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狗与大香瓜（汝南县韩庄初级中学 肖永成）

夏夜里刮来一股股南风，在村头土台子上席地而卧的邱二民，从南风吹来的气息里，闻到了一缕缕香瓜诱人的味道。他的三个儿子也躺在他的大苇席上，一阵阵南风吹来，孩子们也在享受着嗅觉上的满足。他家里的那只小黄狗，好像也嗅到了他们的秘密，静悄悄地蜷缩在他们的身边。

九岁的大儿子狗毛和七岁的二儿子狗来，不停地在窃窃私语，谈论着熟透的香瓜是多么好吃，似乎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爹哟，要是有一个大香瓜，咱就不吃饭了，先让俺娘吃一块，剩下的咱吃了就不饿了。”五岁的三儿子狗省摸着肚子对邱二民说。

“三儿真乖，怪不得咱家的小黄狗天天跟着你打圈转，乖样儿还真仿你呢。”邱二民说。

蜷缩在苇席边的小黄狗突然起身，在邱二民跟前探着身，前趴后撅了一阵子，然后，绕着大苇席转了好几圈，又乖乖地蜷缩在三儿子头枕边了。

邱二民坐起来，从地上摸到两只破布鞋挂到脚上，伸手拍一下大儿子狗毛，小声说：“睡着一盘磨，不渴也不饿。招呼着你两个弟弟，我回屋里看看你娘和你妹妹，你小弟弟还不会走，不能离手脚，我给你娘提桶凉水抹抹澡、解解热。”说着，邱二民站起来往家走，小黄狗也猛地一下蹿起来，跟着邱二民走了。

邱二民在自家两扇木门的缝隙里把手伸进去，低低喊了声“孩他娘，是我”。开了门，他摸到了锅台上的火柴，划着一根点着煤油灯，看到妻子小兰侧着身子躺着，手里拿着芭蕉扇，左一下右一下地给身旁的孩子扇着风。三岁的女儿小变睡着了，刚满一岁的小儿子，正用力地吮吸着小兰的一只松松垂下的乳房。

”孩娘，热吗？我给你提桶凉水抹一下。”邱二民一手提桶，一手拿着毛巾说。

“不热，就是饿的慌，喝来一碗稀饭，不顶事，也没有奶水，小儿子总是吃不饱。”小兰说。

“唉，咱那三个骚胡蛋子也是没吃饱，刚才闻着南地里刮来的香瓜味儿还睡不着呢。”邱二民说着，就去草囤子里抓红薯干，听得出来，他抓了一大把后，又松松手掉下几片，呼拉一声，把一小把红薯干放进了水盆里。

“二民，别煮了，省点吧，熬到天明就吃下顿了，你去看好三个孩子吧。”小兰说。

邱二民把一片洗过的红薯干递给小兰，把一条破毛巾搭在肩上，吹灭灯，关上门。小黄狗紧跟在邱二民身后，一大一小两个黑影朝着村头的大土台子移去。

后半夜，热气消退了不少，邱二民悄悄在儿子们东扭西歪的空隙里蜷着身子躺下来，随之听见三儿子说起梦话来，“嗯，甜瓜，嗯，香瓜，好甜……好香……”。邱二民微微抬起头朝三儿看了看，却发现蹲在三儿身边的小黄狗不见了，往远处望望，似乎有一个小黄狗大小的黑影隐隐消失在夜色中。

朦朦胧胧中，邱二民觉得有人把大香瓜送到他嘴边。他暗示自己是在做梦，在做和三儿子一样的梦。梦在继续，他也继续暗示自己，不要醒来，一醒来，那香糯酥软的大香瓜就不在嘴边了。

“爹哟，爹哟，大香瓜，真的，你看，你看。”邱二民激灵一下醒了，三儿子正趴在他耳边小声说话。他定定神一看，三儿手里正吃力地提着一个带秧子的大香瓜，香瓜在他脸前轻轻地晃动着，他看到三儿子身边的小黄狗，也在不停地上下点头。

邱二民好大会儿才把狗毛狗来叫醒。他把苇席卷好，让老大老二抬着，自己用破毛巾裹着那只大香瓜，父子四人蹑手蹑脚地朝家里走去。小黄狗开始也跟在身后，没走多远，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邱二民摸黑把大香瓜洗洗，用菜刀切成若干小块，每人一块，他留下瓜蒂处的一小块给自己。一时间，屋里传出一片哧溜哧溜的声音，引得房顶上的小老鼠叽叽叽叽，呼隆呼隆地来回蹿动。

不大一会儿，屋里安静了。忽然，邱二民听见闩好的两扇木门晃动起来，还不时传来什么东西抓挠木门的声音。邱二民趴门缝里仔细往外看，只见自家的小黄狗正把两只爪子扒在门缝上。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隐约看见门坎边正放着一只带着瓜秧的大香瓜。

夏天的早晨，红彤彤的朝阳霞光四射，这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起早的人们带上不同的农具走出村子。突然，村中间传来了一个老男人高亢而怨愤的声音：

“都听好了，他奶奶的，不知谁家的狗昨夜溜进瓜园里了，地上有狗蹄印子，他奶奶的，竟把我留种的两个大香瓜连秧子都叼跑了，他奶奶的。”

村里人一听，这是生产队里的老瓜匠邱大法在吆喝。只见他快步登上村头的土台子，气呼呼地叫道：

“他奶奶的，我就不相信恁的狗比人还精能，我非扎上血本狠治它一回不中，他奶奶的。”

邱二民在屋里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邱大法的吆喝声，他开门看了看卧在大楝树下的小黄狗，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过了几天，邱二民家的小黄狗不见了，他和儿子们悄悄地到处寻找，始终不见小黄狗的影子。

夜里，邱二民用凉水给妻子小兰擦身子，一岁的小儿子在床上两腿不停地弹蹬着。小兰说：“这小家伙可到会吃面瓤的香瓜了，唉，都是那两个香瓜害了咱家的小黄狗呀，多仁义的小狗啊，唉，可惜了。”

邱二民好大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缓缓地对小兰说：

“小兰，咱这个孩子就叫狗留吧。”

2023.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