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外国文学 > 鲁滨逊漂流记 > 详细内容
第三
发布时间:2024/6/17  阅读次数:250  字体大小: 【】 【】【

  

首先,我感到目前居住的地方不太合适。一则因离海太近,地势低湿,不大卫生;二则附近没有淡水。我得找一个比较卫生,比较方便的地方建造自己的住所。

我根据自己的情况,拟定了选择住所的几个条件:第一,必须如我上面所说的,要卫生,要有淡水;第二,要能遮荫;第三,要能避免猛兽或人类的突然袭击;第四,要能看到大海,万一上帝让什么船只经过,我就不至于失去脱险的机会,因为我始终存有一线希望,迟早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我按上述条件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地点,发现在一个小山坡旁,有一片平地。小山靠平地的一边又陡又直,像一堵墙,不论人或野兽都无法从上面下来袭击我。在山岩上,有一块凹进去的地方,看上去好像是一个山洞的进口,但实际上里面并没有山洞。

在这山岩凹进去的地方,前面是一片平坦的草地,我决定就在此搭个帐篷。这块平地宽不过一百码,长不到二百码。

若把住所搭好,这块平坦的草地犹如一块草皮,从门前起伏连绵向外伸展形成一个缓坡,直至海边的那块低地。这儿正处小山西北偏北处,日间小山正好挡住阳光,当太阳转向西南方向照到这儿时,也就快要落下去了。

搭帐篷前,我先在石壁前面划了一个半圆形,半径约十码,直径有二十码。

沿这个半圆形,我插了两排结实的木桩;木桩打入泥土,仿佛像木橛子,大头朝下,高约五尺半,顶上都削得尖尖的。

两排木桩之间的距离不到六英寸。

然后,我用从船上截下来的那些缆索,沿着半圆形,一层一层地堆放在两排木桩之间,一直堆到顶上,再用一些两英尺半高的木桩插进去支撑住缆索,仿佛柱子上的横茶。这个篱笆十分结实牢固,不管是人还是野兽,都无法冲进来或攀越篱笆爬进来。这项工程,花了我不少时间和劳力,尤其是我得从树林里砍下粗枝做木桩,再运到草地上,又一一把它们打入泥土,这工作尤其费力费时。

至于住所的进出口,我没有在篱笆上做门,而是用一个短梯从篱笆顶上翻进来,进入里面后再收好梯子。这样,我四面都受保护,完全与外界隔绝,夜里就可高枕无忧了。不过,我后来发现,对我所担心的敌人,根本不必如此戒备森严。

我又花了极大的力气,把前面讲到的我的全部财产,全部粮食、弹药武器和补给品,一一搬到篱笆里面,或者可以说搬到这个堡垒里来。我又给自己搭了一个大帐篷用来防雨,因为这儿一年中有一个时期常下倾盆大雨。我把帐篷做成双层的;也就是说,里面一个小的,外面再罩一个大的,大帐篷上面又盖上一大块油布。那油布当然也是我在船上搜集帆布时一起拿下来的。

现在我不再睡在搬上岸的那张床上了,而是睡在一张吊床上,这吊床原是船上大副所有,质地很好。

我把粮食和一切可能受潮损坏的东西都搬进了帐篷。完成这工作后,就把篱笆的出入口堵起来。此后,我就像上面所说,用一个短梯翻越篱笆进出。

做完这些工作后,我又开始在岩壁上打洞,把挖出来的土石方从帐篷里运到外面,沿篱笆堆成一个平台,约一英尺高。这样,帐篷算是我的住房,房后的山洞就成了我的地窖。

这些工作既费时又费力,但总算一一完成了。现在,我再回头追述一下其他几件使我煞费苦心的事情。在我计划搭帐篷打岩洞的同时,突然乌云密布,暴雨如注,雷电交加。在电光一闪,霹雳突至时,一个思想也像闪电一样掠过我的头脑,使我比对闪电本身更吃惊:"哎哟,我的火药啊!"想到一个霹雳就会把我的火药全部炸毁时,我几乎完全绝望了。因为我不仅要靠火药自卫,还得靠其猎取食物为生。当时,我只想到火药,而没有想到火药一旦爆炸自己也就完了。假如真的火药爆炸,我自己都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呢。

这场暴风雨使我心有余悸。因此,我把所有其他工作,包括搭帐篷、筑篱笆等都先丢在一边。等雨一停,我立刻着手做一些小袋子和匣子,把火药分成许许多多小包。这样,万一发生什么情况,也不致全部炸毁。我把一包包的火药分开贮藏起来,免得一包着火危及另一包。这件工作我足足费了两个星期的时间。火药大约有二百四十磅,我把它们分成一百多包。至于那桶受潮的火药,我倒并不担心会发生什么危险,所以我就把它放到新开的山洞里;我把这山洞戏称为我的厨房,其余的火药我都藏在石头缝里,以免受潮,并在储藏的地方小心地作上记号。

在包装和储藏火药的两星期中,我至少每天带枪出门一次。这样做可以达到三个目的:一来可以散散心;二来可以猎获点什么东西吃;三来也可以了解一下岛上的物产。第一次外出,我便发现岛上有不少山羊,使我十分满意。可我也发现这于我来说并非是件大好事。因为这些山羊胆小而又狡猾,而且跑得飞快,实在很难靠近他们。但我并不灰心,我相信总有办法打到一只的。不久我真的打死了一只。我首先发现了山羊经常出没之地,就采用打埋伏的办法来获取我的猎物。我注意到,如果我在山谷里,那怕它们在山岩上,它们也准会惊恐地逃窜;但若它们在山谷里吃草,而我站在山岩上,它们就不会注意到我。我想,这是由于小羊眼睛生的部位,使它们只能向下看,而不容易看到上面的东西吧。因此,我就先爬到山上,从上面打下去,往往很容易打中。我第一次开枪,打死了一只正在哺小羊的母羊,使我心里非常难过。母羊倒下后,小羊呆呆地站在它身旁;当我背起母羊往回走时,那小羊也跟着我一直走到围墙外面。于是我放下母羊,抱起小羊,进入木栅,一心想把它驯养大。可是小山羊就是不肯吃东西,没有办法,我只好把它也杀了吃了。这两只一大一小的山羊肉,供我吃了好长一段时间,因为我吃得很剩我要尽量节省粮食,尤其是面包。

住所建造好了,我就想到必须要有一个生火的地方,还得准备些柴来烧。至于我怎样做这件事,怎样扩大石洞,又怎样创造其他一些生活条件,我想以后在适当的时候再详谈。

现在想先略微谈谈自己,谈谈自己对生活的看法。在这些方面,你们可以想像,确实有不少感触可以谈的。

我感到自己前景暗淡。因为,我被凶猛的风暴刮到这荒岛上,远离原定的航线,远离人类正常的贸易航线有数百海里之遥。我想,这完全是出于天意,让我孤苦伶仃,在凄凉中了却余生了。想到这些,我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有时我不禁犯疑,苍天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所创造的生灵,害得他如此不幸,如此孤立无援,又如此沮丧寂寞呢!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什么理由要我们认为生活于我们是一种恩赐呢?

可是,每当我这样想的时候,立刻又有另一种思想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并责怪我不应有上述这些念头。特别有一天,当我正带枪在海边漫步时,我思考着自己目前的处境。这时,理智从另一方面劝慰我:"的确,你目前形单影只,孑然一身,这是事实。可是,你不想想,你的那些同伴呢?他们到哪儿去了?你们一同上船时,不是有十一个人吗?那么,其他十个人到哪儿去了呢?为什么他们死了,唯独留下你一个人还活着呢?是在这孤岛上强呢,还是到他们那儿去好呢?"说到去他们那儿时,我用手指了指大海--"他们都已葬身大海了!真是,我怎么不想想祸福相倚和祸不单行的道理呢?"这时,我又想到,我目前所拥有的一切,殷实充裕,足以维持温饱。要是那只大船不从触礁的地方浮起来飘近海岸,并让我有时间从船上把一切有用的东西取下来,那我现在的处境又会怎样呢?要知道,像我现在的这种机遇,真是千载难逢的。假如我现在仍像我初上岸时那样一无所有;既没有任何生活必需品,也没有任何可以制造生活必需品的工具,那我现在的情况又会怎么样呢?"尤其是,"我大声对自己说,"如果我没有枪,没有弹药,没有制造东西的工具,没有衣服穿,没有床睡觉,没有帐篷住,甚至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遮身,我又该怎么办呢?"可是现在,这些东西我都有,而且相当充足,即使以后弹药用尽了,不用枪我也能活下去。我相信,我这一生决不会受冻挨饿,因为我早就考虑到各种意外,考虑到将来的日子;不但考虑到弹药用尽之后的情况,甚至想到我将来体衰力竭之后的日子。

我得承认,在考虑这些问题时,并未想到火药会被雷电一下子炸毁的危险;因此雷电交加之际,忽然想到这个危险,着实使我惊恐万状。这件事我前面已叙述过了。

现在,我要开始过一种寂寞而又忧郁的生活了;这种生活也许在这世界上是前所未闻的。因此,我决定把我生活的情况从头至尾,按时间顺序一一记录下来。我估计,我是九月三十日踏上这可怕的海岛的;当时刚入秋分,太阳差不多正在我头顶上。所以,据我观察,我在北纬九度二十二分的地方。

上岛后约十一二天,我忽然想到,我没有书、笔和墨水,一定会忘记计算日期,甚至连安息日和工作日都会忘记。为了防止发生这种情况,我便用刀子在一根大柱子上用大写字母刻上以下一句句子:"我于一六五九年九月三十日在此上岸。 "我把柱子做成一个大十字架,立在我第一次上岸的地方。

在这方柱的四边,我每天用刀刻一个凹口,每七天刻一个长一倍的凹口,每一月刻一个再长一倍的凹口。就这样,我就有了一个日历,可以计算日月了。

另外,我还应该提一下,我从船上搬下来的东西很多,有些东西价值不大,但用处不校可是前面我忘记交待了。我这里特别要提一下那些纸、笔、墨水;船长、大副、炮手和木匠的一些东西,三四个罗盘啦,一些观察和计算仪器啦,日规仪啦,望远镜啦,地图啦,以及航海书籍之类的东西。当时我不管有用没用,通通收拾起来带上岸。同时,我又找到了三本很好的《圣经》,是随我的英国货一起运来的。我上船时,把这几本书打在我的行李里面。此外,还有几本葡萄牙文的书籍,其中有两三本天主教祈祷书和几本别的书籍。所以这些书本我都小心地保存起来。我也不应忘记告诉读者,船上还有一条狗和两只猫。关于它们奇异的经历,我以后在适当的时候还要谈到。我把两只猫都带上岸;至于那条狗,我第一次上船搬东西时,它就泅水跟我上岸了,后来许多年中,它一直是我忠实的仆人。我什么东西也不缺,不必让它帮我猎取什么动物,也不能做我的同伴帮我干什么事,但求能与它说说话,可就连这一点它都办不到。我前面已提到,我找到了笔、墨水和纸,但我用得非常节剩你们将会看到,只要我有墨水,我可以把一切都如实记载下来,但一旦墨水用完,我就记不成了,因为我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制造墨水。

这使我想到,尽管我已收集了这么多东西,我还缺少很多很多东西,墨水就是其中之一。其它的东西像挖土或搬土用的铲子、鹤嘴斧、铁锹,以及针线等等我都没有。至于内衣内裤之类,虽然缺乏,不久我也便习惯了。

由于缺乏适当的工具,一切工作进行得特别吃力。我花了差不多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把我的小木栅或围墙建筑好。就拿砍木桩而言,木桩很重,我只能竭尽全力选用我能搬得动的。我化很长时间在树林里把树砍下来削好,至于搬回住处就更费时间了。有时,我得化两天的时间把一根木桩砍下削好再搬回来,第三天再打入地里。作为打桩的工具,我起初找了一块很重的木头;后来才想到了一根起货用的铁棒;可是,就是用铁棒,打桩的工作还是非常艰苦、非常麻烦的。

其实,我有的是时间,工作麻烦一点又何必介意呢?何况筑完围墙,又有什么其他工作可做呢?至少我一时还没有想到要做其他什么事情,无非是在岛上各处走走,寻找食物而已。这是我每天多多少少都要做的一件事。

我开始认真地考虑自己所处的境遇和环境,并把每天的经历用笔详细地记录下来。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留给后人看,因为我相信,在我之后,不会有多少人上这荒岛来;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抒发胸中的心事,每日可以浏览,聊以自慰。现在,我已开始振作起来,不再灰心丧气,因此,我尽量自勉自慰。我把当前的祸福利害一一加以比较,以使自己知足安命。我按照商业簿记的格式,分"借方"和"贷方",把我的幸运和不幸,好处和坏处公允地排列出来:祸与害:我流落荒岛,摆脱困境已属无望。

唯我独存,孤苦伶仃,困苦万状。

我与世隔绝,仿佛是一个隐士,一个流放者。

我没有衣服穿。

我无法抵御人类或野兽的袭击。

我没有人可以交谈,也没有人能解救我。

福与利:

唯我独生,船上同伴皆葬身海底。

在全体船员中,我独免一死;上帝既然以其神力救我一命,也必然会救我脱离目前的困境。

小岛虽荒凉,但我尚有粮食,不至饿死。

我地处热带,即使有衣服也穿不祝

在我所流落的孤岛上,没有我在非洲看到的那些猛兽。假如我在非洲沿岸覆舟,那又会怎样呢?

但上帝神奇地把船送到海岸附近,使我可以从船上取下许多有用的东西,让我终身受用不荆总而言之,从上述情况看,我目前的悲惨处境在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但是,即使在这样的处境中,也祸福相济,有令人值得庆幸之处。我希望世上的人都能从我不幸的遭遇中取得经验和教训。那就是,在万般不幸之中,可以把祸福利害一一加以比较,找出可以聊以自慰的事情,然后可以归入账目的"贷方金额"这一项。

现在,我对自己的处境稍感宽慰,就不再对着海面望眼欲穿,希求有什么船只经过了。我说,我已把这些事丢在一边,开始筹划度日之计,并尽可能地改善自己的生活。

前面我已描述过自己的住所。那是一个搭在山岩下的帐篷,四周用木桩和缆索做成坚固的木栅环绕着。现在,我可以把木栅叫做围墙了,因为我在木栅外面用草皮堆成了一道两英尺来厚的墙,并在大约一年半的时间里,在围墙和岩壁之间搭了一些屋椽,上面盖些树枝或其他可以弄到的东西用来挡雨。因为,我发现,一年之中总有一段时间,大雨如注。

前面我也说过,我把一切东西都搬进了这个围墙,搬进了我在帐篷后面打的山洞。现在我必须补充说一下,就是那些东西起初都杂乱无章地堆在那里,以致占满了住所,弄得我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于是我开始扩大和挖深山洞。好在岩石质地是一种很松的沙石,很容易挖,当我觉得围墙已加固得足以防御猛兽的袭击时,我便向岩壁右边挖去,然后再转向右面,直至把岩壁挖穿,通到围墙外面,做成了一个可供出入的门。

这样,我不但有了一个出入口,成了我帐篷和贮藏室的后门,而且有了更多的地方贮藏我的财富。

现在,我开始着手制造日常生活应用的一些必需家具了,譬如说椅子和桌子,没有这两样家具,我连世上一些最起码的生活乐趣都无法享受。没有桌子,我写字吃饭无以为凭,其他不少事也无法做,生活就毫无乐趣可言。

于是,我就开始工作。说到这里,我必须先说明一下,推理乃是数学之本质和原理,因此,如果我们能对一切事物都加以分析比较,精思明断,则人人都可掌握任何工艺。我一生从未使用过任何工具,但久而久之,以我的劳动、勤勉和发明设计的才能,我终于发现,我什么东西都能做,只要有适当的工具。然而,尽管我没有工具,也制造了许多东西,有些东西我制造时,仅用一把手斧和一把斧头。我想没有人会用我的方法制造东西,也没有人会像我这样付出无穷的劳力。

譬如说,为了做块木板,我先砍倒一棵树,把树横放在我面前,再用斧头把两面削平,削成一块板的模样,然后再用手斧刮光。确实,用这种方法,一棵树只能做一块木板,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唯有用耐心才能完成,只有化费大量的时间和劳力才能做一块板;反正我的时间和劳动力都已不值钱了,怎么用都无所谓。

上面讲了,我先给自己做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这些是用我从船上运回来的几块短木板做材料制成的;后来,我用上面提到的办法,做了一些木板,沿着山洞的岸壁搭了几层一英尺半宽的大木架,把工具,钉子和铁器等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在上面,以便取用。我又在墙上钉了许多小木钉,用来挂枪和其他可以挂的东西。

假如有人看到我的山洞,一定会以为是一个军火库,里面枪支弹药应有尽有。一应物品,安置得井然有序,取用方便。我看到样样东西都放得井井有条,而且收藏丰富,心里感到无限的宽慰。

现在,我开始记日记了,把每天做的事都记下来。在这之前,我天天匆匆忙忙,辛苦劳累,且心绪不宁。即使记日记,也必定索然无味。例如,我在日记中一定会这样写:"九月三十日,我没被淹死,逃上岸来,吐掉了灌进胃里的大量海水,略略苏醒了过来。这时,我非但不感谢上帝的救命之恩,反而在岸上胡乱狂奔,又是扭手,又是打自己的头和脸,大叫大嚷自己的不幸,不断地叫嚷着'我完了,我完了!'直至自己精疲力尽,才不得不倒在地上休息,可又不敢入睡,唯恐被野兽吃掉。"几天之后,甚至在我把船上可以搬动的东西都运上岸之后,我还是每天爬到小山顶上,呆呆地望着海面,希望能看到船只经过。妄想过甚,有时仿佛看到极远处有一片帆影,于是欣喜若狂,以为有了希望;这时,我望眼欲穿,帆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小孩似地大哭起来。

这种愚蠢的行为,反而增加了我的烦恼。

这个心烦意乱的阶段多少总算过去了,我把住所和一切家什也都安置妥当。后来又做好了桌子和椅子,样样东西安排得井井有条,我便开始记日记了。现在,我把全部日记抄在下面(有些前面提到过的事不得不重复一下)。但后来墨水用光了,我也不得不中止日记了。

日记

一六五九年九月三十日我,可怜而不幸的鲁滨孙·克罗索,在一场可怕的大风暴中,在大海中沉船遇难,流落到这个荒凉的孤岛上。我且把此岛称之为"绝望岛"吧。同船伙伴皆葬身鱼腹,我本人却九死一生。

整整一天,我为自己凄凉的境遇悲痛欲绝。我没有食物,没有房屋,没有衣服,没有武器,也没有地方可逃,没有获救的希望,只有死路一条,不是被野兽吞嚼,被野人饱腹,就是因缺少食物而活活饿死。夜幕降临,因怕被野兽吃掉,我睡在一棵树上。虽然整夜下雨,我却睡得很香。

十月一日清晨醒来,只见那只大船随涨潮已浮起,并冲到了离岸很近的地方。这大大出于我意料。使我感到快慰的是,大船依然直挺挺地停在那儿,没有被海浪打得粉碎。我想,待风停浪息之后,可以上去弄些食物和日用品来救急。但又想到那些失散了的伙伴,这使我倍感悲伤。我想,要是我们当时都留在大船上,也许能保住大船,至少也不至于被淹死。假如伙伴们不死,我们可以用大船残余部分的木料,造一条小船,我们可乘上小船划到别处去。这一天,大部分的时间我为这些念头所困扰。后来,看到船里没进多少水,我便走到离船最近的沙滩,泅水上了船。这一天雨还是下个不停,但没有一点风。

从十月一日至二十四日,我连日上船,把我所能搬动的东西通通搬了下来,趁涨潮时用木排运上岸。这几天雨水很多,有时也时停时续。看来,这儿当前正是雨季。

十月二十日木排翻倒,上面的货物也都翻到水里去了,但木排翻倒的地方水很浅,那些东西又都很重,所以没有被冲走。一等退潮,我还是捞回了不少东西。

十月二十五日雨下了一天一夜,还夹着阵阵大风。风越刮越凶,最后竟把大船打得粉碎。退潮时可以看到大船的碎片,但大船已不复存在。这一整天,我把从船上搬回来的东西安置好并覆盖起来,以免给雨水淋坏。

十月二十六日我在岸上跑了差不多一整天,想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做住所,我最担心的是安全问题,住地必须能防御野兽或野人在夜间对我进行突然袭击。傍晚,我终于在一个山岩下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我划了一个半圆形作为构筑住所的地点,并决定沿着那个半圆形安上两层木桩,中间盘上缆索,外面再加上草皮,筑成一个坚固的防御工事,像围墙或堡垒之类的建筑物。

二十六日至三十日我埋头苦干,把全部货物搬到新的住地,虽然有时大雨倾盆。

三十一日早晨我带枪深入孤岛腹地,一则为了找点吃的,一则为了查看一下小岛环境。我打死了一只母山羊,她的一只小羊跟着我回家,后来我把它也杀了,因为它不肯吃食。

十一月一日我在小山下搭起了一个帐篷,我尽可能把帐篷搭大些,里面再打上几根木桩用来挂吊床,我第一夜在帐篷里睡觉。

十一月二日我把所有的箱子、木板,以及做木排用的木料,沿着半圆形内侧堆成一个临时性的围墙,作为我的防御工事。

十一月三日我带枪外出,打死两只野鸭似的飞禽,肉很好吃,下午开始做桌子。

十一月四日早晨,开始计划时间的安排。规定了工作的时间,带枪外出的时间,睡眠的时间以及消遣的时间。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每天早晨,如果不下雨,就带枪出去跑上二三小时,回来后再工作到十一点左右;然后,就有什么吃什么;十二点至二点为午睡时间,因为这儿天炎热异常;傍晚再开始工作。今天和明天的全部工作时间,我都用来做桌子。目前我还是个拙劣的工匠,做一样东西要化很多时间。但不久我就成了一个熟练工了。什么事做多了就熟能生巧,另一方面也是迫于需要。我相信,这在其他任何人也是办得到的。

十一月五日今天我带枪外出,并且把狗也带上了。打死了一只野猫,其毛皮柔软,但肉却不能吃。我每打死什么动物,都剥下毛皮保存起来。从海边回来时,看到各种不同的水鸟,我都叫不上名字。还看到两三只海豹,使我大吃一惊。我开始看到它们时,一时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动物。后来它们游向了大海。这一次,它们从我眼皮底下逃掉了。

十一月六日早晨外出回来后就继续做桌子,最后终于完成了,但样子很难看,我自己都不满意。不久,我又设法把桌子改进了一下。

十一月七日天气开始晴朗起来。七日,八日,九日,十日以及十二日的一部分时间(十一日是礼拜日),我都用来做一把椅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做成椅子的样子,连差强人意都谈不上。在做的过程中,我做了再拆,拆了再做,折腾了好几次。

附记:我不久就不再做礼拜了。因为我忘记在木桩上刻凹痕了,因而也就记不起哪天是哪天了。

十一月十三日今天下雨,令人精神为之一爽。天气也凉快多了,但大雨伴随着闪电雷鸣,吓得我半死,万分惊恐,因为我担心火药会被雷电击中而炸毁。因此,雷雨一停,我就着手把火药分成许许多多小包,以免不测。

十一月十四日,十五日,十六日。这三天,我做了许多小方匣,每个匣子大约可以装一两磅火药。我把火药装入匣内,并分开小心安全地贮藏好。其中有一天,我打到了一只大鸟,肉很好吃,但我不知道是什么鸟。

十一月十七日今天开始,我在帐篷后的岩壁上开始挖洞,以扩大我住所的空间,使生活更方便些。

附记:要挖洞,我最需要的是三样工具:一把鹤嘴锄,一把铲子和一辆手推车或一只箩筐。我就先不挖洞,而是考虑制造一些必不可少的工具。我用起货钩代替鹤嘴锄,还凑合用,只是重了点。此外,还需要一把铲子,这是挖土的重要工具,没有铲子,什么事也别想做,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做把铲子。

十一月十八日第二天,我去树林里搜寻,发现一种树,像巴西的"铁树",因为这种树的木质特别坚硬。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砍下了一块,几乎把我的斧头都砍坏了。又费了不少力气,才把木块带回住所,因为这种木头实在太重了。

这种木料确实非常坚硬,可是我别无他法,所以,我化了好大的功夫才做成一把铲子。我慢慢把木块削成铲子的形状,铲柄完全像英国铲子一样,只是铲头没有包上铁,所以没有正式的铁铲那么耐用。不过,必要时用一下也还能勉强对付。我想,世界上没有一把铲子是做成这个样子的,也决不会化这么长的时间才做成一把铲子。

虽然有了鹤嘴锄和铲子,但工具还是不够,我还缺少一只箩筐或一辆手推车。箩筐我没有办法做,因为我没有像编藤皮用的细软的枝条,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找到。至于手推车,我想除了轮子外,其他都可以做出来。可做轮子却不那么容易,我简直不知从何处着手。此外,我也无法做一个铁的轮子轴心,使轮子能转动。因此,我决定放弃做轮子的念头,而做一个灰斗似的东西--就是小工替泥水匠运泥灰用的灰斗,这样就可把石洞里挖出来的泥土运出来。

这工作不像做铲子那么难。但制造这些工具--灰斗和铲子,以及试图做手推车最终又不得不放弃,一共化费了整整四天时间,当然不包括每天早晨带枪外出的时间。可以说,我几乎没有一天不出去,也几乎没有一天不带回些猎物作吃食。

十一月二十三日因为做工具,其他工作都搁了下来,等这些工具制成,我又继续做所耽搁了的工作。只要有精力和时间,我每天都工作,化了整整十八天的功夫扩大和加深了岩洞;洞室一拓宽,存放东西就更方便了。

附记:这几天,我的工作主要是扩大洞室。这样,这个山洞成了我的贮藏室和军火库,也是我的厨房、餐室和地窖。

我一般仍睡在帐篷里,除非在雨季,雨下得太大,帐篷漏雨,我才睡到洞室里。所以,我后来把围墙里的所有地方,通通用长木条搭成屋椽的样子,架在岩石上,再在上面铺些草和大树叶,做成一个茅屋的样子。

十二月十日我本以为挖洞的工程已大功告成,可突然发生了塌方。也许我把洞挖得太大了,大量的泥土从顶上和一旁的岩壁上塌下来,落下的泥土之多,简直把我吓坏了。我这般惊恐,当然不是没有理由的。要是塌方时我正在洞内,那我肯定用不着掘墓人了。这次灾祸一发生,我又有许多工作要做了。我不但要把落下来的松土运出去,还安装了天花板,下面用柱子支撑起来,免得再出现塌方的灾难。

十二月十一日今天我按昨天的计划动手工作,用两根柱子作为支撑,每根柱子上交叉搭上两块木板撑住洞顶。这项工作第二天就完成了。接着我支起了更多的柱子和木板,花了大约一星期的时间把洞顶加固。洞内一行行直立的柱子,把洞室隔成了好几间。

十二月十七日今天至二十日,我在洞里装了许多木架,又在柱子上敲了许多钉子,把那些可以挂起来的东西都挂起来。现在,我的住所看上去有点秩序了。

十二月二十日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洞里,并开始布置自己的住所。我用木板搭了个碗架似的架子,好摆吃的东西。但木板已经越来越少了。另外,我又做了一张桌子。

十二月二十四日整夜整日大雨倾盆,没有出门。

十二月二十五日整日下雨。

十二月二十六日无雨,天气凉爽多了,人也感到爽快多了。

十二月二十七日打死了一只小山羊,又把另一只小山羊的一条腿打瘸了。我抓住了瘸腿的小山羊,用绳子牵回家。

到家后我把山羊的断腿绑了起来,还上了夹板。

附记:在我精心照料下,受伤的小山羊活下来了,腿也长好了,而且长得很结实。由于我长期抚养,小山羊渐渐驯服起来,整日在我住所门前的草地上吃草,不肯离开。这诱发了我一个念头:我可以饲养一些易于驯服的动物,将来一旦弹药用完也不愁没有东西吃。

十二月二十八日,二十九,三十日酷热无风。整天在家,到傍晚才外出寻食。整日在家里整理东西。

一月一日天气仍然很热。我早晚带枪各外出一次,中午午睡。傍晚我深入孤岛中心的山谷里,发现许多野山羊,但极易受惊,难以捕捉。我决定带狗来试试是否能猎取几只。

一月二日照着昨天的想法,我今天带狗外出,叫它去追捕那些山羊;可是,我想错了,山羊不仅不逃,反而一起面对我的狗奋起反抗。狗也知道危险,不敢接近群羊。

一月三日我动手修筑篱笆或围墙,因为我一直担心受到攻击。我要把围墙筑得又厚又坚固。

附记:关于围墙,我前面已交待过了,在日记中,就不再重复已经说过的话了。这里只提一下:从一月三日至四月十四日,我一直在修筑这座围墙。最后终于完成了,并尽可能做得完满。围墙呈半圆形,从岩壁的一边,围向另一边,两处相距约八码,围墙全长仅二十四码,岩洞的门正好处于围墙中部后面。

在这段时间里,我努力工作,尽管雨水耽搁了我许多天,甚至好几个星期。我觉得,围墙不做好,我住在里面就没有安全感。我做的每件工作所花的劳动,简直难以令人置信。尤其是那些木桩,要把木桩从树林里搬回来,又要打进土里,实在非常吃力,因为我把木桩做得太大了,而实际上并不需要那么大。

墙筑好后,又在墙外堆了一层草皮泥,堆得和墙一般高。

这样,我想,即使有人到岛上来,也不一定看得出里面有人祝我的这一做法是非常明智的。后来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在此期间,只要雨不大,我总要到树林里去寻找野味,并常有一些新的发现,可以改善我的生活。尤其是我发现了一种野鸽,它们不像斑尾林鸽那样在树上作窠,而像家鸽一样在石穴里作窝。我抓了几只小鸽子,想把它们驯养大。养倒是养大了,可一大就飞走了。想来也许我没有经常给它们喂食;事实上,我也没什么东西可喂它们。然而,我经常找到它们的窝,就捉些小鸽子回来,这种鸽子的肉非常好吃。

在料理家务的过程中,我发现还缺少许多许多东西;有些东西根本没办法制造,事实也确实如此。壁如,我无法制造木桶,因为根本无法把桶箍起来。前面我曾提到,我有一两只小桶;可是,我花了好几个星期的功夫还是做不出一只新桶来。我无法把桶底安上去,也无法把那些薄板拼合得不漏水。最后,我只好放弃了做桶的念头。

其次,我无法制造蜡烛,所以一到天黑就只得上床睡觉。

在这儿一般七点左右天就黑下来了。我记得我曾有过一大块蜜蜡,那是我从萨累的海盗船长手里逃到非洲沿岸的航程中做蜡烛用的,现在早已没有了。我唯一的补救办法是:每当我杀山羊时,把羊油留下来。我用泥土做成一个小盘子,经太阳暴晒成了一个小泥盘,然后把羊油放在泥盘里,再弄松麻绳后取下一些麻絮做灯心。这样总算做成了一盏灯,虽然光线没有蜡烛明亮和稳定,但也至少给了我一点光明。

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偶尔翻到了一个小布袋。我上面已提到过,这布袋里装了一些谷类,是用来喂家禽的,而不是为这次航行供船员食用的。这袋谷子可能是上次从里斯本出发时带上船的吧。袋里剩下的一点谷类早已被老鼠吃光了,只留下一些尘土和谷壳。因为我很需要这个布袋,就把袋里的尘土和谷壳抖在岩石下的围墙边。当时,想必是我要用这布袋来装火药吧,因为,我记得我给闪电雷鸣吓坏了,急于要把火药分开包装好。

我扔掉这些东西,正是上面提到的那场大雨之前不久的事。扔掉后也就完了,再也没有想起这件事情。大约一个月之后,我发现地上长出了绿色的茎干。起初我以为那只是自己以前没有注意到的某种植物罢了。但不久以后,我看到长出了十一二个穗头,与欧洲的大麦,甚至与英国的大麦一模一样,这使我十分惊讶。

我又惊愕,又困惑,心里的混乱难以用笔墨形容。我这个人不信教,从不以宗教诫律约束自己的行为,认为一切出于偶然,或简单地归之于天意,从不去追问造物主的意愿及其支配世间万物的原则。但当我看到,尽管这儿气候不宜种谷类,却长出了大麦;何况我对这些大麦是怎么长出来的一无所知,自然吃惊不校于是我想到,这只能是上帝显示的奇迹--没有人播种,居然能长出庄稼来。我还想到,这是上帝为了能让我在这荒无人烟的孤岛上活下去才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我颇为动情,禁不住流下了眼泪。我开始为自己的命运庆幸,这种世间少有的奇事,竟会在我身上发生。

尤其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大麦茎干的旁边,沿着岩壁,稀稀落落长出了几枝其他绿色的茎干,显然是稻茎;我认得出那是稻子,因为我在非洲上岸时曾见过这种庄稼。

当时,我不仅认为这些谷类都是老天为了让我活命而赐给我的,并且还相信岛上其他地方一定还有。于是,我在岛上搜遍了我曾经到过的地方,每个角落,每块岩石边我都查看了一遍,想找到麦穗和稻秆,可是,再也找不到了。最后,我终于想起,我曾经有一只放鸡饲料的袋子,我把里面剩下的谷壳抖到了岩壁下。这一想,我惊异的心情一扫而光。老实说,我认为这一切都是极其平常的事,所以我对上帝的感恩之情也随之减退了。然而,对发生这样的奇迹,对意料之外的天意,我还是应该感恩戴德的。老鼠吃掉了绝大部分谷粒,而仅存的十几颗竟然没有坏掉,仿佛从天上掉下来似的,发生这样的奇迹难道不是天意又是什么呢?再说,我把这十几颗谷粒不扔在其他地方,恰恰扔在岩壁下,因而遮住了太阳,使其很快长了出来;如果丢在别处,肯定早就给太阳晒死了,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到了大麦成熟的季节,大约是六月底,我小心地把麦穗收藏起来,一颗麦粒也舍不得丢失。我要用这些收获的麦粒作种子重新播种一次,希望将来收获多了,可以用来做面包吃。后来,一直到第四年,我才吃到一点点自己种的粮食,而且也只能吃得非常节剩这些都是后事,我以后自会交待。第一次播种,由于季节不对头,我把全部种子都损失了。因为我正好在旱季来临前播下去,结果种子根本发不了芽,即使长出来了,也长不好。这些都是后话。

除了大麦,另外还有二三十枝稻秆,我同样小心翼翼地把稻谷收藏起来,目的也是为了能再次播种,好自己做面包吃,或干脆煮来吃,因为后来我发现不必老是用烘烤的办法,放在水里煮一下也能吃,当然后来我也烤着吃。现在,再回到我的日记上来吧。

这三四个月,我工作非常努力,修筑好了围墙。到四月十四日,完成了封闭围墙的工作,因为我原来就计划不用门进出,而是用一架梯子越墙而过。这样外来的人就看不出里面是住人的地方。

四月十六日我做好了梯子。我用梯子爬上墙头,再收起来放到围墙的内侧爬下去。围墙是全封闭的;墙内我有足够的活动空间,墙外的人则无法进入墙内,除非也越墙而入。

完成围墙后的第二天,我几乎一下子前功尽弃,而且差点送命。事情是这样的:正当我在帐篷后面的山洞口忙着干活时,突然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把我吓得魂不附体。山洞顶上突然倒塌下大量的泥土和石块,从岩壁上也有泥土和石头滚下来,把我竖在洞里的两根柱子一下子都压断了,发出了可怕的爆裂声,我惊慌失措,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只不过像上回那样发生了塌方,洞顶有一部分塌了下来。我怕被土石埋在底下,立即跑向梯子。后来觉得在墙内还不安全,怕山上滚下来的石块打着我,我爬到了围墙外面。等到我下了梯子站到平地上,我才明白发生了可怕的地震。我所站的地方在八分钟内连续摇动了三次。这三次震动,其强烈程度,足以把地面上最坚固的建筑物震倒。离我大约半英里之外靠近海边的一座小山的岩顶,被震得崩裂下来,那山崩地裂的巨响,把我吓得半死,我平生从未听到过这么可怕的声响。这时,大海汹涌震荡,我想海底下一定比岛上震动得更激烈。

我以前从未碰到过地震,也没有听到经历过地震的人谈起过,所以我一时吓得目瞪口呆,魂飞魄散。当时,地动山摇,胃里直想吐,就像晕船一样;而那山石崩裂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把我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惊醒过来,我感到胆战心惊。小山若倒下来,压在帐篷上和全部家用物品上,一下子就会把一切都埋起来。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凉了半截。

第三次震动过后,过了好久,大地不再晃动了,我胆子才渐渐大起来。但我还是不敢爬进墙去,生怕被活埋。我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垂头丧气,闷闷不乐,不知如何才好。在惊恐中,我从未认真地想到上帝,只是像一般人那样有口无心地叫着"上帝啊,发发慈悲吧!"地震一过,连这种叫唤声也没有了。

我正这么呆坐在地上时,忽见阴云四布,好像马上要下雨了。不久,风势渐平,不到半小时,就刮起了可怕的飓风。

顷刻之间,海面上波涛汹涌,惊涛拍岸,浪花四溅,陆地上大树连根拔起。真是一场可怕的大风暴。风暴刮了大约三小时,就开始减退了;又过了两小时,风静了,却下起了滂沱大雨。

在此期间,我一直呆坐在地上,心中既惊恐又苦闷。后来,我突然想到,这场暴风雨是地震之后发生的。看来地震已经过去,我可以冒险回到我的洞室里去了。这样一想,精神再次振作起来,加上大雨也逼得我走投无路,只好爬过围墙,坐到帐篷里去。但大雨倾盆而下,几乎要把帐篷都压塌,我就只好躲到山洞里去,心里却始终惶恐不安,唯恐山顶塌下来把我压死。

这场暴雨逼使我去做一件新的工作。这就是在围墙脚下开一个洞,像一条排水沟,这样就可把水放出去,以免把山洞淹没。在山洞里坐了一会儿,地震再也没有发生,我才稍稍镇静下来。这时我感到十分需要壮壮胆,就走到贮藏室里,倒了一小杯甘蔗酒喝。我喝甘蔗酒一向很节省,因为我知道,喝完后就没有了。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又下了大半天,因此我整天不能出门。现在,我心里平静多了,就考虑起今后的生活。我的结论是,既然岛上经常会发生地震,我就不能老住在山洞里。我得考虑在开阔的平地上造一间小茅屋,四面像这里一样围上一道墙,以防野兽或野人的袭击。如果我在这里住下去,迟早会被活埋的。

想到这里,我决定要把帐篷从原来的地方搬开。现在的帐篷正好搭在小山的悬崖下面。如果再发生地震,那悬崖塌下来必定砸倒帐篷。于是我花了两天的时间,即四月十九日和二十日,来计划新的住址以及搬家的方法。

我唯恐被活埋,整夜不得安睡。但想到睡在外面,四周毫无遮挡,心里又同样害怕。而当我环顾四周,看到一切应用物品都安置得井井有条,自己的住地又隐蔽又安全,又极不愿意搬家了。

同时,我也想到,建个新家耗费时日,目前还不得不冒险住在这里。以后,等我建造好一个新的营地,并也像这儿一样保护起来,才能再搬过去。这样决定之后,我心里安定多了,并决定以最快的速度,用木桩和缆索之类的材料照这儿的样子筑一道围墙,再把帐篷搭在围墙里。但在新的营地建造好之前,我还得冒险住在原地。这是四月二十一日的事。

四月二十二日,今天早上,我开始考虑实施我搬家的计划,但却无法解决工具问题。我有三把大斧和许多小斧(我们带了许多小斧,是准备与非洲土人做交易用的),但由于经常用来砍削多节的硬木头,弄得都是缺口,一点也不快了。磨刀砂轮倒是有一个,但我却无法转动磨轮来磨工具。为了设法使磨轮转动,我煞费苦心,犹如政治家思考国家大事,也像法官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命运。最后,我想出办法,用一根绳子套在一个轮子上,用脚转动轮子,两手就可腾出来磨工具了。

附记:在英国,我从未见过磨刀的工具,即使见过,自己也没注意过这种东西的样子,尽管在英国这种磨刀工具是到处可见的。此外,我的磨轮又大又笨重。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把这个磨刀机器做好。

四月二十八日、二十九日整整两天,我忙着磨工具。转动磨轮的机器效果不错。

四月三十日我发现食物大大减少了,就仔细检查了一下,决定减为每天只吃一块饼干,这使我心里非常忧虑。

五月一日早晨,我向海面望去,只见潮水已经退了。一个看上去像桶一样的大东西搁浅在岸边。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只小木桶,另外还有几艘破船的残骸;这些都是被飓风刮到岸上来的。再看看那只破船,只见比先前更高出水面。

我察看了一下冲上岸边的木桶,发现原来是一桶火药,但火药已浸水,结得像石头一样硬。不过,我还是暂时把它滚到岸上。然后踏上沙滩,尽量走近那破船,希望能再弄到点什么东西。

我走近船边,发现船的位置已大大变动了。在此之前,船头是埋在沙里的;现在,至少抬高了六英尺。至于那船尾,在我最后一次上船搜括东西之后不久,就被海浪打得粉碎,脱离了船身;现在,看样子被海水冲到一边去了。在船尾旁,原来是一大片水洼子,约四分之一海里宽;要接近破船,非得游泳不可。而现在,水洼被沙泥壅塞,堆得高高的。所以,一退潮,就可以直接走到船跟前。我起初对这一变化感到有点意外,但不久就马上明白,这是地震的结果。由于地震的激烈震动,船破得更不像样了。每天,总有些东西被海浪从船上打下来,风力和潮水又把这些东西冲到岸上。

这使我把搬家的计划暂时搁置一边。当天,我便想方设法要到船上去。但我发现,船上已没有什么东西可拿了,因为船里都被沙泥堆塞。可是我现在对什么事都不轻易放弃,所以决定把船上能拆下来的东西通通拆下来。我相信,这些东西将来对我总会有些用处的。

五月三日我动手用锯子锯断了一根船梁。我猜想,这根船梁是支撑上面的甲板或后面的甲板的。船梁锯断后,我尽力清除旁边积得很高的泥沙。但不久潮水开始上涨,我不得不暂时放弃这一工作。

五月四日今天去钓鱼,但钓到的鱼没有一条我敢吃的。

我感到不耐烦了,正想离开时,却钓到了一只小海豚。我用绞绳的麻丝做了一根长长的钓鱼线,但我没有鱼钩。不过我还是常能钓到鱼吃。我把钓到的鱼都晒干了再吃。

五月五日在破船上干活。又锯断了一根船梁。从甲板上取下三块松木板,把板捆在一起,趁涨潮时把它们飘到岸上。

五月六日继续上破船干活。从船上取下几根铁条和一些铁器。工作得很辛苦,回来时累坏了,很想放弃这种工作。

五月七日又到破船上去,但不想再干活了。由于船梁已锯断,破船已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因此自己碎裂了。有几块木板散落下来,船舱裂开,看进去里面尽是水和泥沙。

五月八日到破船上去。这次我带了一只起货用的铁钩,撬开了甲板,因为甲板上已没有多少水和沙泥了。我撬下了两块木板,像前次那样趁着潮水送上岸。我把起货铁钩留在船上,以便明天再用。

五月九日到破船上去,用铁钩撬入船身,探到了几只木桶。我用铁钩把这几只桶撬松了,却无法把桶打开。我也探到了那卷英国铅皮,并已拨动了,但实在太重了,根本搬不动。

五月十日、十一日、十二日、十三日、十四日每天上破船,弄到了不少木料和木板,以及二三百磅的铁。

五月十五日我带了两把小斧上船,想用一把小斧的斧口放在那卷铅皮上,再用另一把去敲,试试能不能截一块铅皮下来。但因为铅皮在水下有一英尺半深,根本无法敲到放在铅皮上的手斧。

五月十六日刮了一夜大风,风吹浪打后,那条失事的船显得更破烂不堪了。我在树林里找鸽子吃,耽误了不少时间;等我想上船时,潮水已涨了上来,就无法再到船上去了。

五月十七日我看见几块沉船的残骸飘到岸上,离我差不多有两英里远,决心走过去看个究竟。原来是船头上的一块木料,但太重了,根本搬不动。

五月二十四日几天来,我每天上破船干活。我费尽力气,用起货铁钩撬松了一些东西。潮水一来,竟有几只木桶和两只水手箱子浮了出来。由于风是从岸上吹来的,那天飘到岸上的东西只有几块木料和一桶巴西猪肉,但那肉早被咸水浸坏,且掺杂着泥沙,根本无法食用。

我这样每天除了觅食就上船干活,直到六月十五日。在此期间,我总是涨潮时外出觅食,退潮时就上船干活。这么多天来,我弄到了不少木料和铁器。如果我会造船,就可以造条小艇了。同时,我又先后搞到了好几块铅皮,大约有一百来磅重。

六月十六日走到海边,看到一只大鳖。这是我上岛后第一次看到这种动物。看来,也许我运气不佳,以前一直没有发现,其实这岛上大鳖不少。后来我发现,要是我在岛的另一边居住,我每天肯定可以捉到好几百只,但同时因鳖满为患,将受害不浅。

六月十七日我把那大鳖拿来煮了吃。在它的肚子里,我还挖出了六十只蛋。当时,我感到鳖肉鲜美无比,是我平生尝到的最佳菜肴。因为自从我踏上这可怕的荒岛,除了山羊和飞禽,还没有吃过别的动物的肉呢!

六月十八日整天下雨,没有出门。我感到这回的雨有点寒意,身子感到有点发冷。我知道,在这个纬度上,这是不常有的事。

六月十九日病得很重,身子直发抖,好像天气太冷了。

六月二十日整夜不能入睡,头很痛,并发热。

六月二十一日全身不舒服。想到自己生病而无人照顾的惨状,不禁怕得要死。自从在赫尔市出发遭遇风暴以来,我第一次祈祷上帝。至于为什么祈祷,祈祷些什么,连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思绪混乱极了。

六月二十二日身子稍稍舒服一点,但因为生病,还是害怕极了。

六月二十三日病又重了,冷得直发抖,接着是头痛欲裂。

六月二十四日病好多了。

六月二十五日发疟疾,很厉害。发作一次持续七小时,时冷时热,最后终于出了点汗。

六月二十六日好了一点。因为没有东西吃,就带枪出门。身体十分虚弱,但还是打到了一只母山羊。好不容易把山羊拖回家,非常吃力。烤了一点山羊肉吃。很想煮些羊肉汤喝,可是没有锅子。

六月二十七日疟疾再次发作,且来势很凶。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不吃不喝。口里干得要命,但身子太虚弱,连爬起来弄点水喝的力气都没有。再一次祈祷上帝,但头昏昏沉沉的;等头昏过去后,我又不知道该怎样祈祷,只是躺在床上,连声叫喊:"上帝,保佑我吧!上帝,可怜我吧!上帝,救救我吧!"这样连续喊了两三小时,寒热渐退,我才昏昏睡去,直到半夜才醒来。醒来后,觉得身子爽快了不少,但仍软弱无力,且口里渴得要命。可是家里没有水,只得躺下等第二天早晨再说。于是,我又睡着了。这一次,我做了一个恶梦。

我梦见我坐在围墙外面的地上,就是地震后刮暴风雨时我坐的地方,看见一个人从一大片乌云中从天而降,四周一片火光。他降落到地上,全身像火一样闪闪发光,使我无法正眼看他。他面目狰狞可怖,非言语所能形容。当他两脚落到地面上时,我仿佛觉得大地都震动了,就像地震发生时一样。更使我惊恐的是,他全身似乎在燃烧,空中火光熠熠。

他一着地,就向我走来,手里拿着一根长矛样的武器,似乎要来杀我。当他走到离我不远的高坡上时,便对我讲话了,那声音真可怕得难以形容。他对我说的话,我只听懂了一句:"既然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能使你忏悔,现在就要你的命。"说着,他就举起手中的矛来杀我。

任何人读到我这段记述时,都会感到,这个可怕的梦境,一定把我吓得灵魂出窍,根本无法描绘当时的情景。虽然这仅仅是一个梦,但却十分恐怖。即使醒来后,明知是一场梦,在脑海里留下的印象,也还可怕得难以言传。

天哪!我不信上帝。虽然小时候父亲一直谆谆教诲我,但八年来,我一直过着水手的生活,染上了水手的种种恶习;我交往的人也都和我一样,邪恶缺德,不信上帝。所以,我从父亲那儿受到的一点点良好的教育,也早就消磨殆尽了。这么多年来,我不记得自己曾经敬仰过上帝,也没有反省过自己的行为。我生性愚蠢,善恶不分。即使在一般水手中,我也算得上是个邪恶之徒:冷酷无情,轻率鲁莽,危难中不知敬畏上帝,遇救时也不知道对上帝感恩。

从我前面的自述中,读者可以知道,至今我已遭遇了种种灾难,但我从未想到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意旨,也从未想到这一切都是对我罪孽的惩罚,是对我背逆父亲的行为,对我当前深重的罪行,以及对我邪恶生涯的惩罚。当我不顾一切,冒险去非洲蛮荒的海岸,我从未想到这种冒险生涯会给我带来什么后果,也没有祈祷上帝为我指引一条正路,保佑我脱离身边的危险,免遭野兽或野人的袭击。我完全没有想到上帝,想到天意;我的行为完全像一个畜生,只受自然规律的支配,或只听从常识的驱使,甚至连常识都谈不上。

当我在海上被葡萄牙船长救起来时,受到他优厚、公正和仁慈的待遇,但我心里没有对上帝产生一点感激之情。后来我再度遭受船难,并差一点在这荒岛边淹死,我也毫无忏悔之意,也没有把此当作对我的报应。我只是经常对自己说,我是个"晦气鬼",生来要吃苦受罪。

确实,我一上岸,发现其他船员全都葬身大海,唯我一人死里逃生,着实惊喜了一番;在狂喜中,我若能想到上帝,就会产生真诚的感恩之情。但我仅仅欣喜一阵子而已,高兴过了也就算了。我对自己说,我庆幸自己能活下来,却没有好好想一下,别人都死了,单单我一人幸免于难,岂不是上帝对我的特殊恩宠;也没有深入思考一下,上天为什么对我如此慈悲。我像一般船员一样,沉船之后,侥幸平安上岸,当然欣喜万分;然后就喝上几杯甜酒,把船难忘得一干二净。我一生就过着这样的生活。

后来,经过了一番思考,对自己的状况有了清醒的认识,知道自己流落到这个可怕的荒岛上,远离人烟,毫无获救的希望。尽管自己知道身陷绝境,但一旦我发现还能活下去,不致饿死,我的一切苦恼也随之烟消云散了。我又开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一心一意干各种活儿以维持自己的生存。我一点也没有想到,我目前的不幸遭遇,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是上帝对我的报应。说实话,这种思想很少进入我的头脑里。

前面我在日记中已经提到过,在大麦刚刚长出来时,我曾一度想到上帝,并深受感动,因为我最初认为那是上帝显示的神迹。但后来发现这并非是上帝的神迹,我感受的印象也就随之消失了。关于这一点,我前面已记过了。

地震该是大自然最可怕的景象了吧,而且,这往往使人想到冥冥中的那种神力,这种神力往往又与上帝或天意联系在一起。可是,在最初的一阵恐惧过去之后,关于神力和上帝的印象也马上随之消失。我既不觉得有什么上帝,也不认为有所谓上帝的审判,也没有想到我目前可悲的处境是出于上帝的意旨,好像我一直生活得十分优裕舒适似的。

可是现在,我生病了,死亡的悲惨境遇渐渐在我面前呈现。由于病痛,我精神颓丧;由于发热,我体力衰竭。这时,我沉睡已久的良心开始苏醒,并开始责备自己过去的生活。在此之前,我罪大恶极,冒犯了上帝,所以现在上帝来惩罚我,给我以非同寻常的打击,用这种报应的手段来对待我。

我的反省,在我生病的第二天和第三天,把我压得透不过气来。由于发热,也由于良心的谴责,从嘴里逼出了几句类似祈祷的话。然而,这种祈祷,有口无心,既无良好的愿望,也不抱任何希望,只是恐惧和痛苦的呼喊而已。这时,我思想极度混乱,深感自己罪孽深重,而一想到自己将在如此悲惨的境况下死去,更是恐怖万分。我心灵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嘴里说了些什么话,只是不断地呼喊着这样的话:"上帝啊,我多可怜啊!我生病了,没有人照顾我,我是必死无疑了!我该怎么办啊?"于是,我眼泪夺眶而出,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我想起了父亲的忠告,也想到了他老人家的预言。

这些我在故事一开始就提到了。父亲说,我如果执意采取这种愚蠢的行动,那么,上帝一定不会保佑我。当我将来呼援无门时,我会后悔自己没有听从他的忠告。这时,我大声说,现在,父亲的话果然应验了:上帝已经惩罚了我,谁也不能来救我,谁也不能来听我的呼救了。我拒绝了上天的好意,上天原本对我十分慈悲,把我安排在一个优裕的生活环境中,让我幸福舒适地过日子。可是,我自己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又不听父母的话来认识这种福份。我使父母为我的愚蠢行为而痛心,而现在,我自己也为我的愚蠢行为所带来的后果而痛心。本来,父母可以帮助我成家立业,过上舒适的生活;然而,我却拒绝了他们的帮助。现在,我不得不在艰难困苦中挣扎,困难之大,连大自然本身都难以忍受。而且,我孤独无援,没有人安慰我,也没有人照应我,也没有人忠告我。想到这里,我又大喊大叫:“上帝啊,救救我吧!我已走投无路了啊!"多少年来,我第一次发出了祈祷,如果这也可算是祈祷的话。现在,让我重新回到日记上来吧。

六月二十八日睡了一夜,精神好多了,寒热也完全退了,我就起床了。尽管恶梦之后,心有余悸,但我考虑到疟疾明天可能会再次发作,还不如趁此准备些东西,在我发病时可吃喝。我先把一个大方瓶装满了水,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为了减少水的寒性,又倒了四分之一公升的甘蔗酒在里面,把酒和水掺合起来。然后,又取了一块羊肉,放在火上烤熟,但却吃不了多少。我又四处走动了一下,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想到我当前可悲的处境,又担心明天要发病,心里非常苦闷,非常沉重。晚上,我在火灰里烤了三个鳖蛋,剥开蛋壳吃了,算是晚饭。就我记忆所及,我一生中第一次在吃饭时做祷告,祈求上帝的赐福。

  


上一篇:第四 下一篇:第二
我要评论
  • 匿名发表
  • [添加到收藏夹]
  • 发表评论:(匿名发表无需登录,已登录用户可直接发表。) 登录状态:未登录
最新评论
所有评论[0]
    暂无已审核评论!
 

版权所有:天中山教师笔会  办公地址:郑州市金水区丰庆路正商世纪港湾24-11-81

 QQ:929300821  QQ49969544  来稿信箱:rnjyxx@126.com

2008-2024   中网(zw78.com)All rights reserved   京ICP备0903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