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下

一、逃婚而至

深秋的风裹着金黄的银杏叶，劈头盖脸地打在林悦脸上。她捏着那张边缘被火烧得蜷曲的地址，手指微微发颤。刚从爷爷那间昏暗的土屋里逃出来，耳边还回响着那老光棍沙哑的笑声，像指甲刮过玻璃。母亲的旧照在烧信的火光中忽明忽暗，唯一清晰的，是母亲临终前呢喃“外婆在城里”。

院落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银发老太太扶着斑驳的门框，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林悦的瞬间骤然发亮，仿佛深埋的星火被点燃。可那光又倏地暗下去，老太太的嘴唇动了动，语气平淡：“姑娘找谁？”林悦捏着衣角，那布料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潮：“我、我想借住几日，我妈说这儿能……”老太太没再追问，侧身让她进来。

屋里暖烘烘的，却有几道目光如芒在背。老太太颤巍巍开口：“这是你小舅舅、小姨。”小舅舅坐在旧藤椅上，报纸“哗啦”一响，从后面传来一声闷哼；小姨端着热水从厨房出来，搪瓷缸子在她手里晃了晃，水溅到手背，她却浑然不觉，只匆匆瞥了林悦一眼，眼神躲躲闪闪像受惊的小鹿。

夜里，林悦躺在堆满杂物的偏屋，身下的旧床板吱呀作响。她听见隔壁小舅舅压低的吼声：“妈！当年的事还不够乱？现在又弄个姑娘来，万一是……”外婆的咳嗽声打断他：“她是个可怜娃，像极了你小时候……”后面的话被风吹散，林悦望着屋顶的裂缝，心里嘀咕：这家人，真怪。

二、摩擦与温馨

次日，林悦想讨好地帮忙做饭，结果把锅烧得漆黑。小舅舅皱着眉，报纸“啪”地拍在桌上：“连饭都做不好，还能做啥？”林悦脖子一梗：“我又不是来当保姆的！”小姨慌忙从厨房冲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悦悦，别理他，姨教你烙饼。”

烙饼时，滚烫的油星子溅到小姨手背，她“嘶”了一声。林悦想都没想，抓起小姨的手就吹，热气呵在那泛红的皮肤上：“疼不疼？”小姨愣住，呆呆地看着林悦，又像透过她看别的什么。夜里，林悦发现外套不知何时挂了个口子，正发愁，忽见小姨屋里灯还亮着。她凑近窗户，借着昏黄的光，看见小姨穿针引线，针尖在布上翻飞，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在缝补一件稀世珍宝。

周末，小舅舅去单位加班。林悦好奇地翻他的书，一本旧笔记掉出来，她慌忙去捡，却碰倒了墨水瓶。黑墨在桌上洇开，像一滩绝望的泪。她手忙脚乱地擦，小舅舅回来时，她正对着桌上的墨迹发怔。没想到他没发火，只递来块抹布，嘴角似有似无地扬了扬：“以后小心点。”那瞬间，林悦觉得小舅舅脸上的棱角都软了。

三、仇恨暗涌

日子一天天过，林悦却总觉得这家人藏着秘密。爷爷说母亲“被婆家欺负得没了人样”，夜里偷听小舅舅和外婆的对话，总听见“大哥”“当年”这样的词。心里的刺越长越歪，她开始故意捣乱。把外婆的老花镜藏在柜子深处，看老人摸摸索索找半天，却还念叨“别让悦悦碰着摔了”；在小舅舅皮鞋里塞纸团，看他上班前急得团团转，最后却只说“这姑娘……”没了下文。

  

直到那天，她在阁楼积灰的旧箱子里翻到本相册。塑料封皮早裂了缝，泛黄的照片里，母亲年轻的脸上溢满笑，旁边的男人抱着个婴儿，眉眼和小舅舅像一个模子刻的。照片背后，褪色的钢笔字写着：“悦悦出生百日，愿她永远快乐。”林悦的手剧烈发抖，母亲临终前的泪在记忆里翻滚，她以为是被抛弃的恨，此刻却品出蚀骨的冤。

四、真相浮现

“那是你爸。”外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无尽的沧桑。她不知何时拄着拐站在门口，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皱纹里都是故事：“他走那天，去给你妈买自行车，路上……”外婆的声音像片枯叶，飘在风里。林悦的泪砸在相册上，晕开一团水渍。原来父亲不是薄情郎，是命运的车轮碾碎了幸福；外公的谎言，让母亲在怨恨里枯萎。“你小舅舅怪你外公，更怪这世道，见了你就想起大哥……可血浓于水啊。”外婆抹着泪，拐杖轻轻叩着地面。

林悦疯了似的往后山跑，漫山银杏叶如金雨纷飞。那座孤坟就在树下，墓碑上的字被风雨侵蚀得模糊。“爸，妈……”她跪在地上，泪水混着泥土。回到家，小舅舅红着眼，把一碗热汤推给她：“哭啥，以后这就是你家。”小姨拿着新毛衣过来，毛线还带着体温：“姐，咱去买新衣服。”从那以后，她跟着外婆在厨房腌咸菜，听坛子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响；帮小舅舅整理书架，看他宝贝的书一本本归位；听小姨讲单位的趣事，笑出眼泪。

五、爱与新生

林悦在城里找了份工作，打字总出错，报表也做得乱七八糟。同事陈宇总在她焦头烂额时出现，默默帮她改好报表。一次加班到深夜，楼道灯昏黄如旧梦。陈宇递来杯奶茶，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看你总吃泡面，胃该疼了。”渐渐的，两人成了饭搭子。他会在她被客户刁难时挡在身前，会在银杏叶飘落时陪她在后山坐很久。

小舅舅发现陈宇的心思，把他堵在门口，板着脸：“对悦悦好点，不然我……”话没说完，小姨在屋里喊：“别吓着人家小伙子！”转头又对林悦使眼色：“陈宇看你的眼神，像星星掉蜜罐里了。”外婆则拉着林悦的手，把个玉镯塞给她：“丫头，该有自己的幸福了。”

多年后，银杏叶又黄了。林悦穿着婚纱站在树下，陈宇为她戴上头纱，手微微发颤。远处，小舅舅假装看天，不停抹眼睛；小姨哭花了妆，还在喊“悦悦真美”；外婆笑着，手里的帕子擦了又擦。风掠过银杏叶，林悦仿佛听见父母在说：“真好。”曾以为命运全是苦，却在这家人的温暖里，找回了失落的善良与爱，让银杏树下的故事，续上了最暖的篇章。

• 评论内容...
• 匿名发表
• [添加到收藏夹]
• 发表评论：(匿名发表无需登录，已登录用户可直接发表。) 登录状态：未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