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长安（五章）（郑州市金水区四月天小学 王 茹）

（一）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唐>李白《长相思》

这日正逢元宵，大唐天子特赦天下，宫灯如炽，宫娥公主皆携伴出游。于是乎，欢声笑语，灯火辉煌，好一番太平盛世。

琴音独自于窗前。闻街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却无心于往，凝望阑珊处，无佳人之音，暗惆怅。屋内小烛微明，人影摇曳。卷帘处，明月当空，却不见婵娟坐卧月间，了了清愁。其间，同僚接踵而至，笑曰：“君盼有佳人，轩窗空相思。莫若街头顾，玉环飞燕知。”孰不知，琴音心头早有佳人入住，即使九天玄女下凡，又如何解得相思。听罢，淡然一笑，不忍拂同僚之谊，出了巷子，共睹大唐风骚。

话说长安道上，马蹄声声急，正走得匆忙。车上有两位少女，略长者二八模样，一袭白衣，不时轻卷珠帘，很是急迫；年幼者亦是一身白衣，只是神色略为稚气，一副娇憨、可爱状，别有一番风流。幼者轻笑：“姐姐，还怕姐夫飞了不成？”略长少女微嗔道：“死丫头，就你嘴刁，回头找个妹夫，看你还轻狂不？”幼者吐了吐舌头，自是不再言语。

此二女正是闲云与其妹子珍珠。

（二）

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

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

——<唐>杜牧   《长安秋望》

书前言，因琴音公子进京赶考，别桃源而入京都，已有半年。却看秋色渐近，长安城内亦是深秋枫香，处处灯红酒绿、莺歌燕语。而皇榜迟迟未出，很是着急。思一水不见芙蓉面，念闲云游走长空间，无奈，按捺下不安，随棹歌、听雪、笛语等诸公子流落于客栈。偶相约去观长安柳，已无春日婀娜，虽家境尚可，无需桃花换酒钱，心却萧然。

一日安倚客栈楼上，看霜打院中梧桐，枝叶间满是沧桑，近处，小湖依照，影影绰绰，蓝天白云，皆入水中，恰似明镜，耸了高台。听说南山秋色甚浓，很是妖娆，欲邀诸友前往，一览秋色。众人听罢，自是欢喜，乃轻理衫襟，结伴而往。

恰是阳光普照，水鸟河间戏，秋枫叠香浓。诸生很是欣悦，遂谈起当朝诗话大家。棹歌摇晃着脑袋，若有所思曰：“若说大家，当推太白，红颜研墨，天子御封，当今何人能抵此荣？”笛语微加思索：“小生以为，太白居士尚推孟夫子为尊，才有‘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之师生情深，孟夫子无愧大家也。”听雪稍一沉吟：“小生推崇与诸位有所不同，吾更喜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之豪气。”众人言罢，望向琴音。琴音微微一笑曰：“或诸君更喜文采，小生却对商隐兄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更为青睐。”言罢，树丛中闪出一男一女，不知那男儿正向女子言甚，女子脸色绯红，嗔怪地瞪了一眼，就向这边跑来。见众人，脸颊羞红。定睛一瞧，原是一起赶考的举子子衿与其表妹绿衣，众人哗然而笑。

不远处，有两女听罢众才子之论，自是多瞧了几分。众人亦不知晓，却惹出了一番波折，且待后面交代。

（三）

秦地平如掌，层城出云汉。楼阁九衢春，车马千门旦。

绿柳开复合，红尘聚还散。日晚斗鸡回，经过狭斜看。

——<唐>     沈佺期 《横吹曲辞•长安道》

转眼，近年关，自秋底发榜，已过三月。琴音虽不曾中状元，却也入了皇榜，中了第七名。等待甚久，待天子赐了个撰史的小官，虽无高官厚禄，倒也衣食无忧。官衙报到后，稍做调整，便托鸿雁寄书，告知闲云及云家二老，盼能接佳人早入京中。

云家大喜，听姑爷高中，忙命家人封了红帖，张罗小姐进京。珍珠听罢，闻京都与别处自有不同，秘于姊言，冀同往。云老爹无奈，遂命小女不可顽劣，然，年关未过，借吉日送两女前往。

自蜀地入秦尚需时日，一路风餐露宿，且不说两个弱柳之身，连车夫家人亦难消受。太白居士亦有诗言：蜀道难，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又，天寒地冻，路上甚难行，很是费了些时日。终是黄天不负，望秦岭渐行渐远，已近长安。说是近乡情怯，闲云许久未见琴音，心中自是忐忑。入了城门，天色已晚，长安城内灯火通明，很是热闹，转念：竟是元宵佳节，不觉竟走了二十日有余。珍珠看人头攒动，不禁兴从心至，本就是小孩天性，又极少出门，故欣喜若狂，于轿里耐不住性子，边嚷着边看边找。闲云无奈，遂下了车马，牵紧珍珠的手，徐徐前行。

（四）

寒光垂静夜，皓彩满重城。

万国尽分照，谁家无此明？

古槐疏影薄，仙桂动秋声。

独有长门里，蛾眉对晓晴。

——<唐>   杜牧 《长安夜月》

这日长安灯如白昼，人似蚁群，满街珠钗叠翠，风裳香衣，着实非他乡所有。虽至腊月，然女子各个如月中嫦娥，霓裳轻舞；又似月洗梅花，白衣婀娜；偶然凝眸浅笑，落雁入眸，惊了一众凡衣。各家楼台挂着锦帘玉灯，微风拂来，灯影迷离，人影摇曳，若在瑶池仙境，疑非人间。

间有灯上制了诗谜，引得少年郎三五成群，蜂拥而至，吟诗结对，附庸也罢，实才也罢，皆增了一分风雅。更莫说才女绣就女红，宫灯上的女子或喜、或悲、或嗔、或怒、或羞、或泣，无不引人注目。珍珠自是痴了，虽是大户人家，却不曾见过这般光景。闲云望夫心切，却并不入眼，强拽珍珠继续向前。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琴音与诸公子亦来到街上，附和看灯谜凑个热闹，并未看到闲云姊妹。众人来到街上最大的灯谜台前，个个跃跃欲试。岂止，对面的“唐风阁”楼上，百合公主和长公主清莲也正瞧着乐子。数个简单灯谜答毕，百合瞧见人群中只观不语的琴音，忙指给清莲：“长姊，你瞧，那个公子可是南山所见？”清莲仔细看后，点点头：“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公子了，好像是秋试所中，你姐夫曾经说过此人面若冠玉、卓尔不群，虽居官场，却不喜阿谀奉承，倒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百合听罢，绯红飞满脸颊，眸子里却很是欣喜。

（五）

长安白日照春空，绿杨结烟垂袅风。披香殿前花始红，

流芳发色绣户中。绣户中，相经过。飞燕皇后轻身舞，

紫宫夫人绝世歌。圣君三万六千日，岁岁年年奈乐何。

——<唐>   李白   《阳春歌》

两公主之言暂且按下不表。只说琴音闲云两夫妻相见，分外兴奋。整日沉醉于相逢之喜悦，亦不知时光过得飞快，转眼已是春天。长安春日自有千秋，南接秦岭，北依关中，稻香水墨尽在眼前，更莫说杨柳依依，青草吐绿，风儿袅袅，娇莺轻啼。于是乎，天子大悦，宣百臣以酬春意。琴音官职甚小，本不应前往，却被皇恩所及，无奈，伴驾左右。

天子跟前，自是小心，出游之事也很是顺畅。奈何一日互招传曰，道是天子大恩，诸生纷至恭喜。然，琴音不知何事，心中不安，却不敢于闲云前吐露一二。待到金銮殿上，观文武百官甚是威严，天子之仪无以言表，愈惶惶然。却见一管事公公执一圣旨，朗声宣道：“闻桃源籍琴音文才风流，仪表堂堂，亦未曾婚嫁，天子甚喜，特赐百合公主为妻，择日成婚，钦此！”琴音听罢，恍如晴天霹雳，一时呆住，众官皆上前贺喜。稍作片刻，琴音圣前跪倒：“下官有罪，下官早已有妻，前时方从山野到了京都，故圣恩浩荡，下官却不得不辜负皇恩，还请公主另择佳婿。”一时，殿前寂然。天子招来公公，微一耳语，公公疾步而去。

少时，公公入。于天子前笑道：“公主无碍，言愿于乡妻伴公子左右，亦可得娥皇、女英之美。”天子曰：“那就赐为平妻，赐公主府，驸马携妻可先行入住。”诸官再告贺。琴音无奈下。

——先坑着，回头慢慢填

（六）

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

——<唐>   李白《长干行》

琴音一路郁闷不表，且说刚至家中，恰闲云正绣锦帕，观神色有异，忙起身沏茶端于案前，轻声问道：“夫君满面愁云，所为何事，妾身能否解忧？”琴音忙收敛神色，忙不迭地答：“无事无事，只是朝内小事扰心罢了，云妹勿忧。”闲云本是一精细女子，看琴音不肯言出，暂也放下不问，去厨间做几道拿手小菜，捧来共事。

饭罢，本欲再次问及，观琴音面色不豫，也就作罢。见琴音去了书房，久不见动静，闲云亦不敢询问，默然洗手做羹，温热了数次，仍不见其影。其后，一人回卧房，熄灯安寝，自不能入睡。待已过二更，方听卧房门有声传出，忙佯作睡熟。琴音悄声躺好，观闲云一番酣睡状，喃喃自语道：“云妹，云妹，吾该如何待你？吾又如何敢负你？”闲云听罢，知琴音遇了难处，悄把双目睁开：“琴哥，夫妻同生，还有何事不忍开口？”琴哥大惊，知也瞒不过闲云，遂把原委道出。

闲云霎时冷了心，却不忍责怪琴音，道：“夫君原也无奈，那公主甘与妾身同服侍夫君，亦是夫君与臣妾之福，本是乐事，何需不豫？明日就应承下婚事，命人准备吧！”琴音闻言，更是哀伤。话说琴音闲云原是一乡之民，祖辈交情甚好，幼时常一起玩耍，故琴音家遇变故，父母双亡，后寄住于云家，婚事皆由云家操办，小夫妻感情甚好，从无争执。本寄望一世一双人，三生三世永不分，一场赶考，竟生出如此变故。

（七）

城外春风吹酒旗，行人挥袂日落时。

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

——<唐>   刘禹锡《杨柳枝》

且说一宿无话，天亮诸好友前来道喜，琴音无奈，只得一一酬谢。路人皆知公主不惜下嫁，却只做平妻，一时间，长安城内，纷纷扬扬，酒楼桥头，皆是相传此事。琴音心里却更是忐忑，愈觉将有变故发生。

这日天晚，两夫妻早早入睡。已近三更，却听门声有响，琴音忙起身下床，见床上已空。赶紧走出门去，见闲云执一包裹正欲离开。琴音紧走数步，拉住闲云。闲云见状，也只好随琴音回房。两夫妻相望许久，琴音曰：“云妹，琴哥知道委屈了你，稍待片刻，琴哥有话相问。”闲云凝眸。

“若吾辞官，与妹离开京都，寻一僻静之地，安度此生，妹可嫌兄无能避世？”

“琴哥差矣，本欲想兄为男儿，期成就一番大业，方望兄博取功名，以敬先祖。妾身乃平淡女子，无求于世。只盼与琴哥平平安安，相扶此生。”

琴音闻言大喜，乃命人疾送书于云家，细述原由，速速搬离原乡，以避麻烦。方与闲云细细斟酌，计算时日大概不差，留书于衙内。

“小民贫贱，乃出生偏僻之乡，无壮志凌云之志，无大鸿将相之才，若入了皇家，有辱公主盛名，故携贫妻迁回山野，躬耕以谢皇恩。桃源*琴音留书”

（八）尾声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唐>李白   《山中问答》

又是江南三月，细柳满堤，桃花溪中戏。一处农家小院，依山而筑，青竹为篱，溪水轻绕，水鸭嬉戏水上，兰草开于庭前。闻小儿于院间嬉闹，房上余烟袅袅，正是午时。

一老翁朗声喊道：“奇儿，兰儿，看你阿爹阿妈可曾归来，饭好了。”

两孩童笑闹着跑来，男童应道：“阿公，马上，咱家的小羊在屋后叫呢，估计也是想妈妈了。”

女童亦笑道：“阿公，阿公，兰儿这就随阿兄去。”

此时，山间陌上，一男一女扛着农具，笑着朝这边走来。忽见孩儿身影，忙牵二童回家。

一时，笑语飘满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