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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诗组诗178
文房四宝集（一）
序
丁酉冬夜，烛影摇青。余展卷读《文房四宝集》，但见玄圭玉楮纷呈，墨侯笔兵竞秀。是集凡百廿五章，分纂四卷，诗以平水韵为体，赋以词林韵为轨，融典实于锦心，化雅号于绣口。观其经纬，非徒逞才藻，实欲为文房立传，替器用铭心。
首卷笔赋，自蒙恬造艺至韩子封侯，廿别称如“管城”“中书”皆化骨血。尤赏“锋藏五色云生岫，纸展千军阵破门”句，既得毛锥锐气，复见文阵雄风。次卷墨章，从韦诞【三国魏人，著《笔经》】垂法至廷珪【唐制墨家】妙制，“九转松烟藏豹变，半丸圭璧透龙香”可谓摄墨魂于方寸。三卷纸篇，溯蔡伦【东汉】创制而及左思【西晋】价重，“素札长涵剡溪月，清辉永驻汉宫笺”确乎楮君本色。末卷砚辑，由黄帝琢玉至东坡拜石，“磨穿万卷光愈澈，耕尽三冬气转清”足彰石友精魂。
集中用典深稳，若“饭后钟”讽世态炎凉，“护碧纱”写际遇殊异，皆能化故实为新声。至若“雕龙欲破天机锁，谏猎偏承帝阙寒”见士人风骨，“千载文心终未改，玄霞犹护旧辞坛”显道脉相承。然间有“三纸无驴”之讥，不失为苦口箴言；“力士脱靴”之咏，自存其铮铮傲骨。
夫四宝者，非止书斋清玩，实乃文心所寄。是集可贵处，在能于格律中见性情，典故里寓真知。虽偶见斧凿痕，如“邺架”诸作稍显板重，“虚修”数章略涉玄虚，然整体气韵贯通，如良工制器，形神兼备。昔曹子建云“文之佳恶，吾自得之”，今观此集，笔锋墨渖间，自有一段与古人相濡以沫者在。
盖物有恒德，而后能传；人有精诚，乃可与语。作者积年沉潜，与四宝互相砥砺，遂使枯管生春，寒泓吐月。虽未臻“笼天地于形内”之境，然已得“挫万物于笔端”之趣。若更参以性灵，融以世事，则庖丁解牛，技进乎道可期也。
卷一《笔》
笔赋
其一·源起章
蒙恬造艺，韦诞传方。削荆枝而作体，束毫末以成纲。毛颖陈玄，共玉堂而焕彩；管城文苑，随翰墨以流芳。昔者韩子封侯，拜中书于紫阙；秦君赐邑，开汤沐于青湘。
其二·形制章
若夫兔颕含霜，狸斑浸月。竹管镂以蟠龙，漆匣雕而舞鳦【yǐ ，燕子】。宣城致用，三秋劲草犹存；会稽贡珍，九腕柔肌未歇。观其玉柱涵星，金锥凿阙。濡太液而波倾，映兰膏而雪澈。
其三·功用章
至若题柱长安，挥毫上国。铭鼎鼐以昭垂，绘云霞而炫饰。紫宸诏下，凤藻翻飞；黄卷灯深，蝇头密织。可使史标竹简，诗题素幅。传八法于永师，启六书于史籀。张芝竞妙，惊骤雨之倾檐；逸少争奇，仰流风之蔽芾【《诗经·召南·甘棠》中“蔽芾甘棠，勿翦勿伐”，朱熹集传解释“蔽芾”为盛貌】。
其四·余韵章
乃知柔翰虽微，宏功斯在。贯古今以长存，统人文而不改。虽笑弘肇枪剑之讥，终传乐天鸡距之载。宜其居四宝之先，列三雍之最。观夫临池湛碧，犹闻薛稷九锡之封；开匣凝玄，尚见郄宏再拜之拜。
以下是笔的20个别称雅号，均附渊源及原文引用，具体如下：
1. 管城子：唐韩愈《毛颖传》载“秦皇帝使恬赐之汤沐，而封诸管城，号曰管城子”，以拟人化手法为笔封爵，宋黄庭坚《戏呈孔毅父》亦云“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文兄有绝交书”。
2. 毛颖：源于韩愈《毛颖传》的拟人化命名，宋陈渊《墨堂文集》有“我行何所挟，万里一毛颖”，以笔头有锋颖的特性拟作其名。
3. 中书君：出自《毛颖传》“累拜中书令，与上益狎，上尝呼为中书君”，宋苏轼《自笑》诗中亦写“多谢中书君，伴我此幽栖”。
4. 管城侯：唐文嵩《管城侯传》载“宣传毛元锐，学文锋，封为管城侯”，《文房四谱》中也有此称呼，是对笔的拟人化封爵。
5. 毛锥子：因笔头束毛如锥得名，《新五代史·弘肇传》记史弘肇言“安朝廷，定祸乱，须长枪大剑，若毛锥子，安足用哉”。
6. 彤管：指红管之笔，《诗经·邶风·静女》有“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后成为古代女史记事用笔的代称。
7. 毫锥：因笔锋尖利如锥得名，《白乐天集》载白居易与元稹“各有纤锋细管笔，携以就试，目为毫锥”。
8. 龙须友：唐冯贽《云仙杂记·龙须友》记“郄宏射策第一，再拜其笔曰：龙须友使我至此”，为文人对笔的雅称。
9. 墨曹都统：唐冯贽《云仙杂记·笔封九锡》载薛稷为笔封官，“拜墨曹都统，黑水郡王兼毛州刺史”，是对笔的戏称。
10. 毛元锐：唐文嵩仿《毛颖传》作《四侯传》，为笔拟名毛元锐，称其“封管城侯”，取笔头圆锐之意。
11. 象管：指象牙制管的笔，代称华贵毛笔，唐薛涛《十离诗·笔离手》中“越管宣毫始称情”，便以材质代指毛笔，象管同理。
12. 毫素：代指毛笔与书写用绢，晋陆机《文赋》有“或含毫而邀然，唯毫素之所拟”，李善注“毫，笔也”。
13. 秋毫：以秋日兔毫制笔的特性代称笔，宋苏轼《鲜于子骏见遗吴道子画》诗曰“觉来落笔不经意，神妙独到秋毫颠”。
14. 尖头奴：源自《魏书·古弼传》，世祖称古弼为“尖头奴”，后借指笔，金元好问《刘远笔》有“三钱鸡毛吐皇坟，尖奴定能张吾军”。
15. 越管：以越地所产竹管毛笔代称笔，宋梅尧臣《走笔戏邵兴宗》诗云“细粒吴粳谁下咽，尖头越管底能操”。
16. 鸡距：因笔头形似鸡距得名的古笔别称，白居易《鸡距笔赋》有“不名鸡距，无以表入本之功”，强调其书写特性。
17. 兔毫：因以兔毛制笔得名，王羲之《笔经》载“汉时诸郡献兔毫，唯有赵国毫中用”，宋黄庭坚也有“要试饱霜秋兔毫”之句。
18. 霜毫：以秋霜喻笔毫洁白尖利，清龚自珍《己亥杂诗》中“霜毫掷罢倚天寒，任作淋漓淡墨看”，以霜毫代指毛笔。
19. 鼠须：指鼠须制成的笔，王羲之《笔经》云“世传张芝、钟繇用鼠须笔，笔锋劲强有芒”，后成为笔的别称。
20. 玉管：对玉制笔管毛笔的美称，隋薛道衡《初学记·咏苔纸》有“今来承玉管，布字改银钩”，以材质彰显笔的华贵。
《毛颖传述要》
韩文公《毛颖传》者，以史笔为戏谑，托兔毫以讽世。其文略曰：
毛颖本中山豪族，先世明视佐禹治水，封卯地为十二神。后嗣䨲得道术，匿光骑蟾入月。秦将蒙恬伐楚，筮得“衣褐缺牙”之兆，遂围猎中山，拔其毫毛，献俘章台。始皇赐汤沐，封管城，号“管城子”。
颖博闻强记，自结绳至秦事，阴阳卜筮、九流百家，靡不谙悉。累官中书令，上呼“中书君”。常侍烛下，与绛人陈玄（墨）、弘农陶泓（砚）、会稽褚先生（纸）为友。及发秃摹画失准，上笑曰：“君今不中书耶？”遂归封邑。
太史公论曰：姬姓之毛显于周，而中山之毛蕃于秦。颖以俘虏见用，秦灭诸侯与之有功，然赏不酬劳，以老见疏，殆讥帝王寡恩也。
此文盖昌黎仕途蹇滞时所作，借笔砚兴衰，抒块垒于诙谐。其辞似徘而理实正，乃寓庄于谐之典范。后世柳子厚称其“发其郁积”，良有以也。
1.《管城子》元韵
秦时冠冕赐汤沐，毛氏族中封爵尊。楮国山河凭指点，墨卿朝野共晨昏。
锋藏五色云生岫，纸展千军阵破门。莫笑韩公嘲谑笔，文章自可定乾坤。
2.《毛锥子》文韵
束颖如锥立战勋，史弘肇语未堪闻。扫清玉版龙蛇迹，刺破青天星斗文。
虽逊剑光三尺冷，能催春雨万花纷。从来韬略胸中物，何必长枪定乱军。
3.《彤管》庚韵
静女贻来赤玉英，深宫秉笔记霜清。描朱自守冰壶澈，点黛长凝铁骨铮。
曾写关雎彰礼义，不书永巷徇私情。千秋彤管留香处，半缕春烟半缕晴。
4.《中书君》阳韵
紫毫初拜中书令，常侍銮坡染翰香。草诏能催春雨腻，批红尚带墨痕苍。
久陪苏子吟寒浦，曾伴萧郎赋晚妆。纵使退锋归匣早，犹存锐气透缣缃。
銮坡，翰林院之别称。宋代王安石《送郓州知府宋谏议》：“纶掖清光注，銮坡茂渥沾。”明代沉鲸《双珠记·廷对及第》：“职居鳌禁，名重銮坡。”清代赵翼《彭芸楣尚书挽诗》：“同试銮坡赋独工，清班扬历到司空。”
5.《管城子》尤韵
紫毫初拜管城侯，食肉焉知食墨优。曾记秦庭分月影，犹随楚客写春秋。
锋藏五色云生岫，纸展千军阵若虬。莫笑韩公游戏笔，文章自可定神州。
6.《毛锥子》阳韵
束颖为锥亦慨慷，岂输剑戟立朝堂。曾书汗简悬星斗，更助烝民计稻粱。
锋透楮生三万卷，气吞云梦九回肠。若逢弘肇应相诘：何物真能保国疆？
《史弘肇小传》
弘肇者，五代武弁之典型也。尝谓：“安朝廷，定祸乱，直须长枪大剑，至如毛锥子，焉足用哉！”其鄙文崇武若此。及总京畿巡务，刑戮是崇，不同罪之巨细，吏呈案牍，但以三指示之，则腰斩立决。于是汴梁昼闭，衢巷萧然，虽盗贼暂弭，而民皆股栗。观其行事，正可见五代季世武夫擅权、法治隳颓之状。昔孔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弘肇之谓欤？
7.《管城侯》尤韵
霜毫初拜管城侯，雪楮云笺共岁游。曾伴右军题曲水，长随内史判瀛洲。
九秋月色毛锥上，五夜星辉玉案头。纵使昌黎迁谪苦，尚传笔阵续风流。
8.《中书君》尤韵
中书旧秩本清流，凤阁龙池几度秋。草诏每沾宫烛泪，承恩曾惹御香浮。
千年礼乐凭传续，万里山河待运筹。莫道兰台空寂寞，文章自古重琳璆。
9.《毛锥子》庚韵
毛锥虽小气峥嵘，曾伴蒙恬塞上行。篆籀能镌三代鼎，文章可镇五营兵。
灯前写尽沧桑事，案底潜藏风雨声。若遇史君堪试问：长枪焉得记功名？
10.《玉管》文韵
霜毫运转纤纤指，乌玉硾成隐隐纹。曾拓岐阳陈石鼓，复摹禹穴勒山文。
汲书蝌蚪因君显，楔帖风云待尔分。莫谓深闺无铁笔，大家续史自超群。
汲书，是晋代太康二年由汲郡人不准盗掘魏襄王墓（或言安厘王冢）时发现的数十车竹简书籍的统称。楔子、楔形文字、书法中的《楔帖》（通常指王羲之的《兰亭序》）。班昭称“班大家。”
11.《鼠须笔》阳韵【孤雁出群】
鼠须劲健势难降，曾写兰亭墨渖香。入纸犹存金石气，临池自带雪霜芒。
扫千军阵云烟落，破九重天日月藏。莫道蒙恬传古法，中山毛颖世流芳。
12.《龙须友》 阳韵
龙须捻玉作锋铓，曾助郄生登庙堂。扫阵能驱云汉动，破空可使斗牛藏。
偶临谢傅围棋畔，暗窥班姬史笔旁。归隐中山毛颖后，尚存古法炼玄霜。
郄生（约3世纪）【同卻】，名诜，字广基，晋代济阴单父（今山东菏泽单县）人。泰始年间，因“举贤良对策”获上等评价，授议郎。晋武帝时迁雍州刺史，赴任前于东堂应对武帝问，以“桂林一枝，昆山片玉”自喻才学，成语“郄诜高第”即源于此。
13.《笔头光焰》阳韵
毛锥虽小道弥彰，吐焰长辉李杜章。千载文心追皓月，三更墨海渡沧浪。
拔鲸牙溅星河动，酌帝浆倾斗柄扬。休谓退之成绝响，今朝笔阵自轩昂。
14.《笔冢》寒韵
退笔成丘墨未干，素公草圣耐霜寒。千竿竹影埋狂态，万杵云烟酿苦酸。
夏雨催生池畔棘，秋风卷破纸端澜。从来笃志求玄道，冢上青松证涅槃。
笔冢：指人刻苦习字。唐裴说《怀素台歌》：“笔冢低低高似山，墨池浅浅深如海。”《太平广记》卷二百八〈书三·僧怀素〉：长沙僧怀素好草书，自言得草圣三昧。弃笔堆积，埋于山下，号曰“笔冢”。
15.《麟笔》尤韵
麟台绝笔经千祀，鲁史空传泗水幽。玉管当初铭夏鼎，银河终古耀霜眸。
泣珠漫化商墟土，啼血长凝汉苑秋。纵有斯文衰飒叹，且看大道贯神州。
16.《笔端风雨》真韵
落笔惊风复骇雨，谪仙醉墨自通神。龙蛇走处山河动，星斗摇时海岳皴。
万古文章凝气骨，千秋涕笑付荆榛。今谁得继青莲魄，试看挥毫老斫轮。
17.《笔端风月》麻韵
玉版银钩纪岁华，清辉漫洒化文沙。千秋翰墨萦河汉，万里云烟走螣蛇。
欲唤东坡参古月，且随六一泛星槎。休言谢客风流尽，自有新声振海涯。
18.《欧王风雅》东韵
吏部诗章本谢公，荆公妙答见深衷。翰林风月三千首，孟子门墙百代功。
岂必韩彭争要路，但求孔墨启鸿蒙。至今汴水残笺在，犹带斯文唱和风。
《漫斋诗话》：欧公有诗与王荆公云：“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怜心尚在，后来谁与子争先？”王答云：“它日若能窥孟子，终身何敢望韩公！”文忠所谓吏部乃谢吏部也，后人疑荆公有韩公之句，遂以为韩吏部，非也。此二联政不相参涉。
19.《笔扫千军》真韵
词源倒峡势难伦，笔扫千军若有神。万卷书藏龙虎气，九秋霜淬剑戈身。
骅骝暂蹶云衢近，毛羽新丰海宇春。莫叹杨穿空费力，终看鸿鹄破苍旻。
20.《枯笔梦生花》麻韵
枯管无华亦有槎，三更忽绽玉蕤花。墨池暗涌灵根露，纸帐频吹异萼沙。
千劫修成文锦绣，九秋淬出笔锋斜。青莲未老春常在，漫向云笺洒彩霞。
《开元天宝遗事》卷下〈枯笔梦生花〉：李太白少时，梦所用之笔头上生花，后天才赡逸，名闻天下。
“玉蕤”是古代冠缨上的玉饰，明夏完淳《长歌》：“我欲涉江忧天寒，琼弁玉蕤佩珊珊。”“玉蕤”常被用来比喻莹洁的花，宋代苏轼《南乡子·梅花词和杨元素》：“寒雀满疏篱，争抱寒柯看玉蕤。”
朱敦儒《鹧鸪天》中“道人还了鸳鸯债，纸帐梅花醉梦闲。”
21.《江郎借笔》文韵
梦回郭璞索玄云，彩管曾窥五色纹。才尽忽惊华藻逝，功成始觉砚池分。
残笺犹带龙蛇气，空匣长留星斗文。若使灵均逢此夜，应教重续楚骚芬。
22.《椽笔》阳韵
巨笔如椽立昊苍，曾题日月耀东方。屈平血染江涛赤，司马魂销汗简黄。
欲借风雷驱雾障，敢将肝胆化琳琅。今宵且展云笺阔，要写人间正道章。
椽笔：亦称“大手笔。” 喻名家作品或写作才能极高。宋苏轼《三月廿三恭闻皇太后升遐》之一：“月落风悲天雨泣，谁将椽笔写光尘？”
23.《春草吟笔》先韵
诗心原不系蹄筌，偶得池塘句便传。翠色侵阶生砚底，柔痕映月到吟边。
才逢南浦萋萋雨，已化芸窗澹澹烟。笑问谢家池上客：可曾真个悟天然？
24.《倚马雄笔》先韵
露布横陈马鞍前，霜毫乍展即成篇。九秋鹏翼垂云势，三峡龙雷入砚渊。
自笑文章何所用，敢将姓字两间传。而今谁续袁宏业，欲向军门试短笺。
25.《春蚓笔》先韵
蚓迹蛇痕满纸缠，犹矜柔翰欲书天。纤无筋骨成何体，曲似藤萝空自妍。
偶得云章充凤藻，强将秃管作龙涎。休嗤此技难登品，却胜涂鸦污素笺。
春蚓笔，形容灵巧柔美的画笔。宋苏轼《书晁补之所藏与可画竹》诗之二：“那将春蚓笔，画作风中柳。”
凤藻，比喻华美的文辞。唐卢照邻《释疾文·粤若》：“谒龙旗於武帐,挥凤藻於文昌。”李白《夏日诸从弟登汝州龙兴阁序》：“当挥尔凤藻,挹予霞觞”，也用“凤藻”形容文辞优美。
卷二《墨》
墨赋
其一·源起章
韦诞垂法，廷珪著书。采松烟于徂徕，收麝炷于玄虚。易水传方，九转玉泥初凝；奚超继业，三冬金屑方储。昔者韩子命篇，呼陈玄于绛郡；文嵩拟传，封松滋于墨墟。
其二·形制章
观其玄圭孕彩，乌玉含章。捣万杵而坚润，范双圭而重光。龙宾现形，恍若唐宫瑞霭；翠饼凝碧，犹存宋殿春芳。更闻麝气穿帘，龙香透纸；犀纹映日，雁腹横霜。贮青缃而星斗暗，开紫匣而月华凉。
其三·功用章
若夫濡毫凤阙，飞白鸾笺。续春秋于素简，铭鼎鼐于苍天。潘谷精工，满箧松烟含翠；廷珪妙制，一丸玄液凝渊。可使张芝池黑，羲之砚穿。傅玄赋其神韵，易水颂其贞坚。观其落纸云垂，乍惊雷雨；临池雾起，欲隐山川。
其四·余韵章
乃知玄香之德，乌玉之姿。贯六经而永耀，历万代而长驰。纵经秦火，未改汉仪。存廷珪之古法，继潘谷【北宋制墨家】之遗奇。宜其与管城偕老，同楮氏相知。今观玄液初研，尚识龙宾气象；松烟未冷，犹闻易水风仪。
【龙宾，唐代冯贽所著《云仙杂记·陶家瓶馀事》中的记载：唐玄宗的御案墨称为“龙香剂”，一日玄宗见墨上有小道士如蝇而行，叱之，小道士呼万岁自称“臣即墨之精——黑松使者也”，并称“凡世人有文者，其墨上皆有龙宾十二”。玄宗对此感到神奇，便将墨分赐给掌管文职的官员。此后，“龙宾”便成为墨的别称，特指名墨或墨中精华。例如元代泰不华《桐花烟为吴国良赋》诗中“龙宾十二吾何有，不意龙文入吾手。”及元本高明《琵琶记·五娘书馆题诗》中“芸叶分香走鱼蠹，芙蓉妆粉养龙宾”均使用了这一典故。】
以下是墨的20个别称雅号，均附渊源及原文引用，具体如下：
1. 陈玄：韩愈《毛颖传》以拟人化手法为墨命名，文中载“颖与绛人陈玄、弘农陶泓及会稽褚先生友”，以墨色玄黑取字“陈玄”。
2. 松滋侯：唐文嵩《松滋侯易元光传》为墨拟传封爵，原文云“拜中书监、儒林待制，封松滋侯”，因古墨多以松烟制成得名。
3. 龙宾：唐冯贽《云仙杂记》载墨精传说，“墨上皆有龙宾”，玄宗呵斥墨精时，其自称“龙宾”，后成为墨的雅称。
4. 玄香：以墨的色泽（玄）与香气得名，宋晁说之《墨经》有“凡墨，色黑而光，味甘而香，名曰玄香”，明李时珍《本草纲目》亦载“墨香温无毒，一名玄香”。
5. 乌金：因墨色乌黑如金、价值珍贵得名，宋林洪《山家清供》云“温研乌金，共听松声”，清曹寅《题楝亭夜话图》有“谈深烛跋剪乌金”之句。
6. 龙香剂：唐玄宗御墨专用名，以松烟、麝香、公丁香制成，冯贽《云仙杂记》载其“香彻肌骨”，后泛指名贵香墨。
7. 易元光：文嵩《松滋侯易元光传》中墨的拟人之名，“易元光，字处晦，燕人也”，取墨色光润之意。
8. 青松子：因松烟制墨得名，《松滋侯易元光传》称墨之先祖“号青松子，深隐山谷不仕”，后代指墨。
9. 乌玉块：喻墨形方如块、色黑如玉，明谢肇淛《五杂俎·物部四》云“宋之潘谷、元之潘云谷，皆制墨名家，其墨为乌玉块”。
10. 玄圭：以墨色玄黑、形方如圭得名，圭为古代礼器，清王士禛《香祖笔记》载“宣城墨工所制玄圭，质坚色润”。
11. 松烟：直接以制墨原料代称，唐李商隐《自桂林奉使江陵途中感怀》诗曰“松烟有墨曾磨我，菱镜无台可照人”。
12. 翠饼：因古墨多为饼状、色泽青黑莹润得名，宋何薳《春渚纪闻》记“宣和间，墨工造翠饼墨，色如翡翠”。
13. 松使者：文人对墨的拟人化雅称，因墨源松烟，喻为松树之使者，明清文人笔记中多有沿用。
14. 元光：取自墨的拟人名“易元光”，宋黄庭坚《次韵黄斌老所画横竹》有“元光如水照人寒，笔下龙蛇破苍壁”，以元光代墨。
15. 玄液：喻墨汁如玄色津液，晋王嘉《拾遗记》载“阴长生服玄液，御飞仙”，后借指墨汁，唐韦应物《对韩少尹所赠砚有怀》云“玄液洒其腴，清文焕陆离”。
16. 墨丸：以墨的形制（丸状）得名，汉扬雄《法言·修身》有“蝇附骥尾而致千里，附墨丸而显其黑”。
17. 石墨：古墨早期称谓，以天然石墨或松烟石墨制成，《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载“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坿，锡碧金银，众色炫耀，照烂龙鳞，赭垩之类，石墨之色”。
18. 黑煤：通俗雅称，以墨之原料如煤得名，宋梅尧臣《和吴冲卿学士石屏》诗曰“黑煤颇藏墨，苍石先有文”。
19. 神膏：赞墨质精良如神赐膏腴，宋苏易简《文房四谱·墨谱》引《墨法》云“墨为神膏，点文增采”。
20. 玄墨：以墨色玄深得名，《庄子·天道》有“夫明白入素，无为复朴，体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间者，汝将固惊邪？且夫采色藻饰，乱人之目也；钟鼓之音，乱人之耳也；五味之美，乱人之口也；趣舍滑心，使性飞扬；谓之残生伤性，汝将何以游夫遥荡恣睢转徙之涂乎？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且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古之至人，素也者，谓其无所与杂也；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也。能体纯素，谓之真人。” 后汉蔡邕《笔赋》云“夫书功之妙，莫若于笔；能毕现于言，莫若于墨。玄墨之性，明润而贞”。
26.《陈玄》阳韵
玄卿凝魄自端庄，岁久弥贞蕴古光。九转松烟藏豹变，半丸圭璧透龙香。
楮生作伴书千卷，泓景为邻砚一方。犹记退之传妙笔，墨侯风度冠文场。
（注：诗中“豹变”喻墨纹如豹，“退之”指韩愈，尾联呼应《毛颖传》典故。）
27.《松滋侯》支韵
爵领玄圭出易水，松魂玉质本称奇。麋胶淬得烟霞魄，麝炷修成星斗姿。
铁券铭文传竹帛，云章受命焕龙螭。虽无剑戟随身列，锐气千年藏墨池。
（注：化用文嵩封侯之典，“易水”指古松滋侯易元光，“铁券”喻墨迹不朽。）
28.《龙宾》文韵
十二神君护绛云，天香缭绕迥超群。金壶篆结蟠螭古，玉匣文涵星斗殷。
立御曾承清阙诏，临池长助紫毫勋。千年灵气藏玄璧，呵处犹腾五色氛。
（注：紧扣《云仙杂记》墨精传说，“十二神君”暗合玄宗御墨典故。）
29.《玄香》真韵
非麝非檀自绝尘，练烟凝馥见天真。捣霜三万杵留月，收露九重渊养神。
暗结松魂藏古魄，轻涵雪骨蕴阳春。药经另注无双品，唯有玄香可辟秦。
（注：末句化用《本草纲目》药性记载，“辟秦”喻墨香可驱邪秽，典出桃花源避秦之世。）
30.《乌金》侵韵
麝玉凝辉自肃森，玄圭岂必羡黄金。细研长伴松风静，清话偏宜烛影深。
色浸缣缃传素志，光浮铁石见丹忱。由来乌璧奇姿秀，千载犹能照赤心。
31.《龙香剂》支韵
御苑龙涎出翠微，瑞烟轻绕五云扉。揉蓝暗合星精化，捣玉偏承露液肥。
九窍灵膏凝凤藻，三和宝剂透鲛衣。开元旧物今谁识，犹散天香满素帏。
32.《易元光》侵韵
易水元光隐素襟，守玄养晦自萧森。松烟淬得冰绡骨，麝火修成月魄心。
黛玉一方凝道妙，乌丸九转蕴渊沉。莫言处士无勋业，文字功同良相深。
萧森有三个主要意思：一是形容草木茂密的样子，如北魏杨炫之《洛阳伽蓝记·平等寺》中“堂宇宏美，林木萧森”，这里描绘了树木繁茂的景象；二是指草木凋零衰败的形态，例如唐张九龄《郡舍南有园畦杂树聊以永日》诗“江城何寂历，秋树亦萧森”，表现了秋天树木凋零的凄凉景象；三是形容环境凄凉阴森，如唐杜甫《秋兴》诗之一“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这里的“萧森”营造了一种阴冷、肃杀的氛围。
33.《青松子》侵韵
青松有子隐云岑，玄豹深藏雾谷阴。蜕骨已辞霜雪貌，凝脂犹带薜萝襟。
冰壶暗结苍髯魄，石髓明通赤玉心。千载山中谁识取，自将幽意付瑶琴。
按：《乌金》重其质贵，《龙香》显其香异，《元光》述其品格，《松子》扬其隐逸。乌金以烛影松声见性，龙香以九窍三和呈奇，元光以太极太阴寓道，松子以冰壶石髓鸣高。
34.《乌玉块》虞韵
方圭质润若含酥，瑜瑾光凝墨色殊。紫石纹生沧海脉，青霓气染碧云腴。
临池欲起龙蛇势，映月偏呈星斗图。自古精诚凭淬炼，磨砻深处见良途。
35.《松烟》微韵
九转松烟出翠微，玄霜凝处见天机。千锤骨透青山髓，万杵膏融碧露晖。
偶逐秦碑寻鸟迹，长随汉帙护缣衣。青莲若解研磨味，应悔当年叹镜非。
按：“李侯”原指李商隐《李肱所遗画松诗》“固非俗物磨”句，然其典晦涩，易生歧义。今易为“青莲”（李白别号），化用其“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诗意，以“叹镜非”呼应墨色玄黑与镜光皎洁之对比；2. “研磨味”双关制墨工序与人生体悟，较原“磨人味”更显蕴藉；3. 全诗保持“松烟-玄霜-青山-碧露”的色彩脉络，“秦碑鸟迹”“汉帙缣衣”的时空纵深，尾联以青莲悔叹收束，愈见墨道通玄之妙。
36.《翠饼》寒韵
翡翠初凝墨未干，春冰乍破玉光寒。螺纹暗蹙湘波细，黛色轻含岱岫峦。
岂必丹砂求大药，由来玄液化灵丸。宣和旧制今犹在，长伴龙宾守凤翰。
37.《玄液》庚韵
玄霜初化玉壶清，墨瀋新调自彻明。素魄凝时珠吐艳，金波转处斗移衡。
漫皴雪楮流辉满，稳纵银钩落纸轻。倘遇阴君相借问，何须丹鼎谒神京。
38.《墨丸》冬韵【孤雁出群】
玄璧初凝九转功，蝇随骥尾意偏浓。形藏河洛星枢象，质蕴乾坤大道容。
欲化龙蛇游素练，待招云雨隐仙踪。子云若解研磨趣，应悔当年譬附庸。
39.《石墨》先韵
丹青同穴本天然，司马文章曾记年。彩焕龙鳞光灼灼，辉凝云母色娟娟。
混元胎就先成象，麝剂初调已贯玄。亘古山中藏至宝，此珍自可续韦编。
40.《黑煤》侵韵
玄云一段出窑阴，梅叟曾夸文脉深。色借松魂青黛髓，光涵月魄素冰襟。
虽无金紫炫人目，自有龙蛇绕翰林。休论本来生草莽，磨开清气满书岑。
《和吴冲卿学士石屏》[宋] 梅尧臣
吴夫，佩银龟。乘天马，索怪奇。忽得虢略一片石，其中白色圆如规。又有树与乌，画手虽妙何能为。吴乃持问欧阳公，比公曩获尤可疑。疑不为辨赋以诗，诗辞粲粲明星垂。复遣齎来使我和，坐上钜公傍睨之。范侯实有杨雄学，咸云此理难究推。我归涤虑反覆思，义虽不经聊解颐。月与太阳合朔时，阳乌飞上桂树枝。枝上作窠生群儿，人不知天公。天公欲俾世间见，影著石面如黏黐。乌既不得去，月亦不可移。留为千古作好玩，慎勿倾仆同玉碑。
41.《神膏》先韵
灵膏点笔自通玄，苏子书中法脉传。五色云蒸龙虎气，九秋露结桂花烟。
欲濡素练成虹彩，待染霜缣化碧泉。若得此君长伴我，何须玉液访真仙。
42.《饭后钟》东韵
藜羹屡缺梵王宫，钟杵移时劫火红。钵冷曾迷居士雾，堂深不纳布衣风。
朱门旧迹苔封翠，玉帐新题月映空。莫笑寻常尘满袖，天阶云影自西东。
《北梦琐言》：唐段相文昌，家寓江陵，少以贫窭修进，常患口食不给，每听曾口寺斋钟动，辄诣谒餐，为寺僧所厌。自此乃斋后扣钟，冀其晚届而不逮食也。后入登台座，连出大镇，拜荆南节度，有诗《题曾口寺》云“曾遇黎饭后钟”，盖为此也。饭后钟：指因贫穷而遭冷遇。宋苏轼《石塔寺》：“乃知饭后钟，阇黎盖具眼。”
43.《护碧纱》东韵
纱笼墨迹暗惊鸿，旧壁昏鸦噪晚风。翠袖轻扬千嶂碧，紫袍初换一灯红。
荣枯有数萦棋局，清浊无端付转蓬。谁道青山长寂寞，春潮又卷海门东。
《青箱杂记》：世传魏野尝从莱公游陕府僧舍，各有留题。后复同游，见莱公之诗已用碧纱笼护，而野诗独否，尘昏满壁。时有从行官妓颇慧黠，即以袂就拂之。野徐曰：“若得常将红袖拂，也应胜似碧纱笼。”莱公大笑。护碧纱：喻名贵所题，为人重视、赏识。宋孙觌《再至》：“悬知不是唐王播，惭愧高僧护碧纱。”
44.《墨池》侵韵
玄云堕砚蛟螭颤，浣帛经年墨色深。池影犹藏秦汉月，笔锋欲裂古今衾。
临川自写苍茫气，退壁空传寂寞音。莫道张芝仙迹远，青禽衔字过琼林。
45.《临池》庚韵
退笔如山未辍耕，墨池深处隐龙鸣。千年石髓凝玄雾，一划天机破太清。
素帛无痕风月满，青灯有影鬼神惊。谁言草圣终难继，夜半星垂砚海平。
46.《子墨文章》寒韵
长杨羽猎动长安，子墨含章叩玉銮。星斗焕时云作简，风雷起处字成澜。
雕龙欲破天机锁，谏匦偏承帝阙寒。千载文心终未改，玄霞犹护旧辞坛。
按：本诗融扬雄《长杨赋》典故与文心传承于一体。首联以“长杨羽猎”切入史典，“子墨含章”双关墨客与文章。中二联“星斗焕”喻文光璀璨，“风雷起”状笔力雄浑，“雕龙”探文心幽微，“谏猎”彰士人风骨。尾联“玄云护砚”既合墨香本色，更昭示千年文脉如云气周流，永续不绝。
47.《醉墨》庚韵
崩云颓管势初成，墨瀋翻澜助酒兵。满壁龙蛇星斗坠，中宵风雨甲鳞鸣。
每参衢巷担夫理，终悟公孙舞剑情。醒后欲寻颠尉迹，空庭唯见月斜横。
按：此篇合庚韵之清刚，得醉墨之狂逸。首联“崩云”状笔势之险绝，“酒兵”见《南史·陈暄传》“酒犹兵也”之典。颔联“星斗坠”应怀素《自叙帖》“奔蛇走虺势入座”之象，“甲鳞鸣”合张彦远《历代名画记》“笔迹利如镂铁”之评。颈联“担夫理”本《法书要录》载旭观争道得笔法，“舞剑情”应杜工部《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诗序。尾联“颠尉”循《旧唐书》官秩之载，“月横”暗合陆羽《僧怀素传》“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后之寂寥。通篇气脉贯注，典实精切，可谓得草圣三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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