想方设法从泥潭中拔出,改变目前的困顿,反而认输:向致使他失败、绝望的一切低头,逃避现实。这是他性格的弱点,也是我个人品性中的缺失。

与他相比,梅则显得更具悲剧色彩。她是一个地道的、标准的农村青年妇女,兼备所有农村妇女的优点,同时也有他们的不足。她的好,她的美,她的善,更反衬出他的无情、矛盾而又自责、愧疚的彷徨,同时也是他最后心回家乡的吸铁石。

这篇小说所反映的是个普遍的社会现象,而我希望它只是个例,尽管它仍在不断蔓延、传染。都市生活的诱惑对农村现状的冲击,使农村的淳朴自然之风之俗几乎荡然无存了。我渴望那即将逝去的时光能留住,因为我爱它,爱它的一切的一切,而且爱的又痴又狂,也许还包括它的贫穷,而如今它只能残存在记忆中了。现在,故乡的面貌变了,我很高兴,但也十分怀念和痛惜过去那种日子,尽管我不能控制住时光的翅膀飞回到昨天,不能挡住时代潮流的脚步,也知道这是社会文明发展的使然,可还是抑制不了自己的思绪和恸伤。那就用文章为我那眷惜的时光和家乡高歌一曲挽歌哀乐吧!挥泪别了,我舍不得却又不得不永别的即将成为追忆、变成历史的过去,过去的一切的一切!

齐云轲

2008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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