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汝南县韩庄初级中学 肖永成）

今年，龙亭县进行适龄儿童少年接受义务教育情况大排查。韩溪镇中学动员全校教师参与此项工作，考虑到方便摸排相关信息，学校把我分配到老家西肖屯村。

老家西肖屯村委驻地离学校只几公里，我骑车一小会儿就到了。村委干部给我提供了各村民组接洽人信息，我一眼看见一个在记忆中闪现了四十多年的名字，我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不露声色地走出了村委办公室。

这个名字就是肖全义，我小时候的同学，现在是西肖屯村民组的组长。

十四岁那年，我替一位同学打抱不平，在课间打了全义一拳，谁知这一拳竟把全义的脾脏打破了，还差点要了他的命。我家卖光了所有值钱的东西给全义治病，学校也让我回家反省。从此，我离开学校，在生产队参加劳动。虽说与全义家离不远，但我俩再也没见过面。

我心意沉沉地走进了西肖屯村。

在村前一处小院落前，我碰见了小时候的玩伴有福，他正在伺弄门前的小菜园。明白了我的来意，有福说：

“这事你还非得去找全义不行，他是庄上的百事通。”

我迟疑了一下，问：“全义在家吗？”

“在家，在家，肯定在家，他哪儿也去不了。”有福爽快地回答。

全义家的位置我是知道的，虽然现在路变了，房子变了，但不用问，我也能判断出哪一座房子是全义家。

我走进了一处大门敞开的院子，院子里墙边摆满了各种农机具的零件。我喊了一声，没人应。我放好电车，走近主房的大玻璃窗前往里望了望，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半躺在床上睡着了。我定睛看了几分钟，心里一阵阵酸酸沉沉的。

半躺着的男子就是全义。我大脑一下子茫然了，口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堵着，发不出声来。停了好大一会儿，我竟神使鬼差地悄悄推着电车，走出了全义的院子。

刚回到老宅的房子里，弟弟赶集回来了，我给他说了刚才的事情，弟弟说：“你还是去吧，这正是个好机会，不能再错过了。”

我又悄悄地走进了全义的院子。喊了一声，屋里的人问：“谁呀？”我答：“东头的，我是……”没等我说完，屋里就传出一声“门开着，进来吧。”

我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最东边的房间。

全义看见我，眼晴一下子睁得大大的，一只手拉着被子，上身吃力把动了一下，另一只手指指床边的小木凳子，说：

“你是毛毛哥吧，你咋来了？”

我把手中的一叠调查表放在床上，上前握了一下全义的手，坐在小凳子上，说：

“我有一项工作任务需要你帮忙，正好也来……”

没等我说完，全义唉了一声，又连续吃力地动了几下，说：“看我给死人一样，能给你帮什么忙呀？”

我心里一惊，站起来，伏下身子去看全义的双腿，全义拉起被子盖了一下，说：“唉，一年多了，修车时砸着了，下半身瘫痪了。”说着，全义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大脑一下子懵了，眼前一片模糊，我不知说什么好，随手掏出一张纸片给全义擦了一下眼泪。

“小香，快回来，你看谁来了。”全义给妻子打了电话。

小香娘家是邻村的，打小就认识我，看见我来，她满心欢喜。我问全义受伤的事，她哈哈一笑而过，说，村干部安排了，我的事要紧，先把我的工作做好再说。

小香看着调查表，逐个给我提供了相关信息，不到一会儿就完成了。

然后，小香给我讲了全义的治疗和康复情况。小香很乐观，说儿子儿媳也有孝心，全家在经济上全力支持全义的后期康复治疗，虽然效果很缓慢，但她们一家不会放弃。

说话间，全义不停地流泪，小香笑嘻嘻地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擦拭。

小香还说，这些年，全义经常说起我，觉得小时候的弟兄几十年不见面，真是人生的一大遗憾。说，有一次开收割机路过我工作的学校门口，想停下来去学校找我说说话，只是一块儿搁伙的时间撵的急，没去成。看来，啥事想做就做，错过了，以后有啥事谁也不知道。是吧，现在全义想去哪儿看看就难了。

听了小香的话，我心里很惭愧，两手不自主地抚摸着全义的双腿，一边安慰着全义，一边夸奖小香深明大义，能干，有爱心。

我要走了，全义急得上身连动几下，小香也再三挽留，我说，等我抽时间再来。全义媳妇小香把我送到门口，我还没出大门，只听全义在屋里大声喊：

“毛毛哥，小香，快看，快看，我的腿会动了。”

我和小香赶紧回到屋里，用手抚摸着全义的腿，感觉全义的腿微微在颤动。

几个人都很激动，小香赶紧给康复医生拨电话，我握着全义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2021.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