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汝南县韩庄初级中学 肖永成）

“小成闯大祸了，怕他爹打他，两天没敢回家。今儿个，他爹找个遍也找不到他，就请来他姥姥四处喊，这都喊到天黑了，也没见他人影儿。”村西头的老李奶逢人便说。

小成今年十四岁，在几天前上学时，为同学打抱不平，挥拳打了邻村的小全同学。不料，这一拳，把小全的脾脏打破了，要不是送医院及时做手术，差点就要了小全的命。小成的爹为了给小全治病，在村子里借钱借了个遍，又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跑了两天，也没顾上教训闯祸的小成。第三天，小成爹到处找也找不到小成，就叫来了小成最尊敬的姥姥来帮助寻找。

姥姥踮着小脚，边走边喊，小成的娘也一边喊，一边哭，一直喊到天黑也没找到小成。

第四天一大早，小成姥姥一开门，只见小成一头栽倒在门里边，手里还捏住一把野麻的蒴果。

姥姥连忙把小成搂起来，放在当门的小床上，喊小成的妗子快点做饭。小成吃了饭，有精神了，他给姥姥说：

“我闯祸了，俺爹一定会吊起来打我，不敢回家，我就躲在野麻棵里，饿了，吃一把麻蒴子。”

姥姥心疼地把小成搂在怀里，说：“咋不上姥姥家呀，有姥姥在，看谁敢打你？”

小成的舅舅也过来说：“你这孩子，有啥事就赶快往舅家跑，舅舅会保护你的。”

小成一直点头，从床上坐起来，问姥姥有什么活儿，他可以干活了。

姥姥说：“啥也不干，吃饱了就睡着，养养精神，等天挨黑我送你回家。”

半晌午的时候，小成的娘哭着来到姥姥家，见了小成，不哭了。小成的娘帮姥姥干了一会儿活，就要回去，她不敢带小成回家，怕小成会挨一顿苦打。小成拉着娘的手，一直流眼泪。

姥姥让小成躺在里间床上，直到天黑，才把小成送回家。姥姥给小成的爹安排说，不要打小成了，小孩吓掉魂了，要早起不见人时，到村北路口，连着叫七天魂，才能把魂儿叫回来。

小成靠着门前的大楝树，望着姥姥的小脚一踮一踮地远去。

姥姥刚走，二大爷晃着龙头拐杖过来了，离小成还有几十步，二大爷就嚷嚷起来：

“我说照了不是，这屌孩子不光是打光棍的料，还是一个败家子，这倒好，你这一拳头下去，弄得家里穷得跟把儿扫的一样。”

小成爹刚进屋里，听见二掌柜的嚷嚷，赶忙走进里间。二大爷到了小成面前，用拐杖点着小成数落一阵子，见没个人吭一声，就哼哼唉唉地走了。

小成爹喊小成进屋里，说，不打小成了，让小成在地上铺层草睡下。屋里没床了，小成和弟弟睡的小床连两张苇子席，两块五毛钱卖给人家了。

小成没有动，低着头，靠在树上。

月亮升起来了，院子里一片白亮亮的。小成爹掂个小泥几子坐在小成身边，卷起一支粗粗的纸烟吸了起来。

“嘀铃铃，嘀铃铃”，月光下，一个人推着自行车过来了，走近一看是吴老师。吴老师和小成爹很要有，他扎好车子，从车篓里搬出来一个西瓜，说：“罢园瓜，没有多好的了，刚摘的，让孩子们吃吧。”

小成爹去屋里拿切菜刀，吴老师跟了过去，说：“这月发工资了，老六块，绘你五块，拿去给人家交医疗费吧。”

小成爹不知说什么好，喊小成给吴老师道谢。吴老师快步走到小成跟前，握着小成的两手，说：“这孩子可惜了，今天我还在班里读你改写的《锄禾》呢。唉！上不成学了，可惜了。”

吴老师安慰了小成爹，又安慰了小成，看月亮已升到树梢，走了。

月光如水，村落间的土坯墙显得格外醒目。远处传来“咳咳咳，咳咳咳”的声音，小成知道，那是天天很晚才睡的老李奶。

咳嗽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不一会儿，老李奶走了过来。

“小成的爹，小成闯凭大的祸，你打他一巴掌了吗？可得一巴掌打哭呀，哭一声就消灾了，我咋没听见这孩子哭呀！”老李奶走着说着，气喘吁吁地停在小成的面前。

小成的爹和娘正在屋里给小成打地铺，闻声走了出来。

小成觉得自己是个犯人，几个人站在他面前，他靠着楝树闭上了眼睛。

小成的爹犹豫了一下，说：“听老李奶的，哭一声消灾，哭一声消灾。”说着，扬起了手，小成的娘赶紧上前去拉。

小成爹推开小成娘，用力照小成脸上打去，只听“啪”的一声，老楝树震颤了一下，小成娘“啊”的一声哭了起来。

小成爹一只手垂着，一只手拉着小成回到屋里。

清早起来，小成烧水煮野苋菜，拌些糠喂鸡喂猪。他看见爹一只手肿得跟发面馍一样，用一根旧布条子兜着挂在脖子上，小成嗷的一声哭了，哽咽着说：

“爹，我不上学了，我替你干活……”

姥姥踮着小脚来了，她端着一只葫芦瓢，里面有半瓢鸡蛋。姥姥走到小成爹跟前，问：“手咋了？”小成爹说：“打了孩子一巴掌，我……”

小成爹没说完，姥姥似乎明白了，说：“这一巴掌打的好，打的好……别难过了，恁爷儿俩煮几个鸡蛋吃，吃了去干活吧。”

姥姥走了，小成爹站在那里发呆，低声说：“打孩子一巴掌，消灾了，消灾了……”说着说着，两行泪流了下来。

2021.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