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惠济区二中 祁振邦）

每次父母来我这里，从不要人接，带着一堆二胡，琵琶，笛子，叮铃哐啷的。我笑他们像戏班子，母亲总说，你父亲这个老东西，一天也离不开这些。

听着父亲吱吱嘎嘎的二胡，笛子长大，父亲让我们几个孩子跟他学，我们都跑得远远的。他是搞美术的，却反对我学绘画，当年在学财会与美术的抉择中，父亲坚持让我选择了财会。为此，父亲后来一直后悔。

我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在那个年代，画画只是政治工具，在工会画些工农兵广告，出个黑板报，写大字报和标语。按母亲的话，父亲一辈子都没开窍，不懂人情世故，小孩子脾性，自然不得志。他怕我走他老路，尽管我小时候流露出绘画天赋，在课本的角角落落画满插图，以至于父亲忍无可忍，从来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的人居然打了我一顿。

父亲不会琢磨人，但是特别爱琢磨事，有时候走火入魔。小时候，我们经常放学回来发现家里的家具变了颜色，椅子变矮了，院子里多了个炉灶。在我记忆中除了不绣花，父亲没有不会的事，我家里从来没有损坏修不好的东西。记得我刚结婚头几年，和老公两个懒人，父亲来我家，直摇头，你们怎么过日子的？修好了热水器，水龙头，柜子坏调的门，甚至卫生间的镜子，挂钩。害的我和老公闹。

记忆最深的还是那时候院子里7棵父亲折腾的葡萄树，满挂串串晶亮的马奶葡萄，门前那巨大的荫伞。我们午觉起来，睡眼惺忪随手就摘几颗丢进嘴里。我经常回味这个场景，让我儿子神往无限，而对我来说，已是那么遥远------那些葡萄从来没有卖过，都分给邻里了。

然而“父亲是个没用的人”，这是母亲伤心起来说的话， 做事情一板一眼，做人一根筋的他，却是一个极易妥协的人，直肠子容易得罪人，偏偏又心肠软，苦差事都是他，遇见好处，到关键时候他就不忍。多少事，在父亲的叹息中，让步，求全。“老黄是个好人”落得一个好评。

父亲只和我解释过一件事，那时候他和一个领导的亲信共同负责一项工作，哪人在上海人嘴里是一“瘪三”，但是会来事，仗着关系欺负人。父亲辛苦工作，他天天带几个人到处胡吹瞎逛。年底却得了先进。父亲不乐意发了几句牢骚。他居然带人到父亲办公室，辱骂，并用手戳指着父亲挑衅想要打人。父亲是个书生，何曾受过这等侮辱，被人拉开后，回家就生病了。母亲从单位听说后没吭声，在衣服里藏了一把菜刀，就出门了。父亲猜到了赶紧喊人去追。后来这事传开了，那人来给父亲赔礼。再后来知青回城后，有一次父亲指着一个佝偻的老人对我说这就是方叔叔，他们经常来往。那些峥嵘岁月不知道他们是否依然回味。

我曾经埋怨父亲，为啥当时不痛击那人。父亲说：我当时手边就是一把裁纸刀，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一刀子捅向他。可是那一刻我突然想到我的三个孩子，我一刀子下去，我们这个家就完了，我的孩子就完了-----

家，是父亲的命。孩子是父亲的心头肉。我在外漂泊的那些年，很少会想起父母，只有累的时候，才回家歇息。在我最绝望落魄的时候，是遥远的父亲的一个电话：女儿，不行就回家，父母养你没问题。让我泪如倾盆。

这些年父母老了，却比以前幸福了，尤其是父亲，充分发挥了他的艺术特长，吹拉弹唱不亦乐乎，母亲也很欣慰，常常和我说父亲身体比以前好多了。

父亲是家里唯一一个记得所有人生日，并且准时提醒的人，我生日他提醒弟妹，甚至小外孙，孙女的生日，他都会悄悄给我们打电话提醒，别忘了祝贺。

家是什么，就是牵挂。其实父母没有给我们太多的说教，但是他们的一言一行孩子都记在心里。我很满足，已然没有别的奢望，唯愿父母安康幸福。也希望我能像他们那样晚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