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夜，那片荷塘（中牟县特殊教育学校 胡志红）

又是夏天，又是夏天的晚上。记忆像奔腾的潮水把一幅幅永不褪色的画卷在脑海中铺展开来，画卷中涌动着的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一次次敲打着心门，一件关乎初心的往事清晰再现......

二十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暑假。假期伊始，我们全体教师分成小组，分片包干，根据上级有关部门提供的残疾儿童统计信息奔赴全县的各个村庄和学校逐村逐户逐校走访宣传，为的是让每个适龄的听障孩子入学受教育。我和同事辉子分为一组，任务范围是县北的狼城岗镇。

记得那天我和辉子一早从县城出发到下午三点，我们徒步走访了四个村子，四个家庭，见到了五个听障孩子。根据表册上的信息，最后一个村子，在狼城岗镇的最北边。步行半个小时后，我们到达最后两个孩子所在的村子。可是他的家非常不好找，我们逢人问路，终于在一个小胡同里，找到了他们的家。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残障孩子的家庭更是这样。这个家一共四口人，其中有三个是聋哑人。孩子的母亲先天性耳聋，又遗传给两个孩子。因为事先对此情况有初步了解，所以我们带着沉重的心情，走进了这个特殊的家。

院子里不大，三间破旧的蓝瓦房坐落在院子中间。一位中年妇女在院子里忙着什么，看见我们进院，忙呜呜丫丫的把我们引进屋内。屋内斑驳的墙面和几件自制的家具让这个家显得有些简陋，有限的空间里因住着四口人而显得局促和杂乱。和她的交谈并不是很顺利，因为她对专业的手语似懂非懂，只能从比比划划中大概明白我们的来意。她也“告诉”我们，孩子的爸爸下地了，孩子们出去玩了，去县城上学的事，要等孩子的爸爸回来再说。

我们一边等一边和孩子的母亲“聊天”。傍晚时分，孩子的父亲回来了，姐弟俩也一前一后踏进门槛。看到生人，俩人怯怯的不敢挪动脚步。俩孩子都白白净净，长着和妈妈一样的大眼睛，明亮的眼睛里又是新奇又是羞涩。我们告诉他俩，八月份让爸爸送你们去县城上学，好不好。姐姐笑着点点头，弟弟则脸一红，笑着扭头跑开了。我俩向孩子父亲详细交代了开学的时间和学校的地址及相关的事项后就起身返程了。

一路上，我和辉子都有些沉默，为这样的家庭而惋惜。一种即将奔赴使命的责任让肩上感觉沉甸甸的，而另一种为改变孩子命运而做好倾情奉献准备的信念，让脚步稳健而有力。

走出村子，暮色更浓了。乡道上，看不到一辆返回县城的车。是的，因为时间耽搁，我们没赶上最后一辆返程的客车。路边的乡亲告诉我们，可以撘一辆往县城送砖的车。巧的是，正好有一辆车拉了满满一车新烧的砖从这里经过，我们招手示意，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好心的他让我们坐在还算宽敞的驾驶座旁，伴着“突突突”的机动车的声音，开始返程。

夜色已经笼罩了路旁空旷的田野，我和辉子在顺风车上希望车能快一点开，家里人应该等着急了。这时，司机师傅告诉我们，前面的路在维修，我们只能绕小道走。没想到刚拐到小路没走多远，车又停下了。在黑暗的夜色里，只见前面的拉砖车排起了队伍。一打听，是一辆车翻到路边的沟里去了，一车的砖，要重新装好，得到天亮了。

好心的司机师傅对我们说，沿着这条路一直朝前走，见到村子往东走，就到大孟镇了，到了那里再想办法。

就这样，两个十九岁的姑娘，在陌生的地方，沿着好心人指的路，相互搀扶着，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小路上，不知为什么两颗心并没有感到恐惧。路旁的草已没膝高了，不时会掠过小腿，扫得皮肤痒痒的；田野里飘来草的腥味，刺激着鼻腔；远处，一排杨树列队整齐，像在护卫着我们；夜空中，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注视着两个移动的身影，给我们引路，与我们作伴。

突然间，一阵清亮的蛙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它由远及近，像正在进行的一场合唱比赛，每一位参与者都忘我地投入，热烈而激昂，全然不在乎有没有观众聆听。

顺着蛙声传来的方向，眼前出现了一片荷塘。夜深了，借着一线光（农家院子的灯光），影影绰绰中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我们看不到“莲叶何田田”的茂盛繁密和荷花的千姿百态，我们欣赏不到“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娇艳动人，更感受不到“鱼戏莲叶间”的欣然戏乐和“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诗情画意；可是，扑鼻而来的是沁人心脾的荷花的清香，那是一种更为浓郁的芬芳，比起白日里荷花的摇曳多姿，丝丝缕缕的幽香更让人凝神遐想，回味悠长……

平生里第一次遇到的情景，让我思绪翩飞，以至于怎样走到大孟找到公用电话联系到学校，校长如何派人来接我们回家，都不太清晰了，眼前一直闪现的是走访时，两个孩子怯怯的眼神和那片夜色中的荷塘。

多年前的这个夏夜，多年前的这片荷塘，镌刻在我的脑海，它有时风平浪静，有时波涛汹涌，这些因为初次经历的感触而留下的印记，像白纸上的字，永远也擦不去，它关于成长和蜕变,更关于脚下在走的路……

在我的心里，夏夜里的那片荷塘，有着闭眼才能看到的万紫千红，静心才能听到的宛转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