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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哥(中国人民大学环境学院 蓝 虹)
发布时间:2021/9/13  阅读次数:230  字体大小: 【】 【】【
  

满哥(中国人民大学环境学院 蓝 虹)

满哥是我同姓同宗的哥哥,他虽然不是我的亲哥哥,但因为我们都读了大学,在寨子里是仅有的两个大学生,所以,我们就比一般的远房兄妹要亲近很多。

满哥的专业是采矿,并不是一个好专业,很辛苦,但是,满哥却很喜欢,他学得很好,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学霸。毕业后,分到我们家乡附近的一个大矿山。他的才华在那里得到了很好的发挥,因为技术突出,他很快从很多年轻人中脱颖而出,几年后,竟然做了矿山的技术处处长,这是矿里的最核心部门,而那年,满哥才二十多岁,还未婚着。在那个大矿山,满哥是绝对的黄金王老五,年轻,帅气,前途无量。满哥有着我们畲族人特有的深邃的大眼睛,当时留着长长的文艺青年头,戴着眼镜,确实帅到无法形容。而且,我们当时的市长就是矿山技术系统出身,按照我们的逻辑,那满哥的前途绝对将来是要冲出矿山,走向市政府甚至省政府的。满哥那么优秀,我们都以他为骄傲。

那时,我还在上学,回家乡的时候,满哥会从矿山回来看我,带我去很好的餐馆吃饭,去咖啡厅喝咖啡,他说女孩子要富养。然后,他会打开钱包,给我钱,每次给完钱,我总要抢过他的钱包看看,然而,从里面多拿几张。

生活就这么幸福地继续着,然后,就听说满哥谈恋爱了,是他们矿山的一个汉族姑娘。家族里很是不同意,觉得还是希望娶一个畲族姑娘。特别是满哥的妈妈,很是担心和汉族姑娘不好相处,毕竟文化和生活方式还是有些不同。我当时自己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好像这些应该是大人操心的事情,也只是旁观地听着。

我回家乡的时候,满哥说带我去见见文慧吧,我才知道那个姑娘叫文慧,好文雅的名字。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一个露天的茶庄,满园的桂花树,开得正旺,在飘香的桂花树下,摆放着新竹编制的茶桌和椅子。文慧就坐在一棵桂花树下,见到我们过来,微笑着站起来,我就惊住了,我不知道,文慧竟然这么美,那是非常汉族的一种柔美,细长的丹凤眼,白白的皮肤,鹅蛋的脸型,一头柔美的长发飘飘然然地垂到腰际,穿着一身粉红的连身长裙,微风吹来,整个人都像一幅画一样摇逸飘荡着。

大家坐下来,新竹编制的桌椅,配着白玉似的茶杯,碧绿的茶叶在沸水里舞蹈,不时飘下几瓣桂花,那种醇香,环绕着文慧,我心里忍不住赞叹,这样的美人呀,怪不得满哥会这样坚持。文慧的笑容,像夏日里的微风,温柔清爽,当她把头倾向满哥说话的时候,长长的头发就在满哥的肩头缠绕,而满哥那留着很文艺的长发的脸,也因为动情,显得更加英俊潇洒。他们不时地低语着,快要忘了我的存在了。我笑笑,开始专心地喝茶吃清香无比的桂花糕。就在这时,一串桂花飘落下来,落在了满哥的脸上,花穗挂在了满哥的长发边,我看见文慧从包里拿出了白色的绸巾,轻轻地帮满哥擦拭着脸上的花粉,而满哥也正回眸看着文慧,那四目相对的幸福和爱恋,我突然心里就柔软地感动了,我明白,满哥的幸福就在这个美丽的女孩身上。

于是,我变得特别积极,我在家族的长辈间游说,把文慧的照片给他们看,多漂亮温柔的姑娘啊,几乎所有看见照片的人都惊呼。满哥的妈妈还是不愿意,我就威胁她说,想想看,满哥是非文慧不娶了,如果娘娘您这么僵持着,满哥他终身不娶了怎么办?您还想要抱孙子吗?我们家族人口在一代比一代少,我一说这,娘娘就不说话了。总之,最后,家族是同意满哥娶文慧了,而且,很快就举行了订婚仪式。          

文慧很爱满哥,订婚仪式是按照我们畲族的礼仪做的,文慧穿上了我们畲族的长裙装,戴上了银簪步摇头饰,环环连连的银手镯在她细长的手腕上晃动着,沿着竹林的山径一步步向我们走来,那种摇曳生辉的美丽,让人窒息,娘娘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了骄傲和满足的笑容。

我回了学校后,觉得满哥和文慧,就会这么白头偕老了。学校功课也紧张,也没有再和满哥联系。然后,听说满哥矿山不景气,然后,听说满哥矿山要关闭了。这怎么可能?那么大的矿?我犹犹豫豫地听着,然后,听说满哥和文慧分手了,文慧去了广州。我觉得这简直像肥皂剧,怎么可能发生在满哥身上?

我回家乡的时候,满哥还是来看我了,还是带我去了餐馆和咖啡馆,还是留着长长的文艺头,只是神情很落寂,也瘦了很多。他不太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我其实有很多问题的,比如,他们为什么会分手?就因为矿山倒闭?就因为满哥不再是技术处处长了?可这些问题都不好问满哥,我也只好沉默了。但满哥沉默中的痛苦让我不能忍受,我忍不住开始给文慧打电话。

我用了很谦卑的口气和态度,因为担心文慧会挂了电话,毕竟,她现在不是满哥的女朋友了,她可以不接我的电话的,因为这样的通话对她来说肯定也不好受。我不敢一上来就说满哥,我开始聊些姑娘们的话题,然后,才转到满哥,用很渲染的口气聊到满哥的瘦和沉默,聊到满哥对她的痴情。文慧沉默着,一直不说话,我说了很多,也等了很久,她只是沉默,于是,我知道,我没什么可做的了,我请她,如果满哥打电话,或者来找她,请她对满哥好些,不要不接电话,不要不见他。文慧突然就哭了,然后,答应了。但是,满哥没有再打过电话,更没有去找她,即使,他心里,我知道,是那么的想念她。这就是畲族男人,无论怎样痛苦,也不肯低下头去乞求,我不知道满哥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然后,满哥就这样消沉下来了。他进了我们老家的一家公司做技术人员,但他的技术明显和这家公司的业务不太对口,这个舞台对他来说,好像并不太适合。我鼓励他离开家乡,去外地创业,但娘娘坚决不同意,满哥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她唯一的孩子,她不能离开满哥,她也不愿意离开家乡。满哥是孝顺的,他只是沉默着,并没有表示抗议,他就在那家公司安顿下来,只是,眼睛里,再没有那种一统江山飞扬急荡的神采,他变得越来越沉默。

然后,满哥结婚了,嫂子是我们畲族人,很淳厚实在的样子,是娘娘选的,满哥也没有表示意见。然后,生了孩子,两个,还是一儿一女。娘娘高兴得无法形容。我回家乡,抱着两个肉嘟嘟的大胖侄子,再看看丰满的嫂子,也觉得高兴和满足。我觉得满哥也应该满足的,按照我们畲族的标准,男人嘛,能把妻子儿女养得胖胖的,就是成功的男人。而且,满哥也是盖了新房,还买了车。我回家乡,他开车带我去餐馆吃饭,去咖啡馆喝咖啡,而且,还是掏出钱包,给我钱。我那时已经在美国留学工作,接受了美国的文化,变得十分独立,而且,我在外面,挣钱能力肯定已经比满哥强很多。但是,这是满哥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接下了。他的头发是越剪越短了,脸色也变得灰暗起来,本来就话少,更沉默了,只是不断地把菜夹到我盘子里。

今年过年我又回了家乡,满哥来看我,我们吃了饭,坐在咖啡屋里,他的头发剪得更短了,鬓角还有丝丝白发。因为瘦,眼睛就更加深陷了。他变得越来越黑瘦,我很担心,问他去医院看了没有,他说没什么,都好着呢。我回北京后,去了美国国会演讲,照片发回老家,满哥给我打电话,非常兴奋,平时不太说话的他,那天晚上说了很多话。然后,我去了贵州考察,贵州也有很多矿,我还打电话给他,向他请教。

很突然,就听说他走了,据说是睡觉的时候心脏病突然发作走的。

我其实是很想哭的,可是,那么多年的训练,让我学会了不哭。都说事业是男人的生命,其实,在现代社会,对女人来说,何尝不是这样呢?有一个很好的事业平台,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和理想。这世界上,最痛苦最难以忍受的事情,是你有满腔的热血和抱负,却没有一个发挥的平台。每当我的学生喊累的时候,我会告诉她们,当你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当你悠闲地荡来荡去的时候,才是你最痛苦的时候,因为,你会感受到,你的技术和才能没有人需要。累,是一件好事情,它说明,你还在竞赛场,你没有出局,你还有赢的希望,它说明,你还在进步。

在这寂静的夜里,想起满哥,突然就想起了和文慧见面的那个傍晚,在桂花树下,文慧穿着飘逸的粉红长裙,婀婀娜娜地微笑着站起来,想起文慧掏出白色的绸巾帮满哥擦拭花粉的甜蜜,那时的满哥,在文慧惊人美貌的映衬下,显得那么神采飞扬、踌躇满志。生命当如夏花之灿烂,那是满哥最好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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