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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政篇(上)
禀祖父母·述与英国议和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九月十三日,接到家信,系七月父亲在省所发;内有叔父及欧阳牧云公臻函,知祖母于七月初三日因感冒致恙,不药而愈,可胜欣幸!高丽参足以补气,然身上稍有寒热,服之便不相宜,以后各领斟酌用之,若微觉感冒,即忌用此物,平日康强对,和入丸药内服最好,然此时家中,想已无多,不足可供明年一单丸药之用否?若其不足须写信来京,以便觅便寄回。
四第六弟考试。又不得志,颇难为怀;然大器晚成,堂上不必以此置虑,闻大弟将来有梦熊之喜,幸甚!近叔父为婶母之病,劳苦忧郁,有怀莫宜,今六弟一萦得男,则叔父合饴弄孙,瓜瓞日繁,其乐何如?唐镜海先生德望,为京城第一,其令嗣极孝,亦系兄于承继者,先生今上六十五岁,得生一子,人皆以盛德之报。
英夷在江南,抚局已定,益金陵为北咽喉,逆夷既已扼吭而据要害,不得不仅为和戎之策,以安民而息兵,去年逆夷在广东,曾经就抚,兵动去六百万两,此次之状,外间有言有二千一百万者,又有言此项皆劝绅民捐输,以动帑藏者,皆不知的否?现在夷船已全数出海,各处防海之兵,陆续撤回,天津亦已撤退,故扶之便,系伊里布耆英及西江总督牛鉴三人,牛鉴有失地之罪,故扶局之后,即革职拿问,伊里布去广东,代奕山为将军,耆英为两江总督,自英繁华滋扰,已历二年,将不知兵,兵不用命,于国威不少损失,然此次议抚,实出于不得已,便使夷人从此永不犯边,四海晏然安堵,则以大事小,乐天之道,孰不以为上策哉?
孙身体如常,孙媳及曾孙兄妹并皆平安,同县黄晓潭荐一老妈吴姓来,因其妻凌虐婢仆,百般惨酷,求孙代为开脱,孙接至家住一日,转荐至方夔卿太守处,托其带回湖南,大约明春可到湘乡,今年进学之人,孙见《题名录》,仅认识彭惠田一人,不知廿三上都进入否?谢党仁吴光照取一等,皆少年可慕,一等第一,《题名录》刻黄生平,不知即黄星平否?孙每接定信,常嫌其不详,以后务求详,虽乡间田宅婚嫁之事,不妨写出,使游子如仍未出里门,各族戚家,尤须一一示知,幸甚!敬请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余容后呈。孙谨呈。(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七日)
禀父母·述盘查国库巨案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男因身子不甚壮健,恐今年得差劳苦,故现服补药,预为调养,已作丸药两单。考差尚无信,大约在五月初旬。四月初四御史陈公上折直谏,此近所仅见,朝臣仰之如景星庆云,兹将折稿付回。
三月底盘查国库,不对数银九百二十五万两,历任军官及查库御史,皆革积分赔,查库王大臣亦摊赔,此从业未有之巨案也,湖南库查御史有石承藻刘梦兰二人,查库大臣有周系英刘权之何凌汉三人,已故者令子孙分赔,何家须赔银三千两,同乡唐诗甫李杜选陕西靖边县,于四月廿一出京,王翰城选山西冀宁州知州,于五月底可出京,余仅如故,男二月接信一,至今望信甚切,男谨禀(道光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
禀父母·具折奏请日讲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福安,潢男三月十五到京,十八日发家信一件,四月内应可收到,想男十九日下园子,二十日印刻,恭送大行皇太后上西陵,西陵在易州,离京二百六十里,二十四下午到,廿五日辰致祭,比日转身,赶走一百公里,廿六日走百四十里,申刻到家,一路清吉,而昼夜未免辛苦,廿八早复命,数日内作奏折,拟初一早上具折,因前奏举行日讲,圣上已允谕于百日后举行兹折要,将如何举行之法,切实是奏也。
廿九日申刻,接到大人二月廿一日手示,内六弟一信,九弟二十六之信,并大弟与他之信,一并付来,知堂上四位大人康健如常,合家平安,父母亲大人俯允来京,男等内外不胜欣喜!手谕云:“起程要待潢男秋冬两季归,明年二月,潢男仍送二大人进京云云。”男等效谨从命,叔父一二年内既不肯来,男等亦不敢强,潢男归家,或九月,或十月,容再定妥,男等内外及两孙孙女皆好,堂上大人不必悬念,余俟续禀。(道光三十年三月三十日)
致诸弟·具奏言兵饷事
澄温植洪四弟左右:
三月初四发一家信,其后初九日,予上一折,言兵饷事,适于是日持以粤西事棘,恐现在彼中者,不堪寄此重托,特放赛中堂前往予折所言甚是,但目前难以举行,命将拆封存军机处,待粤西定后,再行办理,赛中堂清廉公正,名望素著,此行应可迅奏肤功。但湖南近近粤西,兵差过境,恐州县不免借此生端,不无一番蹂躏耳。
魏亚农以三月十日出都,向于借银二十两,既系姻亲,又系黄生之侄,不能不借与渠,渠言到家后,即行送交予家,未知果然否?叔父前信要鹅毛管眼药,并硇砂膏药,兹付回眼药百简,膏药千张,交魏亚农带回,呈叔父收存,为时行方便之用,其折底付回查收。
澄弟在保定,想有信交刘午峰处;昨刘有信寄子彦,而澄弟书未到,不解何故?已有信往保定去查矣,澄弟去后,吾极思念,偶自外归,辄至其房,早起辄寻其室,夜或遣人往呼。想弟在路途,弥思我也,书不一一,余俟续具,兄国藩手草。(咸丰元年三月十二日)
致诸弟·进谏言戒除骄矜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四月初三日发一家信,厥后折差不来,是以月余无家书,五月十二折弁来,接到家中一信,乃四月一日所发者,具悉一切,植弟大愈,此最可喜!京寓一切平安,癣疾又大愈,比去年六月,更无形迹,去年六月之愈,已为五年来所未有,今又过之,或者从此日退,不复能为恶臭,皮毛之疾,究不甚足虑,久而弥可信也。
四月十四日考差,题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经文题,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赋得廉溪乐处,得焉字,二十六日余又进一谏疏,敬陈圣德三端,预防弊,其言颇过激切,而圣量如海,尚能容纳,岂没唐以下之英主所可及哉?余之意,盖以受惠深重,官至二品,不为不尊,堂上则诰封三代,儿子则荫任六品,不为不荣,若于此时,再不尽忠直言,更待何时乃可建言,而皇上圣德之美,出于天,自然满廷臣工,遂不敢以片言逆耳,将来恐一念骄矜,遂至恶直而好谀,则此日臣工不得辞其咎,是以趁此元年新政,即将骄矜之机关说破,使圣心日就兢业,而绝自是之萌,此余区区之本意也,现在人才不振,皆谨小而忽于大,人人皆趋习脂韦唯阿之风,欲以此疏稍挽风气,冀在廷管趋于骨鲠②,而遇事不敢退缩,此余区区之众意也。
折子初上之时,余意恐犯不测之感,业将得失祸福,置之度外,不意圣慈含容,曲赐全。自是以后,余益当尽忠报国,不复复顾身家之私,然此后折奏虽多,亦思无有做此折之激直者;此折尚蒙优容,则以后奏折,必不致或触圣怒可知,诸弟可将吾意,细告堂上大人,无以余奏折不慎,或以戆直干天威为虑也。
父亲每次家书,皆教我尽忠图报,不必系念家中,余敬体吾父之教训,是以公而忘私,国而忘家,计此后但略寄数百金,偿家中旧债,即一心以国事为主,一切升官得差之念,毫不挂于意中,故昨五月初七大京堂考差,余即未往赶考,侍郎之得差不得差,原不关乎与考不与考,上年已酉科,传郎考差而得者三人,瑞常花沙纳张带是也,未考而得者亦三人,灵桂福济王广荫是也,今年侍郎考差者五人,不考者三人,是曰题,以义制事,以礼制心论,诗题迷观沧海曰,得涛字,五月初一放云贵差,十二放两广福建三省,名见京报内,兹不另录,袁漱六考差颇为得意,诗亦工妥,应可一得以救积困。
朱石翘明府初政甚好,睚是我邑之福,余下次当写信与之,霞仙得县首,亦见其犹能拔取真士,刘继振既系水口近邻,又送钱至我家,求请封典,义不可辞,但渠三十年四月选授训道,已在正月廿六恩诏之后,不知尚可办否?当再向吏部查明,如不可办,则当俟明年四月升付查明,乃可呈请,若并升付之时,根思不能及于餐官,则当以钱退,家中须于近日详告刘家,言目前不克呈请,须待明年六月,乃有的信耳。
澄弟河南汉口之信,皆已接到,行路之难,乃至于此,自汉口以后,想一路戴福星矣,刘午峰张星垣陈谷堂之银皆可收,刘陈尤宜受之,不受以议拘泥,然交际之道,与其失之滥,不若失之隘,吾弟能如此,乃晋之所欣慰者也!西垣四月廿九到京,住宅内,大约八月可出都,此次所寄折底,如欧阳家及诸亲族,不妨钞送共阅;见余忝窃高位,亦欲忠直图报,不敢唯阿取容,惧其玷辱宗族,辜负期望也。余不一一。国藩手草。(咸丰元年五月十四日)
致诸弟·详述办理巨盗及公议粮饷事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八月十七日接到家信,欣悉一荨,左光八为吾乡巨盗,能除其根株,扫其巢穴,则我境长享其利,自是莫阴功,第湖南会匪,所在勾结,往往牵一发而全身皆动,现在刺军程公,将至湖南,即是奉旨查办此事,盖恐粤西匪徒穷窜,一入湖南境内,则楚之会匪,因而窃发也,左光八一伙,想尚非巨伙入会者流,然我境办之,不可过激而生变,现闻其请正绅保举,改行为良,且可捉贼自效,此是一好机会,万一不然,亦须相机图之,不可用力太猛,易发难收也。
公义粮饷一事,果出通邑之愿,则造福无量,至于帮钱垫官之亏空,则我家万不可出力,盖亏空万六千两项大钱三万余千,每都畿须派千串,现在为此说者,不过数大绅士一时豪气,为此急公好义之言,将来各处分派,仍是巧者强者少出,而讨好于官之前,拙者弱者多出,而不免受人之勒,穷乡殷实小户,必有怨声载道者,且此风一开,则下次他官来此,既引师令之借钱办公为证,又引来朱公之民帮垫亏为证,或亦分派民间出钱帮他,反觉无辞以谢,若相援为例,来一官,帮一官,吾邑自此无安息之日,凡行公事,须深谋远虑,此事若各绅有意,吾家不必拦阻,若吾家倡议,万万不可。
且官之补缺,皆有保法,何缺出轮何班补,虽抚藩不能稍为变动,澄弟在外多年,岂此等亦未知耶?朱公若不轮到班,则虽帮垫亏空,这邑挽留,而格于成例,亦不可行,若已轮到班。则虽不垫亏空,亦自不能不补缺,间有特为变通者,督抚专折奏请亦不敢大建成例,季弟来书,若以朱公之实授与否,全视乎亏空之能垫与否,恐亦不尽然也,曾仪斋若纱革职,早不复能空补子,若系大计休致,则尚可穿。
季弟有志于道义身心之学,余间其书,不胜欣喜!凡人无不可为圣贤,绝不系乎读书之多,吾弟诚有志于此,须熟读《小学》及五种《遗规》二书,睇外各书,能读固佳,不读亦初无所捐,可以为天地之完人,可以为父母之肖子,不必因读书而后有所加于毫末也,匪但四大古诗,可以不看,即古文为吾弟所愿学者,而不看亦是无妨,但守《小学》《遗规》二书,行一句,算一句,行十句,算十句,贤于记诵词章之学万万矣。
季弟又言愿尽孝道,惟亲命是听,此尤足补我之缺憾,我在京十余年,定省有阙,色笑远违,寸心之疚,无刻或释,着诸弟在家,能婉愉孝养,视无形,听无声,则余能尽忠,弟能尽孝,岂非一门之详瑞哉?愿诸弟坚持此志,日日勿忘,则兄之志可以稍释,幸甚幸甚!书不上一,余俟续具,国藩手草。(咸丰元年八月十九日)
致九弟季弟·以勤字报君以爱民二字报亲
沅季弟左右:
兄膺此巨任,深以为俱!若如陆阿二公之道辙,则贻我父母羞辱,即兄弟子侄,亦将为人民侮,祸福倚伏之几,意不知何者为可喜也?默观近日之吏治人心,及各省之督抚将帅,天下似无戡定之理,吾惟以一勤字报吾君,以爱民二字书报吾亲,才识平常,断难立功,但守一勤字,终日劳苦,以少分宵旰之忧,行军本扰民之事,但刻刻存爱民之心,不使先人积累,自我一人耗尽,此兄之所自矢者,不知两弟以为在否?愿我两弟亦常常存此念也。
沅弟多置好官;遴将才二语,极为扼要,然好人实难多得,弟为留心采访,凡有一长一技者,兄断不敢轻视。谢恩析今日拜发,宁国日内无信,闻池州杨七麻子将往攻宁,可危之至!(咸丰十年七月十二日)
为政篇·致九弟·暂缓祭祀望溪
沅弟左右:
望溪先生之事,公私均不甚惬,公牍中须有一事宝册,将生平履历,某年中举中进士,某年升官降官,某年得罪某年昭雪,及生平所著书中,与列祖褒赞其学问品行之语,一一胪列,不作影响约略之词,乃合定例,望溪两次获罪,一为戴名世《南山集》序,入刑部狱,一为其放人方某挂名逆案,将方氏响族,编入旗籍,雍正间始准赦宥,免隶旗籍,望溪文中所云。“因臣而宥及合族者也。”今欲请从祀孔庙,须将两案历奉谕旨,一一查出,尤须将国史本传查出,恐有严旨碍眼者,易于驳诘,从前人祀两庑之案,数十年而不一见,近年层见迭出,向于无岁无之,去年大学士九四等议复陆秀夫从祀之案,声胆以后外间不得率请从祀,兹甫及一年,若遽违新例而入奏,必驳无疑,右三者公事之不甚惬者也。
望溪经每有贬词,最后《皇治经解》中,并未收其一册一句,姬傅先生最推崇方氏,亦不称其经说,其古文号为一代正宗,国藩少年好之,近十余年,亦另有宗尚矣,国藩王于本朝大儒,学间则宗顾亭林王怀祖两先生,经济则宗陈文恭公,若奏请从祀,须自三公始;李厚庵与望溪。不得不置之后图,右私志之不甚惬者也。(咸丰十一年六月廿九日)
致季弟·述长江厘卡太多季弟左右
接家书,知季弟妇于二月初七日仙逝,何以一病不起?想系外感之正,弟向来襟怀不畅,适闻此噩耗,谅必哀伤不能自遣。惟弟体亦不十分强壮;尚当达观节哀,保重身体,应否回籍一行,待沅弟至三山来,与弟熟商,再行定夺。
长江数百里内,厘卡太多,若大通再抽船厘,恐商贾裹足,有碍大局,拟不批准,获港厘局,分设为数无多,拟批令改于华阳镇分设,为数较多,弟之所得较厚,又于外江水师,无交涉争利之嫌,更为妥善,诸嘱保重,至要至要!(同治年元二月廿一日)
致九弟季弟·述筹办粤省厘金
沅季弟左右:
复奏朱侍御一疏,定于五日内拜发,请钦派大员再抽广东全省厘金,余奏派委员随同筹办,专济苏浙杭皖四省之饷,大约所得每月在二十成上下,胜于江西厘务也,此外实无可生发,计今年春夏必极穷窘,秋冬当渐优裕。
马队营制余往年所定,今阅之,觉太宽而近于滥,如公夫长夫之类是也,然业已久行且姑仍之,弟新立营头,即照此办理,将来裁减,当与华字顺字两营并载,另行新章也。
上海派洋船来接少荃一军舟,带银至十八万两之多,可骇而亦可怜!不能不令少荃全军舟行,以顺舆情,三月之内,陆续拔行,其黄昌岐水军,则俟三四月之交,遇大顺风,直冲下去,弟到运漕,可告昌岐来此一晤也。(同治元年三月初三日)
致九弟·述抽本省之厘税
沅弟左右:
接信知弟目下将操练新军,甚善甚善!惟称欲过江,斜上四华山扎营,则断不可。四华山上带芜湖,下逼东梁,若一两月不破此二处,则我军无势无趣,不得不退回北岸矣。
弟军欲渡,总宜在东梁山以下,采石太平一带,如嫌采石形势太宽,即在太平以上渡江,总宜夺柱关,占内河江面为主,余昨言妙处有四:一曰隔断金陵芜湖之气,二曰水师打通泾县宁国之粮路,三曰芜湖四面被围,四曰抬船过东霸,可达苏州,尤妙之小者耳。
又有最大者,金柱关可设厘卡,每月进数五六万,东霸可高厘卡,每月亦五六万,二处皆系苏皖交界,弟以本省之藩司,抽本省之厘税,尤为名正言顺,弟应从太平关南渡,毫无疑义,余可代作主张,其迟速则仍由弟作主耳,西梁上下两岸,从三山起,至采石止,望弟绘一图寄来,至要至要!(同治元年四月实六日)
致九弟·处事修身宜明强
沅弟左右:
来信乱世功名之际,颇为难处十字,实获我心,本田余有一片,亦请将钦篆督篆,二者分出一席,另简大员。吾兄弟常存兢兢业业之心,将来遇有机缘,即便抽身引退。庶几善始善莫,免蹈大戾乎?
至于相当大事,全在明强二字,《中庸》学问思辨行五者,其要归于思必明,柔必强。弟向来倔强之气,却不可因位高而顿改。凡事非气不举,非刚不济,即修身齐家,亦须以明强为本,巢县既克,和含必可得手,以后进攻二浦,日弟主持,余相隔太远,不遥制也。《同治二年四月廿七日》
致诸弟·喜述大考升官
诸位老弟足下:
三月初六巳刻,奉上谕于初十日大考翰詹,余心甚著急,缘写作俱生,恐不能完卷。不图十三日早,见等第单,余名次二等第一,遂得仰荷天恩;赏擢不次,以翰林院侍讲升用。格外之恩,非常之荣,将来何以报称?惟有时时惶悚,思有补于万一而已。
兹因金竺虔南旋之便,付回五品补服四付,水晶顶二座,阿胶二封,鹿胶二封,母亲耳环一双。竺虔到省时,老弟照单查收。阿胶系毛寄云所赠,最为难得之物,家中须慎重用之。竺虔曾借余银四十两,言定到省即还,其银二十二两为六弟九弟读书省城之资,以四两为买书笔之资,以六两为四弟季弟衡阳从师束修之资,以四两为买漆之费,即每岁漆一次之谓也。以四两为欧阳太岳母奠金,贤弟接到银后,各项照数分用可也。
此次竺虔到家,大约在五月节后,故一切不详写,待折差来时,另写一详明信付回,大约四月半可到。贤弟在省,如有欠用之物,可写信到京。余不具述。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三年三月十九日)
禀祖父母·报告荣升侍讲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三月初六日,奉上谕于初十日大考翰詹,在圆明园正大光明殿考试。初闻之,诚惶诚恐,盖久不作赋,率亦生疏。向来大考,大约六年一次,此间自巳亥岁二月大考到今,仅满四年,万不料有此一举。故同人闻命下之时,无不惶怕!
孙与陈岱云等在园同寓,初十日卯刻进场,酉正出场,题目另纸敬录,诗录亦另钞出,通共翰詹一百二十七人,告病不入场者五人,病愈仍须补考。在殿上搜出夹带,比交刑部治罪者一人,其余皆整齐完常十一日,皇上亲阅卷,二月十二日,钦派阅卷大臣七人,阅毕,拟定名次,进呈皇上钦定。一等五名,二等五十五名,三等五十六名,四等七名。孙蒙皇上天思,取二等第一名。湖南六翰林,二等四人,三等二人,另有全单。十四日引见,共升官者十一人,记名候升者五人,贷缎者十九人,升官者不贷缎。
孙男蒙上格外天恩,升翰林院侍讲,十七日谢恩。现在尚未补缺,有缺出即应对。其他升降贷资,另有全单。湖南以大考升官者,从前雍正二年,惟陈文肃公,一等第一,以编修升侍讲。近来道光十三年,胡云阁先生,一等第四,以学士升少詹,并孙三人而且。孙名次不如陈文肃之高,而升官与之同,此皇上破格之恩也。
孙学问肤浅,见识粗鄙,受君父之厚恩,乃祖宗之德荫,将来何以为报?惟当竭力尽忠而已。
金竺虔于廿一日回省,孙托带五品补服四付,水晶项裁二座,阿胶一斤半,鹿胶一斤,耳环一双,外竺虔借银五十两,即以付回。昨天竺虔处寄第三号信,寄函信里,管写银四十两,发信后,果又借去十两,前后二信不符。竺虔千五月半可到省,若大弟九弟在省城,可百交。若无人在省,则家中专人去取,或请弟有高兴到省者托带。
今年考差,大约在五月中旬,孙拟于四月半万国用功。孙妇现已有喜,约七月可分娩,曾孙兄弟并如常。寓中今年派用一老妈,用度较去年略多,此次升官,约多用银百两;东扯西得,尚不窘迫,不知有邯郸报来家否?若其已来,开销不可太多,孙十四引见,渠若于廿八日以前报到,是真邯郸报,赏银四五十两可也。若至四月始报,是省城伪报,赏数两足矣。但家中景况不审何如?伏思示悉为幸!孙谨禀。(道光二十三年三月廿三日)
禀祖父母·报告考差信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五月廿九日接到家中第二号信,系三月初一发。六月初二日接第三号信,系四月十八发的,具悉家中老幼平安,百事顺遂,欣幸之至!六弟下省读书,从其所愿,情意既畅,志气必奋,将来必有大成,可为祖父预贺。祖父去岁曾赐孙手书,今年又已半年,不知目力如何?下次信来,仍求亲笔书数语示孙。大考音信,不知开销报人钱若干?
孙自今年来,身体不甚好,幸加意保养,得以无恙。大考以后,全未用功;五月初六日考差,孙妥当完卷,虽无毛病,亦无好处。首题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经题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诗题赋得角忝,得经字,共二百四十一人进常初八日派卷大臣十二人,每人分卷廿本。传闻取七本,不取者十三本,弥封未拆,故阅卷者亦不知所取何人,所黜何人,取与不取,一概进呈,恭侯钦定。外间谣言,某人第一,某人未取,仅不足凭,总待放差后方可略测端倪。亦有真第一而不得,有其未取而得差者,静以听之而已。同乡考差九人,皆妥当完卷。
孙在京平安,孙妇及曾孙兄妹皆如常。前所付报,谅已到家。高丽参目前难寄,容当觅便寄回。六弟在城南,孙已有信托陈尧农先生。同乡官皆如旧,黄正斋坐粮船来,已于六月初三到京。余容后禀。(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
禀祖父母·报告补侍读
孙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廿九日祖母大人寿辰,孙等叩头遥祝,寓中客一席,次日请同县公车一席。初七日皇上御门,孙得转补翰林院侍读,听遗侍讲缺,许乃钊补升。诗讲转侍读,照例不谢恩,故孙未具折谢恩。今冬京中未得厚雪,初九日设三坛求雪,四五六阿哥诣三坛行礼,皇上亲诣大高殿行礼。十一日即得大雪,天心感召,呼吸相通,良可贺也!
孙等在京平安,曾孙读书有恒;惟好写字,见闲纸则乱画,请其母订成本子。
孙今年用度尚宽裕,明年上半年尚好,至五月后再作计较。昨接曾兴仁信,知渠银尚未还。孙甚着急,已写信去催,不知家中今年可不窘迫否?同乡京官皆如故,冯树堂郭筠仙在寓亦好。
荆七自五月出去,至今未敢见面,在同乡陈洪钟家,光景亦好。若使流落失所,孙亦必宥收而恤之。特渠对人言,情愿饿死,不愿南回,此实难处置。孙则情愿多给银两,使他回去,不愿他在京再犯出事,望大人明示以计,俾孙遵行。
四弟等自七月寄信来后,至今未再得信,孙甚切望,严太爷在京引见,来拜一次,孙回拜一次,又请酒,渠未赶席。此人向有狂妄之名,孙巳亥年在家,一切不与之计较,故相安于无事,大约明春可回湘乡任。孙谨禀。(道光二十四年十二月十四日)
致诸弟·喜述得会试房差
四位老弟足下:
三月初六日,蒙皇上天恩,得会试分差,即于是日始阅卷。十八房每位分卷二百七十余,到廿三日头场即已看毕,廿四看二三场,到四月初四皆看完。各房荐卷,多少不等,多者或百余,少者亦荐六十四卷,而惟余中卷独多,共中十九人,他房皆不能及。十一日发榜,余即于是日出闱,在场月余,极清吉。
寓内眷口,大小平安。出闱数目、一切忙迫,人客络绎不绝。朱啸山于十六日出京,余寄有纹银百两,高丽参一斤半,书一包,内《子史精华》六套,《古文辞纂》二套,《绥寇纪略》一套,到家日查收。加紧有寿及等项,尚未办齐,待筠仙带归。十四日新进士复试,题曰“君子喻义”,赋得竹箭有筠,得行字。我县谢吉人中进士后,因一切不便,故邀来在余寓祝十五日接三日初十日家信,内有祖父父亲叔父手谕,及诸弟诗文并信。其文此次仅半日,忙不及改,准于下次付回。四弟信,所问盖窦牟窦痒巩兄弟,皆从昌黎游,去年所写牟尼,实误写尼字也。汪双池先生灿系雍正年间人,所著有《理学逢源》等书。郭筠仙翌臣兄弟,及冯树堂,俱要出京。寓内要另请先生,现尚未定,草布一二,祈贤弟禀堂上各位大人。今日上半天,已作了一函呈父亲大人,交朱啸山,大约六月可到。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年四月十五日)
致诸弟·喜述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
四位老弟足下:
初二早,皇上御门办事。余蒙天恩,得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次日具折谢恩,蒙召见勤政殿天语垂问,共四十余句。是日同升官者,李菡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罗停衍升通政司副使,及余共三人。余蒙祖父金泽,频叨分之荣,此次升官,尤出意外,日夜恐惧修,实无德足以当之。诸弟远隔数千里,必须匡我之不逮,时时寄书现我之过。务使累切积德,不自我一人而呼,则庶几持盈保民,得免带致颠危,诸弟能常进箴规,则弟即吾之良师益友也。诸弟亦宜常存敬畏,勿谓家有人作官,而遂敢于侮人,勿谓已有文学,而遂敢于情才傲人,常存此心,则是载福之道也。
今年新进士善书甚多,而湖南尤甚,萧史楼既得状元,而周荇农霆昌去岁中南元,孙芝房鼎臣又取朝元,可谓极盛。现在同乡请人,讲求词章之学者固多,讲求性理之学者亦不少,将来省运必不盛。
余身体平安,惟应酬太繁,目不暇给,自咕月进闱以来,到今已满月,末得看书。内人身体极弱,而无病痛。医者云:“必须服大补,乃可回元。”现在所服之药,与母亲大人十五年前所服之白术黑方略同,差有效验。儿女四人,皆平安顺如常。
去年寄家之银两,几次写信,求将分给戚族之数目,详实告我,而到今无一字见示,殊不可解。以后务求将帐目开出寄京,以释我之疑,又余所欲问家乡之事甚多,兹另开一单,烦弟一条对,是祷!兄国藩草。(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初五日)
禀父母·万望匆入署说公事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膝下:十七日接到诸弟四月廿二日在县所发信,欣悉九弟是取前列第三,余三弟皆取二十名,欢欣之至!诸弟前付诗文到京,兹特请杨春皆改正会回,今年噬进甚速,良可欣慰!向来六弟文笔最矫健,四弟文笔清贵,近来为仁矣一篇,季弟秀雅,男再三审览,实堪怡悦。
男在京平安,男妇服补剂已二十帖,大有效验,医者云;“虚弱之症,能受补则易好。”孙男女及合室下人皆清吉。长沙馆于五月十二日演戏,题名状元南元朝元三匾,同日晓挂,极为热闹,皆男总办,而人人乐从,头门对联云:“同拜十进士,庆榜三各元。”可谓盛矣!
同乡邓铁松在京患吐血病,甚为危症,大约不可平日官声不甚好,故不愿谢,不审大人意见如何?我家既为乡绅,万不可与人篝讼,令官长疑为倚势凌人,伏乞慈鉴。男谨禀。(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廿九日)
禀叔父母·报告升翰林院侍读学士
侄国藩谨启
叔父母大八万福金安。廿三日四弟六弟到京,体气如常。廿四日,是上御门,侄得升翰林院侍读学士。不过四五次,在京各官缺出,此时未经放人者,则侯御门时特简放,以示爵人于朝,与众共之意。侄三次阈官,皆御门时特擢,天恩高厚,不知所报。便合室平安,身上疮癣,尚末尽净,惟面上于半月内全好,故谢恩召见,不到陨越以贻羞,此尤大幸也!
前次写信回家,内有寄家毅然宗太一封,言由长沙金年伯家送去心斋之母奠仪三十金,此项本罗苏溪寄者,托侄转交,则毅然伯家莫分必须家中赴紧办出付去,万不可失信。谢兴歧曾借去银三十两,若还来甚好,或本还,求哝中另行只法。’又黄麓西借侄银二十两,亦闻家中已收,倒在家借银与人颇多,倒不写信告家中者,则家中亦不必收龋盖在外与居乡不同,居乡者紧守银钱,自可致富。在外者有紧有极,有发有收,所谓大门无出,二门亦无人,余仗名声好,仍扯得活,若名声不好,专靠自己收藏之银,则不过呈年,即用尽矣。以后外人借侄银者,仍使送还京中,家中不必收龋去年蔡朝士曾借侄钱三十千,侄已应允作文昌阁捐项,家中亦不必收龋盖侄言不信,则日后虽吸求于人,人谁管应哉?于侄银钱之间,但求四处活动,望堂上大人谅之。
又闻四弟六弟言,父亲大人近来常到省嚅县城,曾为蒋市街曾家说坟山呈,长寿庵和尚说命案事,此虽积德之举,针亦是干预公事,侄现在京四品,外放即是臬司。凡乡绅管公事,地方官应酬,心中宣部鄙薄,设或敢于侮慢,则侄(面见)然为官,而不能克亲之受辱,其负疚当何如耶?以后无论何事,望劝父亲总不到县,总不管事,虽纳税正供,使人至县。伏求堂上大人鉴此苦心,任时时挂念独此耳。侄谨启。(道光二十五年十月初一日)
禀父母·敬请祖父换蓝顶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念九日接到手谕。系九月底在县城所发者。男等在京平安,身上癣毒,至今未得全好。中间自九月中旬数日,即将面上痊愈,毫无疤痕,系陈医士之力,故升官时召见,无陨越之虑。十月下半月,又觉微有痕迹,头上仍有白皱皮,身上尚如九月之常,照前七八月,则已去大音矣。一切饮食起居,毫无患苦。四弟六弟,用功皆有定课,昨二十八始开课作文。孙男纪泽,《郑风》已读毕,古诗十九首亦已读毕,男妇及三孙女皆平顺。
前信言宗丈毅然家银三十两可也。萧辛五处鹿胶,准在今冬寄到。
初十皇太后七旬万寿,皇上率百官行礼,四阿哥皆骑马而哑。七阿哥仅八岁,亦骑马雍容,真龙种气象。十五日,皇上颁恩诏于太和殿,十六日又生一阿哥,皇上于辛丑所六秩,竺寅年生八可哥,乙巳又生九阿哥,圣躬老而弥康如此。
男得请封章,如今年可用玺,则明春可寄回,如明复用玺,则秋喑寄回。然既得诏旨,则虽诰轴未归,而恩已至矣。望祖父先换顶,其四品补吸取,俟候男在京寄回。可与诰轴并付。湖南各家俱平安,余俟续具,男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九日)
禀父母·拟为六弟纳监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男头上疮癣,至今款愈。近日每天洗两次,夜洗药水,早洗开水,本无大毒,或可因勒洗而好。闻四弟言,家中连年生热毒者八人,并男共九人,恐祖坟有不净处,望时时打扫,但不可妄为动土,致惊幽灵。
四弟六弟及儿妇孙男女等绵平安。男近与同年会课作赋,每日看书如常,饮食起居如故。四弟课纪泽读,师徒皆有课程。六弟文章极好,似明年纳监下场,但现无银,不知张罗得就否?
同乡唐镜海先生已告病,明春即将回南,所著《国朝学案》一书,系男约同人,代为发刻,其刻价则系耦庚先生所出。前门内有义塾,每年延师八人,教贫户子弟三百余人。昨首事社姓已死,男约同人接管其事,亦系集腋成裘,男花费亦无几。
纪泽虽从四弟读书,而李作屋先生尚住男宅,渠颇思南归,但未定计耳。诰封二轴,今年不能用玺,明年及可寄回。萧辛五已寄鹿胶一片,阿胶半斤与他。家中若须阿胶鹿胶,望信来京,从便觅寄。男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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