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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稀回忆(11—20)
11、逮知了
少年时的生活过得很贫苦,但很惬意,其中乐趣之一就是每年夏秋时节的捉知了。
那时候,知了特别多,炎炎烈日下,一群孩子们围在大人们身旁坐在柳树下听故事,正在忘神的时候,突然头顶上传来“吱”的一声尖叫,像多添了一个和我们一样不谙世事的孩子,循声望去,一只小知了正在“伏停儿,伏凉儿”的尖声叫唤,于是我们赶紧爬起来把它赶走。
一场夏雨把在地下蛰伏已久的蝉蛹唤醒,清晨起来,走到树干旁,留神寻找着夜间破土而出的蝉蛹,这时它们正在艰难地挣破外衣,脱离茧皮后,它们便向树上慢慢移动,趁它们羽翼未干之时,捉起来很省力,这时它们的颜色呈现出金黄,并且很稚嫩。
天刚擦黑,树上的蝉鸣随着一天的燥热,应声而起,此起彼伏的酬唱,引得我们这些小伙伴心痒,因为没钱,买不起手电筒,于是我们便找到一节电池,再用一条细铜丝把一块金属物和灯泡连接在一起,往上一搭,“啪”亮了,我们就用它围着树转,居然可以捉到很多正在唱歌的知了。
还有一种令大人们都拍手叫绝的好办法,就是用捡到的麦秸和树枝,在一片树中间点起火来,火焰熊熊燃烧,我们几个人分头去踹树,知了们拖着尚未唱完的歌声尾音,坠机一样地向着火光飞过来,掉落的满地都是,我们便拎起地上的小铁桶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来扔进桶里,这时的知了是不会飞走的。
地上的知了还没有捉干净,就有同伴把捉到的知了扔进尚未熄灭的火堆上,起初知了还带着一种唱歌般的惨叫,但随后便在火堆中挣扎起来,后来终于不再动了,渐渐地,它们的身体被火烧的拉长了,再过一会儿,余烬中传出来一股烧熟知了的香味。
饱餐一顿“战利品”之后,一群小伙伴恋恋不舍地各自回家,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望去,余烬仍在闪烁,而树上的知了似乎并不知道牺牲了自己很多同伴,仍在“知了、知了”的使劲歌唱着。
12、屎克螂
屎克螂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蜣螂”,它是一种会飞的昆虫,脊背有坚甲,黑色,有的头上还长有一只角。
从前,屎壳螂多的时候,生产队里的牲畜也多,尤其是牛粪更是屎克螂喜爱的食物,那时候生产队的牛多数吃草,很少吃料,而这些牲畜排泄出来的粪便,就成为屎壳螂的美味佳肴。
那时候也不像现在有这么多的柏油路,牲畜走的路大都是光滑的土路和羊肠小道,牛是不会讲究卫生的,无论它们走到什么地方,只要憋得慌了,尾巴一动,一滩牛粪便会像烧饼一样摊在刚走过的路上。
不一会儿,上空便会传来一阵低沉的“嗡嗡”声,这是屎壳螂闻味赶来了,一般都是两只,它们也许是夫妻更会是情侣,它们要按照自己的工作办法把食物贮存起来。
它们先用有力的前爪把地上的牛粪切下一块,然后在地上搓滚几下,不一会儿,一只椭圆形的球体便形成了,于是两只屎壳螂便会倒立着推动这个圆球往太阳方向走,它们一前一后,不断地变换着姿势和位置,待它们找到一个理想的地方,便停留在那里,用前爪刨出一个洞来,把粪球埋藏在里边,然后回头再去推第二个、第三个….. 。
屎壳螂贮藏的食物是用来准备过冬的,而且它们还要把卵产在自己的“战利品”上,随着幼虫的逐渐长大,这些食物将消失殆尽。
那时候冬天的人们在打洞坑的时候,往往会在很深的地下挖出来屎壳螂贮存在冻土层以下地方的粪球,然而早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新鲜,只剩下一团轮廓而已。
屎壳螂虽然长得有点丑陋,但它是地上的“清道夫”,据说外国有的草原为了清洁,还特意从国外引进了大量的屎克螂,它们确实给人类帮了大忙。
不过,随着现在牲畜大量的削减,屎克螂的数量也在大量减少,竟而至于今天已经看不到它们的身影。
13、捞鱼
小时候,我住过的村子中央有一个很大的坑塘,每年夏天,我们一群小伙伴都成天泡在水里,坑塘里的小鱼围绕我们转,把身上都咬的痒痒的。
中午时候,一群群小鱼都会浮上水面,互相追逐,小鱼在水面游来游去,这时你只要是往池塘中吐上一口唾液,马上就会有许多的小鱼向它进攻,直到泡沫完全消失。
有时母亲蒸了馒头或烙了发面饼,分发到我们手中,我的那一份总舍不得吃光,偷偷地留下一小块儿当作鱼饵用。
吃过午饭后,上学的时间还没有到,于是我们几个小伙伴便来到池塘边,脱下身上的衣裳,一个接一个地扎入水里,吓得水面上的鱼儿纷纷逃窜。
尽兴地戏耍一会儿之后,我们就把带来的饵料用手搓碎了投到水面上,这时一群小鱼儿就会围拢过来吞食饵料,许多小鱼“分割包围”,把饵料拱得团团转。
鱼饵必须是发面的,这样它们才可以在水面上漂浮,换上死面的就不行,死面的没有漂浮力,投到水面之后,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趁着小鱼们啃食最欢的时候,我们用一面竹筛子沉到水下面,伸长胳膊把筛子偷偷填到鱼群下面,趁它们不注意,猛地往上一举,筛子里马上就出现了十几条小鱼,翻着身子在筛子里蹦跳。
反复多少次之后,每个人分到大约一大捧小鱼,看看快要到了上课的时间,我们飞快地端起水盆来往各自的家里跑去,放下盆,返身又向学校跑去。
晚上回家,母亲把一大碗熬得香香的小鱼端到饭桌上,这时候,我觉得自己才是这个饭桌上最得意的人。
14、奶奶的七夕节
奶奶是1966年11月16日去世的。
小时候,奶奶总是让我们在七夕这一天出去玩,她自己昏天黑地的忙了一晚上,我问奶奶在做什么,奶奶说她在葡萄架下想事情。奶奶是个苦命人,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到爷爷。
奶奶是个刚强的人,一直咬紧牙关,默默的忍受。那时候家里很穷,奶奶总是教育父亲,只要饿不死,就要坚强的活下去。多少次父亲被生活的重压撑不住了,只要一看见他的母亲,一个小脚女人,还敢如此在风雨中前行,就坚定了自己的方向。
现在想起奶奶当年总是在七夕晚上到葡萄架下,听牛郎织女的闲话,怕不是对爷爷的思念,多年了,奶奶从来没有说过爷爷,她只是告诉我们,你爷很爷儿们,很坚强。母亲说,你奶的精神头很好,她说她就不信没有一个好日子。
奶奶不识字,但我知道她是一个心明眼亮的人,她从来不希望孩子们投机取巧,不希望孩子们占小便宜。想起七夕,就想起奶奶手指夹着燃烧殆尽的香烟,站在那个狭小的窗前,看着那遥远的星空。我知道这个时候,奶奶是孤寂的,看着时间悄悄的溜走,漫漫黑夜里她只能借助着香烟的苦涩来寄托自己内心的惆怅。
奶奶不喜欢喝酒,也没有喝酒的习惯,只是在七夕节那天,偶尔摆上花生仁,会在葡萄架下喝两盅,有一次母亲说,她亲眼看到奶奶一边喝酒,一边骂人,后来才知道可能是骂爷爷,是这个男人,让奶奶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奶奶是个不识字的人,说出的话语,竟然也那么富有诗意。
有人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不信,世间不如意十有八九,所以才有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想起七夕,就想起奶奶,不知道为何从眼角滴下几颗泪珠,我在内心安慰着自己,如今奶奶早已在天堂和爷爷相聚,在那里爷爷一定会拍着奶奶的肩膀说:老婆子,让你受苦了,这么多年来,你一个人这么坚强……
15、讲故事的老奶奶
小时候,居住的村庄南边有一片场地,盛夏夜晚我们都会在晚饭后聚集在这里听故事。
讲故事的人是一位70多岁的老奶奶,她个头不高,黑红的脸膛,一头银色的白发,慈祥的眼睛里透着一种老年人的智慧,缺失了几颗牙齿的嘴角总是乐呵呵地笑着,故事就从老奶奶的嘴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场地就在她家门前,每天刚吃过晚饭,月亮从东边悄悄地爬上来,夜晚的微风轻轻拂来,让白天的热气消退了很多,在附近居住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自己挟带一个小杌凳从家里走出来坐在老奶奶周围。
最先到场的还是这位老奶奶,她让自己的小孙子把吃饭桌搬到门前的场边上,桌子上放一只白色的瓷提梁壶,黄铜的提梁被抚摸的闪烁着黄色的亮光,方桌上摆了两只白瓷碗,壶里的凉茶被口渴的人们分享着。
我是个故事谜,每天晚上都捡一块大砖头垫在屁股底下坐在老奶奶近前,聚精会神地听她讲故事,偶尔有顽皮孩子们大声喧闹,便会招来大人们一顿训斥。
老奶奶端坐在一只小杌凳上,用一把长翎的鹅毛扇驱赶蚊虫,也当道具用,鹅毛扇在老奶奶手中轻轻摇动,故事便从她那稍微跑点风的嘴里娓娓道出:
“从前哪,有一个年轻的书生进京赶考,这天因为贪赶路程错过了住店的时间,夜里他来到一个村庄,一位老员外见他是个读书人便收留他住宿,吃过晚饭后,老员外问他胆不胆小?书生挺了一下胸脯表示什么都不怕,于是老员外便领他来到一个二层楼的小花园内,告诉他,夜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去管,说完,老员外便给年轻的书生留下灯笼后走了”。
老奶奶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我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提了上来,老奶奶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水,周围的人鸦雀无声,都竖起耳朵来等着听下去。
老奶奶又清了一下嗓子,这才又慢慢说下去:“那天的月亮也像今儿一样,亮亮的,照得园子里的花呀、草呀,看得真真的,书生看了一会儿,就转身回到楼上,躺在一张床铺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正在这时,书生仿佛听见有人走路的声音,紧跟着就听楼梯响起来,‘咯噔、咯噔’……. 。” 这时我的心又像被提到嗓子眼,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后背上也仿佛透了一股子凉风。
老奶奶讲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她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又喝了几口,手中的鹅毛扇还是不紧不慢地轻轻摇动,又用手指轻轻拢了一下白发,丝毫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快说呀!老奶奶,到底怎么样了”?我忍不住地在一旁催促。老奶奶低头看了我一眼,说:“别忙,孩子,才刚上了两个楼梯,等他一步一步上完了咱再说也不迟!” “哄”地一声大伙都笑了。
老奶奶又喝了一口水,这才不慌不忙地说:“年轻的书生起先也吓坏了,‘噌’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说不胆小那是假的,这回遇上真的了,谁不害怕?等那个人一上来,书生用灯笼一照,你们说,他看到什么了”?
“看见什么了”?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原来是一位细俊细俊的大闺女”!老奶奶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回答。
“噢”!大伙儿这才又把心放回到肚子里。
老奶奶的故事不知道怎么讲完的,结尾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从那天起,我的心里就一直惦记着有这么一位“细俊、细俊”的大姑娘……
16、儿时的鞋楦子
小时候,一进了腊月,母亲就会给我们姐弟几个赶做新布鞋。母亲会拣一个晴朗的天,从几个旧布包袱里挑出一大堆零碎破布,这些都是母亲平时从拆开的旧衣服上剪下來的,大大小小什么颜色的都有。
然后母亲会在靣盆里调好不知用什么做成的面糊,把家中的吃饭桌子放在地上,先在上面粘上一层旧报纸,然后再用手捧起一摊面糊,摊在上面,用手掌抹均勻,再把堆在一旁的碎布一条一条地拼接起來,粘在上面,不知糊了多少层,一桌子的“夹纸”就象烙饼一样牢牢地秥在桌子上,趁着晴天,母亲把桌子拎到向阳处把它晒干。
等“夹纸”干透了,母亲会从一本旧书里取出存放在里边的“鞋样子”,比着它把夹纸剪成一只只底子來,然后又把这些单只用浆糊粘在一起,用一块厚实沉重的木板压在上面,再放上几块砖。
等到鞋底完全干透以后,母亲就会用一根筷子穿到一只鉈螺的孔里,然后用批开的细麻绳,一边絮,一边捻动筷子,这样,一条长长的麻绳就被抻出來了。
每天晚上,我们都会在睡中听到母亲在昏黄的油灯下纳鞋底的声响,母亲怕惊醒我们,把声音放得很低,这样才不至于把我们吵醒。
母亲知道我费鞋,特意把我的鞋底加厚,纳起來以后,毌亲觉得很吃力,因此也比别的弟弟妹妹们多弄断了好多针,针脚自然也密实多了。
轮到做鞋帮子的时候,母亲会到“供销社”扯來几尺黑斜纹布面,同样,母亲也是一针一线地把它们缝制好,母亲说,这样做图得是个结实,好让我们多穿些日子。
鞋做好了,母亲会让我们先试一下,看到每双鞋都很合脚,母亲很高兴,她命令似的让我们先脫下來,这时我们只好恋恋不舍地把新鞋脱下。
原來,毌亲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没有完成,母亲不知从谁家借來一副鞋楦子,插入到鞋里,努力把整个鞋面都撑起來,毌亲说,只有这样,才成个鞋样,就像做人,穿到脚上也舒适些。
过年了,我们兄妹都提前穿上了母亲做好的新布鞋,跟随一群小伙伴跑了出去……
17、瞎子
上个世纪的70年代,村里有个瞎老头,姓王。高高瘦瘦的个子,黑里透红的脸庞,一双深陷的眼窝,已经快要干枯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走起路来,总是向上翻着,伴随他的是一条不长不短的竹杖。
我那时在村上的油坊里当会计,他每天吃完早饭总要到油坊里去,一口通炕洞的炒芝麻的大锅,把炕总是烧得暖暖的,是这个炕头吸引他坐上去,顺便就把自己的拄杖,很小心的顺着墙边放好。
与他寸步不离的还有一个烟袋,一块火镰火石,一袋火绒子。他总是坐在炕上,用手装上一袋烟,叼在嘴上,然后从衣袋里掏出火镰,捏一点火绒子打着了,用抖抖索索的手指头,把它摁在烟锅里,吧嗒几口,就和屋里正在干活的几个人不紧不慢地扯闲篇。
他抽得都是自己种的大烟叶,味道很纯,也很冲。我不会抽烟,每当他吐出一口烟雾来时,我总是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然后赶紧走过去,把门帘打开,让烟气放出去,每当这时他也呵呵的笑几声,引得别人也跟着笑。
瞎子老头很和气,我们都叫他“三伯”,因为他的年龄比我父亲要大几岁。那时公社已成立了敬老院,大队动员了好多次,他不肯去,说是去了住不习惯,实际上他是惦记着他那几间旧房,大队干部也知道,象这种老人们脾气都特殊,做了几次工作之后,也就算了。
地里忙的时候,他也下地,村西的地里有他的几分自留地。他在地里种上玉米,边边沿沿上还培上几垅大葱,有时还栽上几沟山芋。
所以,他总在早晨天刚一放亮,就用拐杖探着路,一手拿个瓜铲一类的农具,慢慢向自己地里走去,侍弄一清早,到吃早饭时,再走回来自己做饭。
我有时心里很觉得纳闷,那么远的地,他不用眼看着,怎么可以找到自己地里,难道不会认错地吗?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就悄悄跟在他的身后,看他是用什么办法走到自己地里。
只见他在地上不慌不忙的走着,手里的杆子不停地晃悠敲打着路面,碰上地上的砖头,他总是用脚踢得很远。他一边走,一边用耳朵听着旁边的动静,并不时的停下来,好象在判断什么似的,时而快慢的交替,不长的功夫,他便在棋盘一样的田埂上,找到了自己的地块,并蹲下来用手里的瓜铲去除地里的杂草。
吃完早饭后,他坐在炕上一边抽烟,一边说,今天早晨他下地的时候,有人在跟着他。我吃了一惊,我怀疑他的眼是不是可以看到什么?我用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还是翻着眼向上望着,似乎对我的试探一无所知。
我告诉他,跟踪他的不是别人,是我。我只是好奇,他怎么可以一个人就走进自己的地里,那么的准确,说不定一个有眼的人还或许误走进别人的地里,何况是他?为了尊重,我没有提到他的眼瞎。我问他,是不是出家门口就得数着走多少步?
他笑了笑说,其实根本不象我说的那么回子事,不过是去多了,路熟一些罢了。他说象他这样的人,别看眼什么都看不见,可心里明白每天要去的路,哪里好走,哪里不好走,哪里高,哪里低,都在心里装着,路上的砖头瓦块,只要是碰到就得把它踢的远远的,省得回来时又碰上,说不定,就得拌一跤。另外,地里的四个角,他都培上个土台,无论从哪边的地头进去,自己都可摸得出来。
至于数着步走,那是不可能的,步还有个大小,走在路上,耳朵听着,有个车辆,你还得躲让,单凭数着步,怎么能行呢?,这就是让生活逼得没办法,你总得活着吧?我听了他的话,好象忽然间明白了很多的道理。
瞎子三伯是半路上看不见的,他说起初眼里只是一层白蒙子,因为没钱治,耽误了,后来就都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说,他娶过媳妇,还生了一个儿子。人们就取笑他,那儿子是你的么?他急扯白脸的争辨说,那儿子就是他的,只不过自从眼瞎了以后,被媳妇给带了。 后来好几天都再没见过他,有人猜测他去看儿子了。
几天后,他回来了,又坐在炕上,照旧抽他的旱烟,从他的穿着打扮上,人们判断他一定是去了儿子那里。
果然,他自己也承认这几天他真的去了几十里地以外的村子去看儿子,就是这样走去的,又是这样走回来的。人们问他见到没有,他摇摇头,混浊的眼球,又蒙上了一层失望。
从此后,他再也没提过儿子的事,到死时,大队给安排了一口棺材,埋到了村南的公墓里。
18、小时的酱豆香
奶奶说我很馋,吃饭没有吃相。大概是农村孩子好养吧,我小时候很少有毛病,嘴头子很壮,吃什么都长肉。邻居问我:你怎么吃这么胖。我说我奶奶说我喝凉水都长膘,天生我就是喝水长肉的主。
吃饭我有老三样,酱豆辣椒酱萝卜干。我最拿手的就是把这几样搅合一块吃,每到此时奶奶总是拍着我的屁股说:小祖宗,你个败家子,你还不让别人吃了?
喜欢吃酱豆,一打开酱豆坛子,就有一种醉了的感觉。奶奶打开酱豆坛子很讲究,那是夏天,她总是掉我的胃口,在大太阳下,让我打着扇子,在她旁边,轻轻扇动风儿,然后从坛子里用小勺子挖出紫红色的酱豆,还不许我碰,看我扇扇子大汗淋漓的份上,才允许我在勺子边上舔一舔,咸咸的,真香。
奶奶是个做酱豆的高手,一到夏天最热的几天,她就忙活开了。先是在地锅里煮黄豆,一大盆一大盆的,火候都是奶奶掌握。妈妈是打下手的,妈妈种田是个好手,但细致的活儿从来不会。奶奶这个时候总是吩咐父亲买多少斤盐,多少斤香油。剩下的都是地里生产的,比如黄豆,比如西瓜,比如西瓜子,比如辣椒。
豆子从锅里捞出来,要晒好几天,晒得硬硬的,用牙怎么咬都咬不动。然后找一间干净的房间,关上门,糊上报纸,弄成小黑屋,然后把黄豆放到薄饼上,泼上点水,弄得很潮湿。大概过了三天或者一周,黄豆连同薄饼上长毛了,我就缠着要吃酱豆子。奶奶总是说:小馋猫,还早着呢。
我天天黏在奶奶屁股后面,奶奶说你这个小跟屁虫,酱豆子好了,总少不了你的。于是和我一起到小黑屋去看,哇,好多绿毛毛,奶奶说可以了,于是让父亲母亲一起动手,把酱豆拉倒院子里的空地上,上面铺了塑料布,嘱咐我要小心的看管,不要让小鸡小鸭和小狗偷吃了。我拿着扫帚,天天看着我的酱豆,一遇到前来偷食的小鸡,趁他不注意,便一个箭步冲向面前,一边大声的喊道:别动我的酱豆,吓得这些小家伙狼狈而逃。
终于可以等到下酱豆了,照例是开水,那是消过毒的,然后把酱豆放到坛子里,香油、精盐、辣椒、西瓜、西瓜子,奶奶总在坛子边忙活个不停,我也在旁边给奶奶扇扇子,奶奶说:这小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最孝顺。
酱豆坛子总要搬到太阳底下最热的地方,一般情况是爸爸的活儿,有时妈妈也搬。不过家里都去下地干活的时候,就是奶奶。奶奶做的酱豆太好吃,大概每天搬来搬去的是怕别人偷了去,不过又好像不是,每次奶奶坐好酱豆,都让我挨家挨户送给邻居,奶奶说:做人不能忘本,咱们在难处的时候人家没少帮忙。
最惬意的就是坐在小板凳上吃酱豆,一个窝窝头,我能要一小勺酱豆;一碗面条,也是一小勺;甚至一碗稀饭,我要吃酱豆。奶奶不给我,她老监督我,说酱豆太咸,你要喝太多的白开水,你这个小馋猫,一瞅不见你,你就要喝水桶里的生水……
19、妈妈的家常菜
妈妈的家常菜实在是很普通,黄瓜菜、辣椒、豆角,除此就是菠菜汤。
喜欢吃妈妈做的家常菜,现在看起来妈妈的手艺并不怎么好,有时味道太淡了,有时味道又有点咸,也难怪,经常在地里奔波的她,能做成热菜热饭的就不错了。母亲收拾起地里的活计,又要在家里做饭,整天在夜里十点之前不休息,母亲说:只好在晚上睡沉的时候,身子才属于自己的。
上面两个老人,下面三个孩子,家里穷,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天天都很高兴,从小就很难听到母亲垂头丧气的模样,母亲经常对我说:没事要胆大,有事要心细。对母亲来说孩子们的健康成长,就是她最开心的工作。
豆荚是一家子的最爱,就在田间地头,或者院子里种上几棵,夏天的时候就能长得好长好长。我经常去给豆角浇水,还有黄瓜番茄,一到夏天,家里俨然就是个小菜园。那年月,没有围墙,农村家家户户都是用秫秸杆扎成的篱笆,上面挂满了青青的豆荚秧,既好看,更好吃。每次出门上学的时候,总喜欢在上面闻一闻,听听豆荚秧的心跳,看看她比昨天又长长了多少,然后那些新发的叶儿、新发的芽儿总是久久不忍离去。
这些豆角样子虽然不好看,可是经清水洗涤过,在锅里和馒头一起煮过,再捞出来,放到清水里,再一次捞出来,切成一段段的,放些葱花蒜泥酱油,再放些少许香油,居然是童年最美的记忆。
母亲总爱看我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只要是对味的饭菜,比如豆角黄瓜,我总吃得飞快,妈妈总是告诫我:又没人给你争,你这样是干什么呀!
20、烤红薯
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下红薯地逮蚂蚱。那时节,大人们早已在地里忙得不可开交,有的掰玉米,有的收豆子。大人们不在身边,孩子们便乐开了花。红薯地里的蚂蚱便是孩子们追逐的对象,可别恼,这蚂蚱可不好逮,他和红薯叶红薯秧一个颜色,而且这家伙蹦跶得可欢实了。孩子们按蚂蚱的体型、力气给蚂蚱们起名:“蹬山倒”、“老飞”、“老扁”等,只要追撵到手,都要穿到蚂蚱串(也叫狗尾巴草)上,等到日落西山,拎着一串串蚂蚱,与大人一起回家。路上还时不时与小伙伴比比谁的多,谁的大。
蚂蚱是孩子们的最爱,还在于趁大人不备的时候,可以拽些玉米棵子干树叶,在一起烧着吃,尽管烟熏火燎的,可是几个小伙伴争着抢着吃,仍然很惬意。
说到更惬意的事,莫过于吃烤红薯。在野地里,正是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看着红薯地正好收成,几个男孩子窜到地里,或者去自己地里找红薯,或者在别人收过庄稼的地里去捡,弄上几块大坷垃,在地下挖个洞,不求太深,只要能装下几块红薯即可。我的灵性不高,因此被分派到红薯窑旁边生火,当然火也生不好,总是搞得乌烟瘴气,鼻子眼里都是灰。只是我很专注,一旦小伙伴把红薯抱齐,我便一个个放进红薯窑里,然后找些树叶,通常是拿着报纸,点着,然后开始趴着生火。一动不动的,即使裤腿上有了蚂蚱,也不分心。东西齐备了,开始生火了。初起时很小,渐渐地直冒狼烟,大人知道了,还以为谁家的麦秸垛着了,有的便赶紧跑来,一看原来是红薯窑,自己也跟着掺和进来。碰到有个性的家长,往往先是抓着我们一顿训斥,利索的同学早已麻溜的离开,剩下的都是我这样的,乖乖地成了俘虏,然后谁家的大叔便和我们一起烤起了红薯,他们的技术要比我们好得多。怎样生火,生怎样的火,都有妙招,不像我们狼烟四起,不像我们头上身上都是灰,他们总会找那些干枯的树枝……碰到最后,觉得红薯差不多了,便用脚跺踏红薯窑,还要在下面焖一会。这个时候是最难熬的,我们便一起仰在地上看太阳。夕阳渐渐落山了,四周渐渐升起了袅袅炊烟,甚而至于家离我也越来越远,只是心里只想着我的红薯……
不知道过了多久,红薯才熟了,香喷喷的,照例我能摸到一块极好的红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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